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通報一聲，就說我們是來看姬將軍的。”
    門口的婢女麵露難色：“殿下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也謝絕所有訪客。殿下特別關照，如果侯爺您來了…更絕對不能讓您進去了。”
    姬夜玄氣得不怒反笑：“這是什麼道理！今兒我就進去了，誰都別攔我。你們可以試試！”說著徑直進了明王府中。
    姬遠嵐受傷到今天為止七天，這七天裏薑明溪就寸步不離的照顧他，甚至連軍隊凱旋的慶功宴都沒有參加。太子以陛下的名義選他進宮要犒賞，他也隻是淡淡的一句：“臣子本分，無功何來受賞。將士們浴血奮戰，還是犒賞他們吧。”竟然閉門抗旨不去，生生將無數朝臣擋在了門外。
    姬夜玄拉著我一路走進去，也沒人敢攔：“七哥是破城那天受的傷，算起來七七八八已經快十天了。要是沒死肯定就好的差不多了，鬼鬼祟祟躲哪兒不知做什麼。還得嬸娘沒事兒找我要兒子，你說煩不煩。”
    他們兩在一起關上門沒事兒做什麼，這還用問嗎？走到門口，果然不出我隻所料……
    “啊啊~~你！作死啊你……啊恩——”這房間方圓十米內了無人煙，那細細的呻吟和低語就聽得格外清楚。
    姬夜玄嘴角抽搐，恨不能衝進去揍那兩個人一頓：“看來傷好得很徹底，沒必要擔心那家夥死活了。回去和嬸娘交差，走！”
    憂心忡忡的來，結果是這種情景，姬夜玄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姬遠嵐他家也是，不是我想吐槽，這算是一戶人家出了兩個王妃麼？
    “這不是夜玄嘛~~你也來看老十啊！”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太子，或者說陛下。雖然皇帝還沒死，但是叛亂已定。太子無論是在民間還是在朝堂上都威望極高，儼然已經是無冕之王了。
    姬夜玄立馬裝模作樣唉聲歎氣，擺幅苦臉：“殿下不見微臣，微臣也無計可施啊~~”
    太子哈哈一笑：“不會吧，我知道十弟擔心遠嵐的傷勢，也不至於連你都不見……”太子爺說著，邁步走進內院。
    姬夜玄很老神在在的站在門外，稍後太子也黑著臉出來了，捂著嘴輕咳兩聲：“看來今天確實不宜訪客，我們還是改天再來吧。”
    “如此甚好。”
    太子溫和的提出請我們去喝茶，姬夜玄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
    “殿下，聽說梅翰林被打入死牢了是嗎？真的一點兒周旋的餘地都沒有？”臨別的時候姬夜玄看似不經意的提了一句。梅文舒是兩朝老臣，才華橫溢的翰林院學士。說這位老先生意圖謀反，連我這種智商都不相信……
    太子神情嚴肅，惋惜的歎息一聲道：“唉~~我也想了很多辦法，可是此事事關重大，無力回天。父皇很是震怒，很多老臣求情都無濟於事。”
    呸！在心裏不由的嗤笑一聲。陛下的決定？笑話！陛下現在病得連說話都不能了，還有力氣震怒？自從梅翰林出了事之後老陳們個個惶恐人人自危，朝野上下哪件事不是太子說了算？你看他那副真誠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會被感動呢！
    姬夜玄默默的不再說什麼，轉身別過。直到回到“碧落海棠”，姬夜玄都靜靜的很久沒有說話。紫音受到她父親的牽連，失去了貴族的身份沒有資格留在宮裏，反倒自由了。楚家樹倒猢猻散，一切灰飛煙滅。
    晚上臨睡前我忍不住把對太子的想法說出來，姬夜玄聽了一笑，淡淡的垂下眼說道：“這正是太子的優點，為人君之道，不過如此。”
    我愣住，那你選擇的是為人臣之道嗎，夜玄？
    三天後梅翰林被判了斬首，全家流放關外，比原來的滿門抄斬真是輕了許多。行刑的當天太子下令王侯文武百官三品以上者都去觀刑，我沒有資格去也不想去。姬夜玄一個人靜靜地去又默默的回來，什麼也沒說。
    一刀揮下，一個舊的時代從此被斬斷了。
    “我準備促了，去江南。”太子登基的前一天，薑明溪到我們這兒來串門子，理所當然的帶著姬遠嵐。那天去拜訪的事我和姬夜玄都沒淤提起，姬遠嵐這小子苦盡甘來修成正果，想起來也能會心一笑吧。
    姬夜玄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那天回來之後他就有點不舒服。一遭秋雨一遭涼，霜降之後他的身體越發的不好了。聽了這話他淡淡的一笑，端起白瓷描金的小茶盞抿了一口白開水：“太子能放你走？”
    薑明溪仍是低著頭沒什麼表情，氣息卻是一淩。手撫著腰間的佩劍，十殿下淡淡回答：“不放又怎樣？”說著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笑了。
