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結 第六十三章:與子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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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無聲的黑暗中我好似變成了一滴水珠在永無止境的黑洞裏下墜,耳邊不再有那個熟悉的聲音一遍遍地喚著我的名,我就在這樣的黑暗中不停地墜落,直到沒入無盡的江河之中。
湛藍的天空漂浮著變幻多端的雲朵,河水潺潺的輕唱聲中伴隨著漫天飛花的場景,讓我分不清這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腦海中空白一片,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就這樣隨著流水飄逝停歇在了輕紗浮動的竹林深處。
風吹起竹葉瑟瑟,我望著眼前這陌生的景象竟有一種想要流淚的心痛,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身體好似完全不受控製,跟隨著飄落的竹葉穿過重重輕紗阻隔,在櫻花紛飛的小橋流水中一個白色的身影漸漸清晰,越是靠近越是讓我心悸。
不明所以的期待,不明所以的感動,到最後竟變為了不明所以的絕望,在櫻花曼舞的唯美畫卷中,在那個人轉過身來朝著我微笑的刹那,最後的不明所以竟是淚流滿麵。
淚水模糊的視線中他朝我伸出手,紅色的長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動人心魄的光澤,瞬間便照亮了我的全世界。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我望著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人,將那雙很早以前便該交予他的手抬起,輕放在那個人的掌心。
這一瞬的溫暖與感動,好似乞求了千萬年那樣久,久到精疲力竭,以至於連我自己也分不清這究竟是誰的心願。
那個溫柔的吻還停留在我的眉間,就連他的氣息也還在身邊縈繞,可我的世界卻在地動山搖中轟然崩塌,那個白色身影,紛飛的櫻花,盡數湮滅在我的眼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束縛,重回到那個寂靜無聲的世界當中。
無數的記憶如潮水湧至,將過去種種重現在我的眼前,那些記載著千年歲月的黑白畫麵中,我終於憶起自己是誰,也終於明白那究竟是誰掩埋在黑暗深處的……夢。
“天瑤?”耳邊那個熟悉的聲音讓我不堪麵對,那些我極力想要忘記的畫麵又再浮現眼前,讓我惡心的想吐。
“天瑤,你醒了。”那雙握住我的手似乎在顫抖,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嘶啞。
我目光空洞的望著那雙似帶著驚喜的眼,嘲笑道:“如你所願,我又活過來了。”又回到了這個沒有他的世界,這個對我來說絕望的……毫無可戀的世界。
如此淡漠而疏離的語氣讓司夜歎了口氣,繼而說道:“天瑤,你一定要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說話嗎?”剛經曆了一場可謂是慘烈的回憶,剛從生死的邊緣將她帶回自己的身邊,可這一切卻再也不是自己想要的,而她也從來不想明白。
“你不高興大可以把我再丟出去,反正我連死都做不到。”我不屑的笑道,轉過頭不想再看他。
“你夠了!”司夜受夠了她的冷嘲熱諷,“事到如今,你還是怪我!若非你逼我,我又怎會這般對你!”
“哈!”我冷笑了一聲,望著那雙怒視著我的紅色眼眸,將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所以,是我咎由自取。”
可偏偏是這樣的淡漠讓司夜難以忍受,明知她現在的身體再經不起任何的折騰,卻控製不住燃起的怒火抓住她的肩膀低吼道。
“你就這麼想惹怒我是吧!”司夜怒極反笑,十指緊扣著她的雙肩漸漸紮進皮肉裏。“你就這麼想死是吧!”
