進門看見姬夜玄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正紅色的禮服白玉冠，好久沒看見他穿這麼正式了。
    “回來了。”
    “嗯。”視線往下掃了一圈兒，才看見跪在門口花架子邊上那個淒淒的身影。灰色的囚衣包裹著瘦弱的身軀，頭發蓬亂，一看就是剛從牢裏給弄出來的。頭低著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害怕，看不清什麼模樣。
    姬夜玄氣定神閑的喝著茶，等我看完才問道：“那幫小蹄子又在你麵前嚼什麼舌根子來著？”被猜到了，陪著笑宗手：“沒有沒有，夜玄你怎麼這麼想呢。”
    “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明明一臉捉奸的架勢。”姬夜玄猛地抬眼，似有若無的瞪了我一眼。
    咽口吐沫：“絕對沒有。”
    姬夜玄起身撣撣衣擺，走到我麵前，對地上跪著的那孩子說道：“起來，過來。”
    他站起來我才發現這孩子已經和姬夜玄差不多高了，但是孱弱的很，大概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
    “阿九，你看看他這張臉。”姬夜玄嚴肅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用極冰冷的語氣命令道“把臉抬起來。”
    那孩子還在發抖，似乎極不情願，最後還是不得不抬起了頭。
    ……我的天。
    驚、為、天、人。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來以為姬夜玄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居然有這樣的容貌。這和五官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完全是一種天生的媚骨。一個蓬頭垢麵瘦骨嶙峋的男孩子，淒惶的大眼睛裏閃著恐懼和迷茫，你能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也能美得令一切黯然失色嗎？我眼前就有這樣一個。
    這種美麗，太危險了。
    吸氣，再深深地呼出：“傾城禍水。”終於平靜下來說出我的想法，想必姬夜玄也是這麼看的吧。
    姬夜玄一言不發，隻是拿走了我的劍，吃力地拔開“砰——”簧口發出清脆的聲響，微紅色的銀光溢出，屋子裏一下子充滿了寒意。
    “求你~~別殺我~~”我原以為他不會求饒，可是他求了“別殺我，我什麼都願意做。別殺我別殺我……”
    “痛苦又恥辱的活下去你也願意？還不如死了的好。”
    “不~~我想活下去！求你了。”
    “阿九，你知道他叫什麼嗎？”姬夜玄舉著劍並沒有刺下去，反而麵無表情的問了我一個問題。
    我搖搖頭，姬夜玄對著跪在地上淚流滿麵的少年冷聲道：“說。”
    “我…我叫君書意。”
    君…君書意？我恍然想到什麼：“他是君嗣玉的兒子？”
    “同父異母的弟弟，有趣吧？但是……”姬夜玄把劍交換給我，活動一下酸了的手腕重新坐回他那把椅子上喝茶“我更好奇陛下為什麼把他送到我這兒來。”杯子裏的茶似乎已經涼了，他皺了皺眉頭放下了茶盞。
    “那還不是因為……”話說到一半趕緊咽下去。
    “因為什麼？”姬夜玄虎視眈眈的看著我。
    “沒什麼。”我想說，那還不是因為薑明澄知道你喜歡男人，看這個君書意長得這麼漂亮就想送給你唄。可是，我敢說出來嗎？
    姬夜玄送了我個大大的白眼：“少用你那腦袋亂想，你心裏那點小算盤我還不知道？陛下絕不是把他送給我的當玩物的…可又是為什麼？”
    也對，薑明澄還不會無聊到送個美人給姬夜玄挑撥我們兩吧？君嗣玉死了，他們家人不是都該殺的殺，該發配的發配了？
    君書意似乎明白了我們的態度，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死不了，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算了，先讓人帶他下去換身衣服吃點東西吧。怪可憐的樣子。”我把劍收好，走過去給姬夜玄重新到了杯茶。
    “也好。”姬夜玄揉了揉額角。我從沒門叫了兩個丫鬟進來，帶君書意下去洗澡換衣服吃東西。
    這麼個漂亮的孩子，眼下卻成了最讓我們頭疼的東西。要是以前我可以衝到太子府去，直接問薑明澄到底是什麼意思。可現在人家是皇帝了，做什麼事情都要我們這些臣民戰戰兢兢的猜是什麼意思，這就叫時過境遷吧？
    晚飯的時候吃得都不香，讓君書意總呆在我們這兒也不是個事情。但也沒辦法，弄不清該怎麼辦才好隻好先放著。
    轉眼一個星期過去，又快過年了。時間過得好快啊，小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太煎熬，莫非是我老了？
    “哥！我聽說陛下賞了你一個仙子一樣的美人，快把紅毛踹了吧。又老又醜脾氣又壞。”姬海桐這小子真好意思，一邊和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一邊說我的壞話。難得來這兒玩，他就非要和我擰巴。
    “你小子有本事再說一遍。”
    “說就說。我哥怎麼會看上你這種……”
    “好了海桐，別鬧。”姬夜玄板起臉我倆都老實了。
