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盡的黑暗，仿佛末日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看不見，也聽不到，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連手指也不敢動半分。
    沒有了磨人的痛苦，身體也重新恢複了自主的權利，可為什麼，我仍舊覺得……痛徹心扉。
    身體裏的某個部位，似乎已經破裂開來，有血從裏麵湧了出來，湧上眼睛，就快流出來，卻被我極力擋在裏麵，一點點地流了回去。
    黑暗中似乎有微弱的光亮，在我的麵前閃爍著，隱隱還透著那人的氣息，可我不敢睜開眼，不敢麵對這樣的真實。
    其實，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堅強到可以抵擋所有的悲傷，所以，雪心你告訴我，我要如何去麵對，要如何告訴自己，你並沒有離開。
    耳邊依稀還能聽到她柔柔的聲音，對我說道：“小傻瓜，不要難過，這原本，就是我存在的意義，能為你犧牲，我覺得很幸福！”
    那個眼中帶淚的微笑，像烙印一樣，即使閉上眼，也還是能夠浮現眼前，將那顆傷痕累累的心，翻來覆去的淩遲著。
    麵前的光亮漸漸地暗淡下去，再沒有故人的氣息傳來，彌漫著血腥的竹舍，頓時安靜了下來，直到遠方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沾了我一身，在身下形成一攤血水，不難想象，我現在的樣子有多嚇人。
    顫抖的身體被攬入溫暖的懷抱，將他的白衣也染成豔麗的顏色，我靠在他的胸膛，將眼淚掩藏在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無聲的悲傷，在死寂的沉默中蔓延，他就這樣抱著渾身是血的我，沒有安慰，也沒有責備，直到我顫抖的聲音，打破了這樣的沉靜。
    “碧霄，你知道嗎，雪心死了，她死了。”我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沙啞的聲音帶著哽咽。
    我感覺到他抱著我的手緊了緊，卻依舊默默無語。
    “是我親手殺了她。。。。。。就用這雙手，親手殺了她。”喉嚨像被針紮似的難受，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費力。“她怎麼可以，讓我殺她兩次……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天瑤……”那一聲低歎，包含了太多的無力與心疼，碧霄什麼時候見過她這個樣子。
    “說什麼存在的意義，就是為我犧牲，說什麼死亡不是終結，她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這樣的話猶在耳邊，可我卻再也不能聽她叫我一聲“小傻瓜”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彌留在我耳邊的聲音，回答著我千年之前，問過她的問題。
    那時我問：“雪心姐姐，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笑著說：“因為，你是天瑤呀！”
    我以為，這就是原因，可是，為什麼她說：“天瑤，你一直都不知道，其實，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雪心這個人的存在，在遇見你之前，我不過是一顆沒有感覺的石頭，是因為你，才有了雪心的存在，而我存在的意義，一直以來都隻是為了守護你……小傻瓜，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女媧石的碎片之一呀！為你犧牲，便是我注定的宿命……所以，不要難過，我隻是回到了最初，並不是死亡，我還是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永遠……都在你的身邊。”
    什麼永遠都在我的身邊，她明明再也不會回來。
    “該死的人是我，為什麼偏偏，要我這麼痛苦的活著。”我抬起頭，眼神茫然地看著他，喃喃道：“是不是我死了，雪心就會回來？”
    “天瑤……”那樣無助的眼神，讓碧霄皺了皺眉，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能低低的說了一句：“這不是你的錯。”
    我苦笑，目光空洞地望著那顆，泛著銀色光芒的碎石，半晌，才淡淡的說道，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
    “碧宵，我活得好痛苦，為什麼，他不肯放過我。”我想，世上最殘忍的事，便是讓一個根本不想活著的人……活下去。
    這樣的話，讓碧宵覺得像一把刀子，一下下紮進他的心裏，直到把它攪得粉碎，可那樣的聲音，並沒有結束，繼續在他的耳邊響起，讓那顆早已血淋淋的心，不堪承受。
    “是不是隻有我死了，他才會放過我？”我自顧自的笑道，沒有發現他指尖燃起的那一抹“安魂”之力。
