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魔宮地牢，搖曳的火苗明滅不定，映出微弱的光，四壁是堅硬的巨石砌成，中間生有一個半人高的火盆，火盆的旁邊放著一張小巧精致的睡榻，千葉正閉目躺在上麵，一臉的愜意，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空氣中刺鼻的血腥氣味。
    從石壁垂吊下來的鐵絲，穿過了我兩邊的鎖骨和手掌，將我懸掛在半空，鮮血從那被鐵絲穿透的傷口裏流出來，順著我的身體蜿蜒而下，在地上彙聚成河。
    我吃力的睜開眼，望著那張熟睡的臉龐，仍舊有些迷惑，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怎會有這麼多折磨人的手段，若不是這幾日我親自領教過，我還真會被這樣的相貌蠱惑。
    那張帶著稚氣的臉，分明還是個孩子，卻讓我體會到了這世間最極致的痛苦，難怪，司夜會把我交給她。可惜，對於一個生不如死的人，沒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甚至，我還想承受更多……活活疼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或許，我還能再見到他。
    雕刻著繁複花紋的石門，在安靜了幾日後，終於響起沉重的開啟聲，驚醒了睡榻上的女子，也將我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君上。”千葉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對來人行了個禮，將睡榻幻化為一張同樣雕刻著繁複花紋的王椅，退到了一邊。
    “君上，我可沒有在偷懶喲！”千葉眨巴著大眼睛，指著渾身都掛滿蟲子的我，解釋道：“你看，我連蟲刑都用上了。”
    司夜看著那個被鐵絲懸吊在半空的人影，暗紅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好似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幽暗的地牢，此刻安靜得有些詭異，千葉悄悄打量著司夜的表情，想要告退的話卡在喉嚨，進退不得的站在那，直到那個低低的聲音傳來，千葉才鬆了口氣。
    “千葉，你先退下吧。”司夜頭也不回的吩咐道，目光一直注視著那輕閉雙目，被血蟲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女子。
    千葉如釋重負的道了聲：“屬下告退。”便轉身消失在了，陰暗的地牢之中。
    立在中央的火盆，發出火焰燃燒的輕響，在寂靜的地牢中，一身黑衣的司夜，依舊站在剛才的位置，抬頭凝視著那個渾身浴血的女子，眉頭漸漸皺在了一起。
    勁風襲來，割斷了我身上的鐵絲，伴隨著一陣劇痛，我跌落在被血染紅的地麵，嘴裏立刻湧上一陣腥甜。
    身上的血蟲被魔力震開，在空中化為灰燼，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讓我再也忍不住喉頭的腥甜，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越來越近的腳步似乎停頓了一下，最終停在了我的麵前，還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我撐著虛弱的身子，靠在身後的石壁上，目光平靜的看著他，平靜到就像在打量一個陌生人。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我扯了扯蒼白的嘴角，淡淡的說道：“這就是你說的，世間最慘烈之極的痛苦。”嘴角的笑，漸漸變得不可抑製，我看著那個站在我麵前的黑衣男子，幾乎快要笑出眼淚來。“比起失去碧霄的痛，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不可否認，千葉的手段顛覆了我所有對痛的認知，這幾日，我熬得比在天牢裏的那幾個月還要辛苦，可隻要一想到碧霄，這些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我已身心俱傷，隻想快點結束這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眼中的不屑，再一次激怒了司夜，不顧她虛弱的身體，一路拖著她扔到了火盆邊，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火盆落地的聲響，在這沉寂的地牢中，顯得格外的刺耳，但很快便被他怒吼的聲音壓下去。
