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結 第六十二章:蝕骨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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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我便沒有見過魂空,也沒有再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而是住進了靈夕曾經的居所,位於魔宮主殿左側的清幽竹林。
翠綠的青竹,亦如昆侖山上的景色,是司夜特意為她種下的,承載著她最美好的回憶,以及最後的留戀。那個溫婉柔順的女子,在我的記憶裏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過,怎奈伊人已逝,徒留滿目傷悲。
在魔界的日子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可他卻樂此不疲變著花樣的折騰我,正如現在這樣玩著碎骨的遊戲。
全身的骨頭被那雙殘忍的手一根根擰斷,發出“喀嚓”的聲響,隨後在劇烈的疼痛中又被重新接上再次擰斷,就這樣來來回回無限重複著。
我早已被他折騰得沒有力氣,全身被冷汗打濕躺在地上狼狽至極。
這種程度的痛,不至於生不如死,卻依舊讓人難以忍受。
頭皮傳來一陣刺痛,我睜開眼,果然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紅色眼眸。
“說話!”他抓著我頭發的手又再向後提了提,讓我能夠清楚的看見他此刻憎惡的表情。
我不明白,我如此順從,究竟哪裏激怒了他。
司夜被她的沉默徹底打敗,將她狠狠地摔在地上,把剛剛才接好的骨頭再次震得粉碎。
“加上君山那次,你的骨頭已經被我震斷過不下十次,隻要再來一次,隻要一次你就隻能永遠這樣。”司夜咬牙冷聲道:“你真的,想要這樣嗎?”
冷汗一滴滴的從我的臉頰滑落,幾番折騰下我已經沒有力氣與他說些什麼,他想怎樣便怎樣吧。
“好極了,那你就這樣吧,做個連手指都動不了的廢人。”他冷冷地丟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卻並沒有如他所言那樣,再次震斷我的骨頭。
我無力的癱倒在地,整個人都被汗水給侵濕,不難想象我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又再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我費力的扭過頭看著那個去而複返的人。
伴隨著“喀嚓”的脆響,骨頭被再次接上,比斷骨更加劇烈的疼痛讓我皺了皺眉。
“怎麼還不動手?”我沒有忘,他說過要再次擰斷我的骨頭,讓我徹徹底底的變成一個廢人。
他抓住我的頭發,笑容冰冷:“你就這麼想變成一個廢人!”
我苦笑,“如果我想,你就會放過我嗎?”
“當然不會。”他一字一句,說得極其用力。
“嗬!”我輕笑一聲,“既如此,我又何必問。”
司夜被她的無所畏懼氣得直笑,“看來我對你還太仁慈,對付你這種人我就應該更心狠一些才是。”
“隻要你遵守約定,不為難魂空,我隨你處置。”生死我都不放在眼裏,又怎會在意這些,再痛熬一熬就過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魂空。”司夜不屑的哼了一聲,“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在乎他的死活了呢!”
“你到底把他怎麼了?”這麼多天的擔憂,幾次想要問出口的問題,終於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沒怎麼。”司夜鬆開抓住她頭發的手站起身,居高臨下的說道:“既然你如此掛心,不如隨我一起看見見他可好?”