    姬夜玄向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囑咐：“去把君公子請過來。再添一副碗筷。”姬夜玄為人倨傲，但絕不是落井下石的人。這裏的宮人看姬夜玄的態度也不敢太過作踐，君書意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侯爺，殤少爺。”君書意進門就跪倒，幾天不見好像是胖了點。不過那容貌習慣了，倒也不像第一次看見的時候那麼驚詫。
    姬夜玄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坐下，一起吃吧。”
    姬海桐看到君書意的臉呆了足足有三分鍾，末了撇撇嘴：“什麼嘛~~還是真兒比較漂亮。”
    君書意默默喝著碗裏的粥。
    “海桐，你有什麼想法沒？”
    姬海桐看看他哥，又看看君書意：“有，現在就說？”
    姬夜玄點點頭，然後瞪了我一眼。我識趣的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君書意的碗裏，惹來他慌忙地道謝。
    姬海桐輕咳兩聲：“我在想，這麼漂亮的人，陛下難道就不想自己留在身邊？”
    我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就算陛下想，那些朝中的夫子們也不會……”沒有繼續說下去，是因為想了這些天沒有想通的問題似乎突然有了頭緒。
    抬眼看看身邊的姬夜玄，正遇上他的目光，彼此心知肚明同時看向君書意。
    君書意低著頭捧著碗任然在喝著粥，整個人卻在劇烈的顫抖。
    “君公子。”姬夜玄柔聲喚他。
    “啪——”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瓣，米湯飛濺。君書意無所適從的站起來，低頭愣愣地看著地上的碎瓷片。
    屋子裏沒人動也沒人說話。這時候如果他去撿地上的瓷片一定沒有人會去攔他，如果他用那瓷片去割自己的喉嚨一定也沒有人會去攔他。
    “君公子？”姬夜玄再次柔聲喚道。
    君書意沒自殺，反而抬起了頭，眼神平靜得讓人心驚：“別問了，我願意，我去。隻要能活下去，我什麼都願意，這是我自己說的。”
    姬夜玄春暖花開般的笑了，笑得我毛骨悚然：“你沒死就對了。你還這麼年輕，又這麼美，還沒有過什麼好日子，為什麼要死呢？”
    “告退了。”君書意暗淡的眼神裏燃起了一絲光芒，抬頭挺胸朝門口走去。
    “別忘了，你欠我姬家一條命。”
    “君書意知恩圖報，決不食言。”
    姬海桐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哥：“這樣真的好嗎？”畢竟是小孩子，不明白這些。
    姬夜玄皺著眉頭放下筷子：“他隻比你大一歲，海桐。為了生存可以忍到這種程度，這是什麼樣的城府？你比起人家，差遠了…叫我怎麼放心你以後…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回去吧。替我給娘請個安。”
    姬海桐悶悶地站起來向他哥告別，我送那小子到門口，他突然冷不丁的問我一句：“酈殤，你知道哪兒有橘子嗎？最好是青的。”
    哈？這個天青黃不接的，他還問哪兒有橘子，還要青的：“好像沒有。怎麼了？你吃？還是夫人？”
    姬海桐支支吾吾：“是…是我娘，她說想吃酸的水果…所以…所以……”
    嗯？姬夫人好像一向愛吃甜食吧？再說，就算要吃還用得著他來著？我懷疑的看著他，那小子轉身就溜：“沒有就算了，當我沒問。別跟我哥說啊，千萬！”
    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肯定有鬼：“哎！有點杏子，行麼？”
    “真的？太好了，行行行！”
    快過年這會子，又是這個年代，你以為有大棚還是什麼，上哪兒找新鮮水果？就是我們這兒有溫泉，宮人靠著溫泉種了些。結的杏子前些天宮裏拿走一些，剩下的我跟那些小丫頭說一聲勻些給這小子總還是可以的。
    “拿著。”這小子隻有要幫忙的時候才會想到我。
    “謝了謝了……額，千萬別跟我哥說啊！走了。”姬海桐騎上馬絕塵而去。真是的，臭小子。
    姬夜玄也真是的，他動動嘴皮子剩下的事情都要我來做。安叛君書意送到城南的別館，安排了幾個嘴很嚴的宮女過去打掃端茶送水什麼的。還要給君書意做幾件衣裳啦，準備點日常用品之類的……嘛，幫薑明澄秘密的圈養情人感覺真不爽。
    但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姬夜玄！”
    “哎呀哎呀~~什麼風把我們的大祭司給吹來了？”
    巫月居然有憤怒的表情！憤怒啊…“你還有臉笑？巫真…他……”巫月結結巴巴半天，氣憤之極還是說不下去。
    我和姬夜玄都一臉茫然，巫真怎麼了？和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嗎？我把門關上，小聲問道：“到底怎麼了？”
    巫月咬著嘴唇，半晌才開口：“真兒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麼回事？”
    哈？孩…子…？
    噗——
    姬夜玄都傻了：“你說、說巫真…他…他不是男孩子嗎？”
    巫月咬牙切齒：“他可是從未有過的純血統，你難道不知道？最接近神的形態！”
    “雖然知道，但沒想到回到這種地步。”姬夜玄漸漸回過神來，咬牙道“這臭小子……”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闖的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