    碧宵擁著她顫抖的身子，縱然心痛難當，卻仍舊是用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柔聲地說道：“天瑤，你累了，睡一會吧！”碧宵俯下身，將所有的深情化為一個輕吻，落在了她的頭頂。“睡醒了，一切都會結束。”
    “是嗎？”我笑著閉上眼，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巨大的困意驅散了縈繞的絕望，意識開始模糊起來，就在即將陷入沉睡之時，我仿佛聽到了嫣姨的聲音。
    “你想好了嗎？真的，要這麼做？”朦朧中，我好像聽到，嫣姨這樣問了一句。
    許久，才傳來他的回答。“若不是想得清楚明白，我不會開口。”
    “我知道，隻是，這丫頭如今的狀況……”耳邊的聲音，漸漸地開始模糊不清，腦袋暈暈沉沉的，好似身處在飄渺的雲霧之中。
    “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不知還會有什麼變故……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又何必讓不舍牽絆腳步，況且，我……”那個淡淡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讓我聽不清他究竟還說了些什麼，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無盡的黑暗，在點點光亮中逐漸清晰，那個白衣翩飛的男子，站在繁星點點的銀河，亦如夢裏那般，在繚繞的雲霧中朝著我笑，伸出手放在了我的麵前。
    這真是一個，極美極美的夢，隻是不知，這個美麗的夢境，究竟是我的心願，還是……他最後的告別。
    若我知道，睜開眼會麵對那樣的絕望，我一定會一直留在那個夢裏，自欺欺人一輩子……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我的麵前……一夕之間，失去所有。
    夢醒，便是幻滅，睜開眼，再沒有他的身影，耳邊響起的，依舊是嫣姨淡淡的聲音。
    明明是極淡極輕的聲音，卻讓我覺得猶如五雷轟頂，震得我不可抑製地笑了起來，繼而變為了劇烈的咳嗽，一口一口地嘔起血來……那個殘酷的真相，幾乎讓我崩潰。
    眼睛酸酸的、脹脹的，卻流不出一滴眼淚，那些傷和痛，早已經被我揉碎到了骨血裏，一點一點地淩遲著我的心。
    “丫頭！”嫣然見到她這副模樣，不忍地歎了口氣：“你這樣，如何叫他放心。”
    “他不是早該想到了嗎？”我依舊輕笑出聲，聲音卻啞得不成樣子。“騙子，全部都是騙子！明明舍不得，卻還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明明想要我一直陪著他，卻一次次地把我推遠，就算是赴死，也不肯帶上我。”
    “丫頭。”嫣然長長的歎了一聲，從懷裏取出一條心形的血色項鏈，攤開手，放在她的麵前。“這是霄兒留給你的，是……”
    我看也不看的打斷道：“除非他親手交給我，作為他一生一世的承諾。”含著湧至喉頭的腥甜，我搖搖頭，臉色煞白的笑道：“我知道，他是想要我陪著他的，既然天命注定我們沒有相守的緣分，那死在一起的緣分，總該有吧？”
    如果，天命連這點請求的都不肯施舍，但至少……讓我再見他一麵。
    “丫頭，你要去哪？”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讓嫣然一時愣神，伸出的手落了個空，隻能看著她化作輕煙的身體，須臾，消失不見。
    。
    銀色的身影，穿梭在星河浩瀚的天河，像劃過天際的流星，以極快的速度奔向他的身邊，腦海中浮現出，我與他一起經曆過的點點滴滴，從最初的懵懂到猜疑，這一生，我們都在錯過中度過，到最後，卻已來不及挽回……千萬年的時間，細細數來，我與他並肩走過的日子，竟還抵不過凡人的百年光陰……思及至此，我才恍然發覺，原來，這世間最大的悲哀，不過是一句“來不及”而已。
    碧霄，但願我還能親口告訴你，我想要握住這雙手，想要彌補錯過的遺憾，想要……成為你的妻子……所以，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可命運似乎沒有聽到我最後的請求，在浩瀚的銀河中，我隻來得及看到他飄飛的白色衣袂，卻觸碰不到他的身影……甚至，我已經沒有辦法看清，那個被籠罩在藍色光影中的……他的臉龐。
    “碧霄！”我大喝一聲，朝著他跑去，卻被強大的神力反彈回來。
    藍色的光暈，在我的麵前形成了一麵光牆，將我隔絕在了離他一米之外的距離。
    碧霄，你可知，我就在你觸手可及的眼前，卻再也無法握住你的手，彌補我們錯過的遺憾……碧霄，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嗎？連死，都不肯再見我一麵，讓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在我的麵前，一點一點，一分一毫的灰飛煙滅。
    你怎麼可以，用這麼決絕的方式，徹底消失在我的生命，讓我連一句“愛你”，都再不能說出口。
    藍色的光芒，帶著無法抗拒的毀滅之勢直衝天際，與那團紅色的火焰纏繞在一起，碰撞出無數的火花，久久都不曾停歇。