他眸中的愉悅讓我心下一凜,突生不好的預感。
“起來,別裝死。”見我許久沒有動靜,司夜伸腳踢了踢。
被他幾番折騰的骨頭哪裏受得住這樣的踢打,我繾綣在地上輕微的抽搐,冷汗將白色的長發侵濕貼在臉上讓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起來!”他又再抬起腳,踹在我的後背上,頓時我隻覺得喉頭一陣腥甜。
司夜蹙眉看著腳邊這個白發白衣的女子,想要再度抬起的腳卻再也抬不起來。
忘不了那滿天繁星的銀河,她失去碧宵時那種絕望空洞的目光,他親眼看到她如墨的長發寸寸雪白。那一刻沒有人知道,對碧宵的憎恨嫉妒,讓司夜恐懼絕望到隻能以傷害的方式留住她。
或許,於她而言活著比死痛苦,可即使如此司夜也舍不得放手,以魂空要挾不過是為了讓她不至於失去唯一活下去的理由,而將她置於靈兮的竹舍則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她的殘忍決絕,不要忘了……靈夕的死。
可一再的傷害,最終卻換來的是自己的心痛。
思緒千回百轉,最終停留在了此時此刻,收起過往的眷戀,忘記曾經的感動,司夜隻需要記得麵前這個人是他的仇敵,是害死他的孩子,害死他的靈夕,並一心想要自己的人,這樣就夠了。
剛被反複折騰過的骨頭雖然已經全部接上,可仍舊痛得劇烈難以動彈,別說站起來就是動動手指就能讓人疼出一身的冷汗。
上麵的人終是失去了耐心,幹脆用捆仙鎖將我雙手纏住在地上拖行,繞過青翠竹林,走過魔石小路,一路磕磕絆絆將我帶回到了陰森的魔宮地牢。
沉悶的石門響起,他拉著已經有些意識不清的我走了進去,昏暗的燭火裏似乎倒映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手腕上的束縛一鬆,我便無力的癱倒在地,頭頂響起的是司夜戲謔的聲音:“天瑤,你說說對於這種違抗命令的人,我該怎麼處置呢?”
我費力的睜開眼循著他的目光望去,那條曾經套在我手腳上的鎖鏈如今正纏著魂空的手腳,將他懸吊在泛著黑色印文的石牆。
目光交錯的瞬間,我閉上眼不願去看他眼裏閃動的悲傷。
若不是我,墨竹師傅不會死,他便不會失去父親,更不會落到如此地步……那個這世上最該怨恨我的人,卻時時刻刻不再為我考慮,驕傲如他卻心甘情願為我斂去一身光芒,陪我在暗無光明的魔界裏艱難生存。
不後悔當初的相遇,我們的人生從來都沒有如果,可若是能夠倒回……若是能夠,我情願隻擦身便畫下句點。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不明白,我已經退讓到如此地方,到底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想做什麼。”司夜聞言笑道:“我不過是叫他替我去殺了那幾個礙事兒家夥,可他卻違抗我的命令甚至連你都不顧。”
我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你可以繼續剛才的遊戲,別為難他。”
“為難?”司夜像聽到了笑話,一把拽住我的頭發,紅色的眼眸裏帶著幾許玩味的笑。“他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別說為難就算我讓他死,他也不能拒絕。”
“嗬!”我輕笑一聲,用淡淡的聲音說道:“在我眼裏,你卻是連他也不如。”
“你夠狠!”他抬手就是一個狠辣的耳光,算是回敬我剛才雲淡風輕的辱罵。
“司夜,別動她!”魂空盯著司夜拿著皮鞭的手,千萬年來的冷漠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垮,緊握的拳頭青筋湧現發出骨頭錯位的“喀嚓”聲。
“噢!”司夜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看著魂空,道:“難不成你改變主意了?”
魂空緩緩地閉上眼,緊蹙的眉頭將他的遲疑與掙紮展露無遺。
呼嘯的風帶起鐵鏈發出“叮當”的響聲,當魂空睜開眼時那帶著倒刺的皮鞭已經重重打在了天瑤瘦弱不堪的背上,瞬間皮開肉綻露出沾了血的骨頭。
“住手!”魂空大喝著掙紮,無奈卻掙脫不了帶著禁製的鎖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自己發誓要用性命去保護的女子,在無情的鞭打下瑟瑟發抖。
帶有倒鉤的長鞭每揮一下都能撕下一大塊皮肉,空氣裏又再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可我卻並不覺得有多痛,比起千瘡百孔的心身體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怎麼樣,想好了嗎?”司夜停下手中鞭子,扭過頭看著魂空,紅色的眼眸裏全是玩味的笑。
魂空紅色的眼裏全是憤怒,如果眼睛可以當做武器的話,相信現在司夜已經是個死人。可是他不能,他甚至不能救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折磨,看著她痛苦的繾綣成一團無聲的承受。從未有過的恨,恨自己的無能,更恨自己的殘忍。
“對不起。”空中傳來的輕語讓我的心安定了下來,無論他還想要怎樣折騰,隻要魂空能夠堅守初心再多的折磨我也不怕。
“這就是你拚命想要守護的人。”司夜“哼”了一聲,故作惋惜的歎息道:“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那個女子的隱忍,魂空的遲疑,都是司夜預料之中的事,不過他到想看看他們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看來,你在他心裏也不過如此。”司夜蹲下身,在我的耳邊嬉笑道:“如果你求我,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如何?”