“你會嗎?”我笑問,似乎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肩膀上的刺痛。
“當然不會。”司夜也笑,隻是這笑容比剛才還要冰冷。“我隻會讓你生不如死。”
“失去碧宵,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煎熬。”眼睛幹澀得發疼,而我卻依舊微笑著麵對著這個沒有他的世界,麵對著眼前的這個人。
“你找死!”司夜一聽到“碧宵”這兩個字就失去了理智,狠狠地將她扔了出去,隻聽“砰”的一聲那女子便重重地撞擊在石壁上吐出一口血。
“咳咳!”我捂著胸口微微蹙了蹙眉,抬起頭看到的依舊是他居高臨下的姿態。
“我不想聽到這個名字,你最好不要故意惹怒我!”司夜壓製著翻湧的怒火,低聲警告道:“若你非要自討苦吃,事後便不要怨我。”
“我不提他就不存在了嗎?司夜,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嘛!”我不想這麼卑微的麵對他,即使五髒六腑都被撞得抽痛我也要站起來。
“你閉嘴!”司夜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說得極其用力:“我說了我不想聽!”
果然,隻要我一提到碧宵,他便是這樣的反應。
“可他已經刻在我的心裏。”即便我不提,他也永遠隔在我們之間,成為彼此心中再也無法愈合的傷口。“除非我死,否則……我永遠也忘不了。”
司夜冷哼了一聲,那一瞬的不甘與憤怒被嘴角揚起的邪笑所取代。“看來你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的女人。”司夜鬆開掐住她脖子的手,撫上那張縱然憔悴卻依舊絕色的臉龐,嘴角的笑容越發邪魅。
“你想做什麼!”他嘴角的笑容讓我不安。
“你說呢?”司夜冷哼一聲,將她推倒在地禁錮在自己的身下。
當他的身體壓下來的時候,我再也無法冷靜,像尋常女子那般掙紮了起來。
“不要!你不可以這麼對我!”饒是我再堅強也受不了他一再的折辱,那些令人惡心的回憶像噩夢一樣纏繞著我揮散不去。“不要!司夜,你放開!”
“終於有反應了。”司夜停下手上的動作,諂笑道:“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像個木頭一樣,任我為所欲為。”
“司夜,別逼我恨你!”被他牢牢扣住的手腕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氣,與其做毫無用處的反抗,我寧願留些力氣來承受,反正這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你不是一直恨著我嘛!”司夜冷笑道:“就這樣恨著,那也很好!”
若是連這最後一點羈絆都不複存在,那他們之間究竟還剩下什麼?又靠什麼繼續走下去呢?
能這樣被她恨著,已是司夜唯一乞求的事情。
“司夜,你不覺得惡心嗎?”我說得平靜,可身上的那個人卻慢慢蹙起了眉頭。“被那麼多人糟蹋過的身子,你不嫌髒的嗎?”
那般慘烈的過去卻被她說得輕描淡寫,好似還帶著些許嘲笑讓司夜突然覺得沒有辦法呼吸。
“你要作踐我也用不著自己來,把我丟給你的那些手下你看戲便是。”那雙扣在我手腕上的手似乎在顫抖,在我微微蹙眉的同時越來越明顯而劇烈,最後演變成了不可抑製的笑。
“你真行呀!”司夜盯著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輕笑聲猶如輕歎:“你從來不怕傷害我,比起心狠我遠不及你。”
司夜緩慢地站起身,觸目所及的便是那具傷痕累累的身體,那些蜿蜒在她身上的醜陋傷口,盡更甚於當初她在滅神台上所留下的痕跡。
原本的憤怒到如今已變為了不能言說的哀傷,司夜閉上眼歎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她的身上。“我不會再碰你,那些傷人的話也不要再說了。”
黑色的長袍顯得那一頭白發更加刺目,讓司夜又再蹙了蹙眉,可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轉身消失在這個擁有他太多回憶的地方。
“嗬!”我繾綣在還殘留著他淡淡氣息的黑袍中,閉上眼在空無一人的竹舍中輕喃:“我們這樣,有意義嗎?”