    這樣可怖的力量，是他以全部神魂為代價換來的，能夠與他抗衡的實力……我不知道，他這般決絕，是否能終結這一切，我隻知道，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失去他……永永遠遠的失去他。
    天地在一陣劇烈的搖晃後，下起了藍色的雨，再沒有阻止我前進的力量，更沒有……我熟悉的身影，隻餘，漫天的星光，縈繞在我的身邊，留戀般的不肯散去。
    “碧霄……是你嗎？”我顫抖的伸出手，那藍色的光點卻穿過了我的手指，無法觸碰。
    我最愛的人，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眼前，沒有任何的告別，甚至，連聽我說一句“愛你”的時間，都不曾留給我……就這樣，化為荒魂，消散於天地之間。
    “你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藍色的光點，在我的眼前閃耀，包裹著我，就好似那個人的懷抱。
    “你讓我好好活著，可是……沒有你，我如何活下去。”終於承受不住這樣的悲傷，那些被強忍在眼眶的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擊潰了一直以來的堅強。
    “碧霄，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命。”嘴唇已被咬出血痕，可我卻全然不知，沉澱在巨大的悲傷中，好似天地間，就隻剩下我與他兩個人。“娘親、爹爹、夢縈、雪心……我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你怎麼可以……再讓我失去你。”
    “不要，不要走！”藍色的光芒漸漸變得虛無，我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隻能任憑那夢幻般的星光，如他一般，一點一點地消失……化為虛無。
    “碧霄……”手無意識地拽上胸口，眼淚卻再也流不出來。
    我踉蹌了幾步，跪倒在地，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埋首在膝蓋上，終於，失聲痛哭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再沒有眼淚流出來。
    感覺到有炙熱的氣息靠近，我木然的抬起頭，看著那團炙熱的火焰，漸漸凝聚成一個身影，站在了我的麵前，暗紅的眼眸，因為魔力的消耗，而變成了墨一般的黑色，蒼白的嘴角掛著一絲血跡，顯得有些狼狽。
    碧霄，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為什麼，他還好好的站在我的麵前，而你，卻落得個魂魄無存的下場！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我看著他笑，明明說句話都費力，但每個字都說得十分清楚，幾乎是咬牙切齒：“司夜，你為什麼不死。”
    “讓你失望了嗎？”他不屑的哼了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告訴我，心痛嗎？”
    這樣的問題，我不想回答，更不想麵對，那個讓我失去一切的人。
    “告訴我，你愛他嗎？”他托起我的下巴，褪去了紅色的眼眸，幽深得如一潭井水，閃爍著我看不懂的複雜。“你是不是，愛上了他？”
    我不由覺得好笑，事到如今，他還會在意，我愛的是誰嗎？
    “是，我愛他。”我笑了笑，無所畏懼的看著他，用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並且，隻會愛他一個人。”
    我看到他嘴角揚起了笑容，從最初的輕笑，逐漸變為了不可抑製，最後他揚起手，狠狠甩了我一記耳光，然後站起身，冷冰冰地說道：“你想死，可我偏不會讓你如願。”
    我伏在地上，慢慢擦掉唇邊的血絲，聽他暴怒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他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嘛！我告訴你，休想！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他一把扼住我的喉嚨，朝我吼道：“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嘛！你以為，你還會放過你！”
    他究竟，還想怎樣？
    就在我快要暈厥之前，他鬆開了手，對著旁邊的人，吩咐道：“千葉，她交給你了，讓她好好體會一下，什麼才是這世間最慘烈至極的痛苦。”
    “是，君上。”小小的身影，從司夜的身後走了出來，依舊還是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隻是我知道，她的手段絕非常人能夠承受。
    “天瑤，我不會再對你憐惜，你最好有這樣的認知。”臨了，他還不忘提醒了一句：“當然，我也不會讓你死。”
    我無所謂的笑了笑，閉上眼，努力感受著他殘留的溫暖。
    碧霄，我答應過你，會好好的活下去……隻是，在我撐不下去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