“你大可盡興。”我無所謂的淡淡道,隨即閉上眼不再看他。
司夜被她眼底的那一抹不屑所刺痛,低聲怒吼了一句:“是你自找的。”便起身對著石門的方向輕聲擊掌。
“君上。”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三名衣著黑色的魔衛正低著頭單膝跪在司夜的麵前,等候他的命令。
“這個女人賞給你們了。”司夜慢悠悠地開口,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她眸中一瞬萬變的表情,末了還不忘叮囑了一句:“別弄死她就行。”
“是。”三名魔衛恭敬的回應,站起身朝天瑤所在的方向走去。
“住手!”魂空幾乎不敢相信他竟會這般對她,不禁失聲吼道:“司夜,你住手!”
司夜懶得理會魂空的咆哮,在幻化而成的王椅上坐下,悠閑地像極了一個看戲的人。
“你真的要這麼對我?”昏暗的燭火將我眼中的悲戚隱藏,我望著那個此刻主宰者我命運的人,將指尖深深地刺進了自己的掌心。
“怕嗎?”司夜對我的表現似乎很是滿意,俯下身執起我的一縷白色放在手中把玩,慵懶道:“那求我呀!”
“我隻有一個請求。”我隻是笑,沒有恐懼,更沒有乞求。
“說。”司夜將她的長發纏在自己的食指。
“如果你盡興了,放魂空走。”這句話好似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你!”司夜被她的話氣得啞言,手上一個用力便將那縷纏繞在他手指的長發硬生生的扯了下來。
頭皮一陣劇痛,我又重新跌回冰涼的地麵,一個暴怒的聲音隨之響起:“還愣著幹什麼,難不成要本君教你們不成!”
“屬下不敢!”三名魔衛惶恐地跪下,生怕哪裏不對惹怒了魔君。
“那還不快去!”司夜一揮手,魔炎被重重地打在了三名魔衛的身上。
“是。”被司夜的怒氣嚇得瑟瑟發抖的三人再不敢耽擱,抹去嘴角的血跡便領命而去。
破碎的撕裂聲在耳畔響起,我目光空洞的望著漆黑的石壁,亦如多年前那樣安靜地等待著即將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知道,如果我開口求他一切都會不同,可我已經卑微到這個地步,不想再踐踏最後的尊嚴……如若可以,我隻希望一切能快點結束。
被緊扣住的手腳動彈不得,隻能任憑那肮髒的手隨意羞辱,帶來更為劇烈的疼痛。
掌心早已被指甲抓得血肉模糊,可我卻沒有任何的感覺,隻有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讓我難受。
碧宵,你在哪?為什麼還不來帶我走?你怎麼忍心看我被他這般糟蹋……碧宵,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守著與你的約定……我好累呀!我來找你好不好?