無人相應的沉默綿延開來,直到最後的意識消失歸於寂靜。
。
那日之後,司夜這個人似乎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一般再沒有出現,我的日子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雖然他並未限製我的自由但我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在這裏我不過是他的階下囚僅此而已。
青翠茂密的竹林跟昆侖山上的景致如出一轍,時常讓我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而那些並不算遙遠的記憶也時常浮現在我的麵前,好似千萬年的歲月仍未曾走遠,隻不過……輸給了時間。
這個承載著靈夕回憶的地方,也是魔界裏唯一有晝夜交替的所在,此刻我正躺在藤條編製而成的搖椅上,欣賞著竹葉紛飛的美景,如若不是那個稚嫩中帶著些許嘲笑的聲音,或許我會覺得更加的愜意。
“殿下真是好興致,身為階下囚都還能如此悠閑自在,千葉不得不佩服。”小小的身影從竹林裏慢慢走出,千葉眨巴著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模樣煞是可愛。
我無聲的歎了口氣,從搖椅上站起身,拍了拍有些發皺的裙角。“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可不得盡興。”
千葉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我,隨即“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咯!不過可惜,我們注定隻能是敵對的身份。”
我默默地聽著她用孩童般的聲音,訴說著這世間許多人都無法體會的無奈,末了才淡淡的接了一句:“千葉,若我們都出生在太古之時,那你便不會有這樣的疑惑與苦惱。”
“啊?”那個小小的身影麵露不解的神色,拋去那些殘忍的手段,其實麵前的這個女孩和“天真無邪”這個詞也有幾分契合。
“這次他又想做什麼。”我無意與她多做糾纏,也不想去猜測他的用意,索性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今天是魔界一年一度的祭祀日,君上請殿下到魔界中央去參加祭祀活動。”千葉眨眨眼,朝我解釋道。
“哦?”這次換我疑惑了,他究竟又再打什麼主意。
許是看出我的疑惑,千葉又再說道:“殿下,連我都看得出來君上其實很在意你,你又何苦非要與君上對抗,最後吃苦受罪的還不是你自己。”
我閉上眼,歎了口氣。“千葉,我們之間隔了太多的東西,早已不再是簡單的敵對了。”麵前那個粉雕玉琢的娃娃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我卻已經沒有力氣再聽,打斷她淡淡的說道:“走吧,不是要去參加祭祀嗎?”與其在這裏猜想他的用意,倒不如直麵去麵對,反正他的那些把戲,在我麵前都毫無意義。
魔界的祭祀,我記得娘親曾經告訴過我,那是為了祭奠魔君曾經深愛的女子所舉行的血祭,以神族之血澆灌魔炎之花,這裏麵所牽扯的上古情仇,到如今或許便隻有我和司夜,以及曆經上古的嫣姨與麒麟方才知曉。
上古之時,天地間並無神魔之分,隻有擁有不同混沌之力的生靈,之後伏羲開辟了天界至此才有了神的誕生,而那時的魔君乃是與女媧齊名的天地四神之一。
魔本是神,隻是因為那些掩埋在上古時代的愛恨糾葛導致了今時今日的局麵,不然,我與他……
一路思緒萬千,以至於當他握住我的手時才恍然發覺,此刻我正與他並肩站在魔界中央的祭台之上,接受著萬魔朝拜。
耳邊高呼著的是那個人的名,在魔界最高的祭台上,他就站在我的身邊,俯瞰著腳下臣服在地的——他的子民。
“你究竟要做什麼?”我實在不懂他如此做的用意,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裏,他如此的舉動究竟代表著什麼?
“我要你做我的魔後。”他執著我的手,如此說道。
這樣的回答太出乎我的預料,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的場合,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我說不了。”我不想陪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你沒資格拒絕。”他冷笑,將我欲要抽出的手牢牢抓住。
我苦笑,搖搖頭道:“司夜,這就是你報複我的方式嗎?”