    “你想激怒我，對不對！你想死，對不對！”她嘴角揚起的笑，讓司夜快要失去理智，盡管他明明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她想要激怒自己的手段，卻仍舊被她眼裏的那一抹厭惡所打敗，輸得徹徹底底。
    我從地上爬起來，看著他被火燙傷的手，搖了搖頭。“我答應過他，會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我不會死，盡管是在千葉層出不窮的酷刑中，我都從來沒有想過要以死逃避……隻是，我的確不想再活下去。
    “所以，就要逼我殺你！”司夜氣得直笑，她一口一個碧霄，無疑是在告訴他，那個人在她心裏的位置。
    “我隻是覺得，沒有意義。”我抬起頭，眼裏流露出疲憊的神情。“我太累了，連恨都繼續不下去……”我咳了兩聲，將喉頭的腥甜吞了回去。“司夜，我求你，殺了我，這樣，我們都可以解脫。”
    “解脫？”司夜狠狠地重複著這兩個字，揪住她的頭發，笑意冰冷。“你不是想殺我嗎？我還活著，你怎麼可以去死！”
    她怎麼可以，連恨都不願意再繼續……那他們，還剩下什麼？
    “一個碧霄算什麼，還有無痕，還有魂空。”司夜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揚起玩味的笑，捏住她的下巴，“對了，還有我親愛的師傅，你的好妹妹，這些人，你不會不在乎吧？”
    “這又何必。”我閉上眼，輕歎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還是會在乎的。”司夜似乎很滿意她這樣的表現，輕笑一聲，壓在了她的身上。“天瑤，我會讓你活著，然後親眼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地死在你的麵前。”那身被血染得看不清顏色的白衣，被司夜徹底撕得粉碎，露出布滿傷痕的軀體。“你在乎的，我都會毀掉，就像現在這樣。”
    痛！全身的傷口，在他刻意的觸碰中，疼得我想要去死，嘴裏又再嚐到血的味道。
    “這就受不了，一會可怎麼辦？”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戲謔的看著我笑。
    “你確定，要這麼對我。”我沒想過，他會用這樣不堪的方式折磨我，他明明知道，我寧可死，也不願被這樣羞辱。
    “隻要能讓你痛苦，我不介意用什麼方式。”他俯下身，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天瑤，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可以忍受到什麼地步！”
    幾日不堪的折磨，讓我的承受能力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與他說些什麼，他想怎樣，便怎樣吧！反正，我早就一無所有，既然他都不嫌髒，我又何必做些無用的掙紮。
    當撕裂般的痛苦在身體蔓延開來時，我閉上了眼，期盼著這樣的折磨能快點結束。
    碧霄，你能看到現在的我嗎？如果你能，為什麼不來帶我走？
    我好累、好痛，為什麼都這麼痛苦了，我卻還能活著？
    “碧霄……”極致的痛苦中，我忍不住輕喚一聲，卻得到他更加瘋狂的懲罰，不受控製地在他的身下顫抖。
    “很痛是嗎？求我呀！求我饒了你！”司夜本想結束這對她而言太過沉重的懲罰，可當他聽到她嘴裏溢出的那個名字時，他便覺得自己的那點心疼，簡直可笑之極。
    她那麼堅強，哪裏需要他的憐惜。
    就是痛，也是她咎由自取。
    我側過頭，忍住胃裏的惡心，咬牙承受著，明知這樣的舉動，隻會換來他更加殘酷的對待，也不肯開口求饒。
    “這是你自找的！”凶惡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接下來，便隻剩下無休無止的煎熬。
    沒有任何的溫柔與憐惜，將她殘破不堪的身子，翻來覆去的折騰，可盡管這樣，司夜從她那雙淡然的眼眸裏，看到的也隻有隱忍，她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默默的承受著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痛苦，讓司夜覺得挫敗。
    “你這樣跟死人，有什麼兩樣。”司夜沒有興趣去折磨一個沒有反應的人，起身拿過一旁的衣服，嘲諷道：“看來，魂空在你心裏，也不過如此。”
    原本模糊的意識，在聽到這句話後猛然清醒，我心下一沉，皺眉道：“什麼意思？”
