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章 夜色難埋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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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色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暗了篝火的山林之中隻餘下那蕭索的秋風,一陣又一陣地吹拂著,地上的落葉隨之飄揚,隻可惜不多時便再次悠然而下,倒在了地上。
我正欲從身後的大石上站起身來,卻覺眼前突然閃過一片黑,身子竟有些發軟,蹣跚兩步,不由得再次蹲下了身。撕裂般的疼痛從腦中傳來,侵入身體內的每一處,我咬著下唇不願發出一點聲音去驚擾了那些早已熟睡的人們。
扶著石壁慢步往外走去,心中暗暗祈禱著能夠尋到些許引用的水源,怎料才走到洞口,便見一條頎長的身影擋在了麵前。定睛一看,竟是一夜都未露麵的蒙淵,此時的他正垂眼看著我,昏暗的月光從他的背後射來,給他冷硬模糊的輪廓鍍上了蹭柔和的光暈,幽深的眼底依舊波瀾不驚,卻好似是早已洞悉一切。
他看著我皺了皺眉,轉頭對著身後之人低聲吩咐了幾句後,便慢步走了過來,朝著我伸出一隻手,卻是一言不發。
我沒有動,隻是怔怔地看著他。蒙淵輕歎一聲,上前半步直接拽過我的手,動作看似粗魯,卻又是無比地小心翼翼,他的手很大,觸及之處一片堅硬的厚繭,粗糙但也溫暖。
腳下乏力,我幾乎是被蒙淵拖著在走,正暗自咬牙不知所措時,隻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居然被他給直接抱了起來,我忍不住蹙起了眉頭,剛想要開口就聽到他冷冷的聲音響起,“如果公主殿下不想要這條命的話,在下倒是可以幫忙。”
下一刻那劇烈的疼痛幾乎占據了我全部的思緒,自然也失了回嘴的餘力,恰是深夜時分,氣候潮濕中透著陰冷,夜風中透著的涼意仿佛是要透過皮膚直入骨髓裏去似的,一陣又一陣,顯得格外凜冽。我縮了縮身子,企圖以此尋回一絲絲溫暖,卻見蒙淵低頭看著我,修長而濃密的劍眉再次皺起,隻覺他手下一送,下一刻他的披風竟到了我的懷裏,然後我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蓋著。”
也不知蒙淵究竟走了多遠,直到再也望不見遠處那座石洞,他才逐漸放慢了腳步。我抿了抿唇,趁著痛意稍緩的片刻不解地問道:“蒙少這是何意?”
四周安靜至極,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除了夜風徘徊在身後的草叢間發出的“沙沙”聲響,蒙淵沒有理會我,而是在麵前的空地上燃了一簇火苗,眼看著那團火焰愈演愈烈,才轉過身來,卻是徑直走到我身後盤腿而坐,緊接著我隻覺一股真氣從背後傳來,閉上雙眼任由那股真氣在體內流轉,先前的痛意竟在一點點地消散。
“多謝蒙少。”我欲站起身向他施禮,卻覺頭腦仍是昏昏沉沉地,趕忙以雙手撐地,唯恐就這麼直直地倒了下去。
蒙淵慢步走到我的麵前,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卻不言不語。就在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多說的時候,卻聽得他沉沉的話音:“你身上……可是帶著吟鷲之毒?”
我閉著眼搖了搖頭,“瑤馥身上之毒,就連宮裏的醫官都不知是何名,瑤馥又怎說得上來呢。”
蒙淵沉默片刻後又問,“你怎會中了如此奇毒?”
我勾了唇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恐怕僅是這趙國的土地上便有多人想著將瑤馥挫骨揚灰罷,更遑論其他。”
蒙淵仿佛還欲要言說,卻突然神色一凜,一把抱起我就往樹後躲去。我擰起眉尖,沒有說話,卻是很不習慣他如此輕佻的動作。
隱約可以看見三個人影踏著一地秋色而來,一片異樣的靜默中,年長的婦人最先開口道:“原兒,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莫不是定要明媒正娶了這鄉村野民才算?”
男子轉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而後朝著婦人恭敬一拜,“母親大人,孩兒與秋水情意相通,這才敢許下了一生的承諾,還望娘親能夠成全!”
婦人撲哧一笑,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你這孩子不過多大歲數,現在的承諾到了十年後不過是一笑之談罷了,更何況等我們回了城,你堂堂縣官之子,何懼找不到正經人家的女子?”
男子聽罷,已是極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不甘與幾分薄怒之意,“母親大人,若不是在半個月前秋水救了我們,別說縣官的兒子,哪怕是君上的兒子恐怕也早已入了閻王殿吧!”