“報複?”可他像聽到笑話一樣笑了起來,“天瑤,在你心裏原來我就是這樣!”她從來不懂,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那樣的笑容讓我的心有那麼一絲的刺痛,但很快便被無力所取代。
“司夜,這樣有意義嗎?”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執著什麼,難道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抹去那些不堪的回憶,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不試試,怎麼知道。”而他的回答,讓我無話可說。
“司夜,回不去了。”我真的很想告訴他,無論我們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這既定的宿命,何況我們之間還有那麼多人用性命留下的裂痕,哪怕終其一生也無法將其愈合,忘記,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就重新開始。”他嘴角揚起的那一抹笑容,讓我想起了多年前與他的相逢。
重新開始,對我來說是多麼誘惑的四個字,如果可以我也想要重新開始……但是,我想要的終究與他不同。
“天瑤……”他未曾說出口的話在頃刻化為了深吻,亦如當初在九天之上那個將我推入萬劫不複的吻,那麼絕望而纏綿,當著他的子民在魔界最高的祭台之上,毫無顧忌的吻著這個不被魔族所接受的女子,宣布著他最終的決定。
縱使萬般不甘卻沒有一個人有反對的聲音,我就這樣成為了他的妻子,為此他還特意為我廢除了每年一度的祭祀活動,之後我便從靈兮的竹舍搬到了他所居住的魔宮主殿,一瞬間我從他的階下囚變為了他的妻子……這般始料未及的轉變讓我有些糊塗,尤其是在千葉將我經脈之中的銀針全部取出之後,我更是倦得有些犯困,靠在那個人的懷中虛弱得睜不開眼。
那場猶如換皮的折磨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可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好似不知道累一般,一直在我耳邊說個不停。
“我說我的殿下,這幾萬根銀針紮在皮肉裏你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我說你會不會太淡定了一點。”千葉一邊收拾著手裏的東西,一邊念叨著。“這該有多痛呀!你到底是什麼做的?”
我實在沒有力氣理她,索性閉上眼保持沉默,可千葉卻不依不饒,繼續用稚嫩般的聲音說道:“這樣怕是隨便一動都會痛得要命,我居然會沒有看出來!”
千葉越想越氣餒,可剛要說出口的話卻在看到司夜微蹙的眉頭後,嚇得硬生生地全部吞了回去。
“千葉,你可以先退下了。”司夜不慍不火的一句話,卻讓千葉白了臉,應了一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看在眼裏不禁失笑搖頭,對千葉又多了幾分好感,縱然最初的日子她著實讓我受了不少罪。
自千葉離開之後,這偌大的魔宮寢殿瞬間變得沉默,安靜到連彼此的呼吸都變得刺耳。
剛才祭台上的一切好似還在眼前,他握著我的手和我站在萬眾矚目的高台上,在那麼多人的見證下將彼此的名字刻在了姻緣石上,將我變成了他的妻子。
我在想若是當初女媧沒有嫁給伏羲,而是將她的名字和那位魔君的一起刻在這姻緣石上,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那個人也可以擁有幸福?
可惜……從來都沒有或許。
我歎了口氣,卻聽到身後那個低沉的聲音,似是擔憂的問了一聲:“怎麼樣?可還撐得住?”
我不禁有些好笑:“若這點痛都受不了,當初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抱著我的手毫無預兆的抖了抖,我閉上眼又再歎道。
“司夜,這樣糾纏在一起,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我不覺得這樣有任何意義,即使我成為他的妻子,我們一樣還是隻能成為你死我活的仇敵,這一點到死都不會改變……所以,我才會說沒有意義。
司夜如何不懂她心中所想,隻是從明白愛她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再也無法放手。
“司夜,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我頓了頓,半晌才低低地喃道:“隻是……我很累了。”
我不在乎自己怎樣,隻要他不再傷害我在意的人……他想要的,我都給。
“我真的,很累呀!”我笑著說道,卻意外的看到他許久都未曾流露過的目光。
司夜,我們究竟是誰在折磨誰?
或許,錯的那個人從不是你……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
“司夜……”我自嘲的笑了笑,卻什麼也沒有再說,而他閉上眼將我擁得更緊。
“那便睡吧。”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亦如當初他在我耳邊的輕喃:“我隻想這麼抱著你。”
我沒有說話,如他一般地閉上眼,在下一個黎明到來之前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