    好一副天下英雄舍我其誰的架勢！的確，一個人若是誠心想離開，誰也留不住。
    姬夜玄也笑了，他是大笑。直笑得咳起來，咳得天昏地暗。“玄少，你要多注意保重身體。”薑明溪微微的皺眉，“進門聞咳嗽，皺眉頭。”他身體總這樣總是這樣確實讓人擔心。
    姬夜玄眨眨眼，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沒事兒，太醫院眼裏我天天都會死。這會兒天氣冷，等開了春天氣暖和了後又會好。”
    姬遠嵐看了眼薑明溪，又看了看姬夜玄說道：“我們今天來就是看看老大你，假如我兩有天突然消失了也別奇怪。冷兒跟我私奔了……啊！”願意為她和薑明溪在一起變沉穩了，哪知道還是那副德行。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多打攪了，玄少你好好養病。”薑明溪拖著被拍暈的姬遠嵐向門外走，遠遠的留下一句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留下來的，隻會是盡興之後疲憊而空虛的主人。
    “阿九……”
    “嗯？”正在勤奮練習毛筆字的我抬頭。從小字就寫得跟狗刨似的，軟筆更不用提了，到這兒來好久了也沒什麼長進。
    姬夜玄靠在床頭，手裏拿著本書變天都沒有翻動一頁，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你要是沒遇見我這日子會怎麼過？”
    這個嘛……我目標原來是很明確的。去兩個以上漂亮的美女做老婆（被遠處拖鞋扔中），悠閑地過世家子弟無所事事的生活。如果心情好的話，還可以出去客串一把大俠什麼的吧？
    姬夜玄沒等我回答，自顧自的說道：“我不知道我除了打理家族還會做什麼……如果離開了朝堂我能做什麼？是能經商還是耕田？嗬嗬~~頂多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吧。”
    我的天，這是所謂的無所不能，在姬家像神一樣被崇拜的大少爺說出來的話？
    “阿九……”姬夜玄似笑非笑的瞄著我“你說有一天要是我什麼都沒有了怎麼辦？”
    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廢話，當然是我養著你唄，還能怎麼樣？你會洗衣服還是做飯，會打掃房間還是會疊被子？真是，沒有我照顧你一個人活得下去？”這家夥生活自理能力超差的，所有養尊處優貴族大少爺的通病。
    姬夜玄挑起細細的眉梢輕笑：“你養的起我？”
    “盡力吧……你別逼我去打家劫舍就好了。劫富濟貧小頭分給群眾大頭自己留下這種事我做不出來。”說實話要看什麼標準了，但我總不會讓他過得比我差吧？
    噗——姬夜玄仍不住笑出來：“果然笨。”
    我很氣憤，我又怎麼啦？！
    太子殿下薑明澄龍登大寶成為新一代的君王，大赦天下百官稱頌。戰後的創傷漸漸平複，太平盛世似乎又將來臨。
    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不是開始，而是結束。
    薑明澄——當今陛下一揮袖，案上的器物盡數被掃落在地：“豈有此理！簡直……”後麵的話卻說不下去。薑明溪到底還是走了，留下護國公的爵位，還有位列三公的太尉之職。盡然效仿當年的關羽，掛印封金孜然一身離開了。他唯一帶走一樣東西就是他的副官姬遠嵐，好吧，這不是個東西。
    臨走之前他還修書一封，斥責薑明澄登基以來兩個月內屠戮功臣的行為。正是這封信讓薑明澄大怒，這麼大膽的得罪當今陛下，薑明溪少年得意的狂傲也由此可知了。
    “陛下，十殿下寫了什麼讓您如此不悅，微臣惶恐。”姬夜玄假裝毫不知情。
    薑明澄微微皺眉，把信撕了扔在火盆裏：“沒什麼，十弟到底還是莽撞。”看來薑明澄並沒有打算改變自己的做法，但也不至於毫不顧及手足之情。
    “既然是陛下的家事，微臣就不多問了。”
    薑明澄長歎一聲：“唉——朕若是由你出任相國，幫助朕處理事物也不會如此不可收拾了。夜玄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大丈夫功名富貴，你難道就不再考慮一下？”
    “臣實在慚愧，辜負了陛下的厚望。實在是不堪重任，微臣這身子陛下也是知道的。若陛下執意要臣遵行，臣也不敢抗旨。”
    薑明澄還想說什麼，姬夜玄開始猛烈的咳嗽。我上前輕輕的拍拍他的背，遞上茶水和手帕。薑明澄欲言又止，終究是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