話音才落,婦人已是怒不可歇,身子明顯地顫抖著,她抬手指著女子厲聲喝道:“你竟為一名鄉野村婦與為娘說出如此不孝之言!好!好!實在是好!隻是你要記住隻要我活著一天,她就休想要進我林家門!哪怕是個填房也不行!”說罷,她一甩手快步往石洞的方向走去。
女子伏在男子的懷裏嚶嚶而泣,隻是她將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就要一陣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蟬鳴聲給覆蓋過去,那聲響弱弱地混在風聲裏,竟使得這一夜月色顯得格外清冷。男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良久之後終是低歎一聲,說道:“罷了,我們先回吧。”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我才緩步繞出了樹後,走了幾步竟發現身後仍沒有一絲動靜,詫異地回過頭去,卻正好對上了蒙淵若有所思的目光,恍然間他幽深的眼底仿佛還帶著一抹懷念與悲痛的神色,我抿了抿唇,不解地望著他。可他卻好似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沒有開口言敘一字。
隨著夜的愈加深沉,四周也愈加靜寂了,風聲時近時遠,吹得林中樹葉嘩嘩作響,我稍稍提起裙角,極盡所能放輕了腳步,隻因唯恐踏碎了這片寧靜。
眼前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閃現,我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定睛一看居然是端著一隻藥壺的段胤。此時的他一身黑衣,仿佛隨時都會融入這無邊夜色中去似的。
段胤低著頭沒有看我,卻是將手中的藥壺送到了我的麵前,裏麵的湯藥顯是才熬好不久的,借著昏黃的月光隱約可以看見淡淡的白色霧氣一圈圈盤旋而上,帶出了那濃烈的草藥味,直直地湧入鼻息之中。
我未伸手去接,段胤便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這時,一旁傳來了蒙淵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這藥能暫時壓製吟鷲的毒性。”說罷也不再耐心等我動手,直接從段胤手中拿過那隻藥壺遞到我的麵前,垂下雙眼直直地盯著我,眼眸中攢動的光華卻參雜了那深沉的憂傷。
看著手中的藥壺,我不由得擰起了眉尖,卻仍是一口一口地將湯藥全部喝下,苦澀的味道在口中盤桓久久不去,蒙淵看了我一眼,而後再次轉開頭,卻是低垂下了眼,“當年我的娘親,亦是死於這吟鷲之毒。”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好似是在說著一件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隻是我卻能夠想象他眼底正在徘徊的悲痛。
我張了張口欲要安慰,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心中思緒紊亂如絲,頓時全部化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從唇邊溢出。
蒙淵那對劍眉微微一挑,眼底掠過一抹自嘲之色,“在下自認不需他人同情,還望公主殿下趕緊斂了這般情緒才是。”
我抿了抿唇沒有答話,垂眸思忖片刻後才淡淡道:“瑤馥並不認為蒙少需要所謂的同情,若說需要,恐怕該是如瑤馥般的女子了罷。”說著,我的雙手抓緊了蓋在身上的披風,強烈的冷意迅速滲入皮膚之內,侵蝕進骨髓之中,讓我有些微顫。
話音未落,我便兀然聞得段胤拔劍出鞘,凜冽的寒光覆滿刀身,而手握長劍的他則亦是毫不掩飾自身殺氣,警惕地往著東邊的林子。不消多久,一群紫衣人從林中飛奔而至,黯淡的夜色之中,那些兵器竟是顯得格外紮眼,刀光宛如一條條閃電四散。
那些人的武功極高,淩厲的攻勢接連不斷,竟也讓蒙淵與段胤在一時之間有些應接不暇。段胤側退一步避開了眼前那把長劍,而後迅速轉身格擋開身後人的招數,卻不料身旁一人一腳踢在他的腰際,下一刻身後人的長劍已經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肩膀。段胤咬唇未出一聲,臉色卻是俶爾間變得煞白,他大喝一聲,竟以內力直接將深陷入骨的劍給彈了出去。
然而蒙淵對付這些人卻是遊刃有餘,赤手空拳也讓紫衣人占不得絲毫便宜,他出手的速度極快,身形更是如同鬼魅一般,還未見他是如何出現,便已經被取走了性命。
隻是不知為何,那些紫衣人從頭至尾便隻是向蒙淵與段胤發起攻擊,好似完全沒有看見我一般。
這時,蒙淵才解決了麵前一人,身後立刻有人繼上,他毫不費力地讓過了對方刺來的這一刀,反身以手肘擊打對方的腰部,那人低吼一聲來不及去管顧傷勢,正欲再發起攻擊時,卻被蒙淵擰住了脖子。
殷紅的鮮血為幹枯的路麵注入了新的生機,卻也刻下了一道觸目驚心、再也無法抹消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