嘴角揚起的笑容在司夜蹙起的眉頭中綻放,血順著嘴角流淌下來的瞬間我看到了他眼裏的驚痛。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我們早就不能回頭。
身上的人被巨大的魔力震飛,撞在一旁的石壁上化為灰燼,而我殘破不堪的身體在下一秒被他擁入懷裏,他緊握的手裏湧動著強大的魔力護住我盡斷的心脈。
“放手吧,這樣沒有意義。”我又再吐出一大口,虛弱的靠在他的肩膀。“我欠你的,是不是兩清了。”
“閉嘴!”司夜紅著眼,將這兩個字說得牙咬切齒。
我笑著搖頭,不顧他的意願自顧自說道:“夢縈、雪心、碧霄……”那一幕幕絕望的別離好似就在眼前,刺痛了我的眼,有溫熱的液體自眼角滑落模糊了我的視線。“再加上我自己,是否抵得過我欠你的兩條性命?”
“不要把他們的死都歸結到我的身上。”司夜恨極了她此刻的表情,她怎麼可以用這麼淡漠的語氣,將他們之間的一切抹滅得幹幹淨淨,一句兩清就想徹底從他的生命裏消失。
“不要想著以死來逃避,是你欠我的,不是他們。”司夜壓低了聲音,將魔力湧湧不斷地送了過去。“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我慘笑,用淡淡的聲音呢喃:“可我不是行屍走肉,我是真的……”我輕咳了兩聲,喉頭立刻湧上一陣腥甜,鮮紅的血在彎起的嘴角中流淌下來,伴隨著我虛弱不堪的聲音,徒添上有一種悲涼的意味。“……真的,撐不住了。”
司夜心頭一痛,身體不受控製地將懷中傷痕累累的女子擁得更緊。
明明是她辜負了自己的情義,為了殺他不惜犧牲他們的孩子,最後還害得這世上最愛他的女子為他身隕……司夜應該恨她的不是?為什麼他仍舊舍不得,傷她至此卻始終不能狠下心來殺她,甚至她輕輕淡淡的一句話,就可以擾亂司夜的心。
可錯的又是誰?難道身為魔本就是一種罪惡嗎?
“就這樣吧!我們彼此都可以解脫……如果你還嫌不夠大可以繼續……隻是,這一再用到的把戲讓我惡心。”胃裏翻湧著的除了令人作嘔的酸痛,剩下的便是濃烈的血腥,我不知道他到底還要這樣吊著我一口氣多久,我隻知道如果他放手或許我就能和碧霄重逢。
事到如今,我是真的不想再這麼痛苦的活下去,不想麵對他幾乎殘忍的報複。
我真的好累,隻想終結這糾纏亙古的愛恨。
“我說過,那件事不是我的主意。”司夜蹙眉低吼,“為何你始終不肯信我!”
“嗬!”我笑了一聲,“他是你的屬下,沒有你的授意怎敢自作主張?”
回應我的是他的沉默,但我知道這並不代表他的默認,相反這是另一種辯駁,隻是我卻不會再相信。
“不管是不是溟天和魔音的自作主張,那些對我來說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就算沒有他們你也依然會這麼做。”我以慘烈的代價證實了這一切,當那些肮髒齷蹉的手觸摸到我的時候,我便已經對他死心……其實,我一直都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
“魔音?”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時司夜突然有些害怕,怕她會說出一些令他心碎的話。
“你一直很清楚我的弱點,也知道我最怕什麼,所以這一次也不關你的事,是我為了碧宵心甘情願被那些人糟蹋。”那些事,我終究還是忘不了。
司夜的手抖得更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剛才說了什麼,魔音他背著自己又做了什麼!最荒唐的是他又對她做了什麼!
“天瑤……”司夜閉上眼將她的名字呢喃,感受著她熟悉的溫度,那些早已錯過的美好。
他們之間錯過的太過,誤會也太多,唯一不變的從來都隻有“情深緣淺”這四個字。
魔力的流失讓司夜紅色的眼眸漸漸淡去,還原到最初與她相遇的樣子,若一切也可以回到最初,那該有多好?可惜這世間最難追回的便是時間,而他們錯過的又豈止千年歲月。
神與魔,早從亙古時便已然對立,所以他們才會步步成殤……但值得慶幸的是,她還在他的身邊……這樣,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