    司夜見到她這副模樣，冷哼了一聲：“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略帶慵懶的笑意，讓我膽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
    “司夜……”我抬起頭，用虛弱的聲音懇求道：“放過他。”
    “噢！”他轉過臉，嘴角帶著玩味。“理由。”
    我深吸了口氣，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我想，你不會想要一個行屍走肉。”
    那雙紅色的眼睛盯了我許久，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愉悅，笑得燦爛，可我知道，那裏麵包含的憤怒，絕不是我現在能夠承受的。
    “天瑤，你可真行。”他眼裏的笑，漸漸變得狠戾，再次將我推倒在地，狠狠地發泄起來。“原來，在你心裏，他比我還重要。”
    我痛得說不出話，後背似乎壓著了什麼尖銳的東西，在他一次次的撞擊中紮進肉裏，滲出大量的血。
    我知道，他是故意要我疼，我也知道，為了魂空，我應該配合他，可是……這樣的事，我還是做不到。
    我已經卑微到這個地步，不想再作踐自己，失去最後的尊嚴。
    指甲在地上抓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在他幾乎瘋狂的律動中，我覺得五章六腑都在隱隱作痛。
    我不堪忍受的閉上眼，卻聽到他似笑非笑的聲音。
    “看來，魂空留著也沒什麼用。”司夜看了眼她血肉模糊的手指，湊到她耳邊，輕笑道：“不如，我去替你殺了他。”
    司夜恨極了她的不掙紮，不反抗，像個木頭一樣，任憑他如何折騰，都隻是咬牙承受。
    聞言，我睜開眼，朝他露出個疲憊的笑，動了動嘴，極其艱難的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別這麼對我，求你。”
    讓我痛苦的方法很多，可你卻偏偏選擇用這種方式，摧毀掉我最後的尊嚴……司夜，你在逼我恨你，對嗎？可是，我是真的，連恨都繼續不下去了……我不要愛你，也不要恨你……我隻想，握緊的雙手裏，還能有他的溫暖。
    有那麼一刻，司夜被她眼裏閃爍的淚水蠱惑，但很快便被嗤笑而取代，聲音越發冷厲。“別在我麵前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說過，不會再對你憐惜。”
    “隨你。”我倦得很，一個字也不想再說，幹脆閉上眼，再不看他一眼。
    “我真想撕了你！”司夜被她那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再一次激怒，收起她根本不屑的心疼，繼續著剛才的折磨，直到她痛得暈厥過去，司夜才發覺到不對。
    “天瑤，醒醒！”司夜幽深的眸子染上了一層血紅，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臉色蒼白，氣若遊絲的女子，會是那個孤傲冷漠的天瑤。
    “瑤兒，醒醒！”司夜也慌了，愣愣地伸出手，將那個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子攬入懷中，俯身吻上她的唇。
    湧湧不斷的魔力注入女子的掌心，讓她蒼白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瑤兒……”司夜閉上眼，低聲苦笑道：“我究竟是在折磨你，還是在折磨自己？”
    沒有人回應，司夜就這樣抱著她，在昏暗的燭火中，好似有什麼晶瑩的液體，從男子的眼角滑落。
    “嗚……疼……”破碎的哀鳴，從昏迷的女子唇邊溢出，讓司夜皺起了眉，抱著她的手不自知地抖了一下。
    “我知道……”司夜將頭埋在她的肩膀，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可我隻能讓你疼……除了這樣，我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式，能讓你繼續恨我。”
    她的那句隻愛碧霄，讓司夜第一次感到恐懼不安，第二次則是在她淡淡的說出，連恨都繼續不下去的時候，司夜突然間覺得，他失去了她，永遠。
    “瑤兒……”低啞的聲音似乎壓抑著無盡的痛苦，將哀傷化作了沉默。
    昏暗的燭火映照出相依的身影，在風中搖曳著，最終明滅。
    如果，愛已不在……
    隻願，你能恨我……此生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