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過去，她的回憶，久到已經記不清的曾經，三歲以前的她，也曾天真頑皮。
    隻是他知道，非常清醒的知道，那樣的笑容，再不會出現在她的臉上。
    哪怕，他傾其所有。
    凝視著眼前不知為何而皺眉的女子，碧霄歎了口氣，不忍的放開了她的手。
    “天瑤，我好害怕，從未有過的害怕。”那個握著劍的小小身影，已經讓他肝腸寸斷到沒有力氣去心痛。
    那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一次又一次，哪一次都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她都熬了過來。
    無法想象！
    “姑姑，你怎麼忍心如此待她？”內心的憐憫被憤怒而取代，憤怒姑姑的冷酷無情，憤怒自己的毫不知情，更憤怒她的淡然無畏。
    突然之間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想要不顧一切的擁抱住她。
    突然間好恨，他竟到了今時今日才握住這雙手。
    “天瑤，我又做了什麼。”親手將她推上滅神台的他，又是何其殘忍！
    六界的天帝，竟連自己的妹妹也保護不了！
    他又是何其的悲哀！
    捫心自問，他哪裏有愛她的資格和勇氣。
    “明明知道，握住這雙手便是萬劫不複的開始。”嘴角揚起一抹不悔的淺笑，下定決心的將她的手緊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我還是選擇這麼做。”
    靈犀一握，兩心相通，那些過往的曾經，他與她的愛恨糾纏。
    光明與黑暗。
    愛與恨。
    太多太多的傷痛，她嘲諷的不堪回憶，讓碧霄簡直不敢相信，握住她的手，不住的顫抖。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那個孤傲的女子，怎麼受到了那樣的侮辱？
    司夜，你該死！真的該死！
    呆愣間，那雙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微微顫抖，那雙閉著的眼睛在睜開的瞬間湧動著他不曾見過的深邃。
    “天瑤。。。。。。”凝視著那雙亙古不變的淡淡眼眸，早已亂作一團的思緒更是無所適從。
    “為什麼？”用盡全力的開口問道，不顧疼痛的淺笑。
    其實，在他握住我手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清醒。
    隻是，我醒不來。
    “我去殺了他！”再顧不了什麼蒼生，什麼大局，此時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那你不如殺了我。”我也不阻止的任由他離去，動了動左手的手指。
    還好，尚有知覺。
    滿意的看著他停頓的身影，忍受著全身的劇痛坐起身來，無力的靠在了冰冷的石牆。
    “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痛苦，少了它，我便活不下去。”我無所謂的笑了笑，低頭看了一眼那純白的華麗天服。
    我現在的身份，這身衣服，怕是不合適了吧？
    “那些過去的事情，忘了吧？”看著他不願麵對我的背影，閉上了眼睛：“就當你從未握過這雙手。”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隻是，有點惡心罷了。
    “我做不到。”他低低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睜開眼，便可以看到他痛苦的神情。
    “何苦了？”我搖搖頭，神情淡淡的說道：“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不想看到你這麼痛苦。
    更不想你因我而痛苦。
    我們，總該有一個人擁有幸福吧？
    “那什麼也不做嗎？”他這樣問道，以從未有過的表情，似痛還笑的看著我。
    我點點頭，淺淺一笑，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刻，才是真正的靈犀相通，再無猜疑，溢滿感動。
    “天瑤。”終於可以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的耳邊呢喃著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等了太久，痛了太久，愛了太久，恨了太久。
    “我隻想這樣抱著你。”這一刻，隻想這樣抱著你。
    “抵過永遠了嗎？”我笑了笑，輕聲問他。
    “我想，是的。”忍住悲傷，輕揚嘴角，前塵過往猶如過眼雲煙，隻有懷中的溫度在心頭蔓延著感動。
    這一刻的相擁，彌補了太多的遺憾。
    這一刻的相擁，抵過了太多的語言。
    這一刻，的確勝過永遠。
    “碧霄。”輕輕的開口，將這樣的溫馨留在了我的心中。
    “我知道，我該放手了。”苦澀的笑了笑，任由她離開了他的懷抱，就像她先前一樣，沒有阻止。
    看著他已經冷靜下來的麵孔，我安心的笑了笑，淡淡的開口說道。
    “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嘴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提醒道：“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妹妹。”
    從踏上滅神台的那一刻開始，我便注定成為你要放棄的罪人。
    除非，你想同我一樣，為六界所不容。
    “難道，你要我對你不聞不問？”她以為，她還是從前的天瑤！
    麵對他的憤怒，我卻淡淡一笑，將那句埋藏在我心底許久的話，輕聲說出。
    “你隻需要信我。”淡淡輕輕的聲音，卻說著比承諾還要動人的話語，他不敢置信的眼中，倒映著我淡淡的眼眸。
    她的一句話，又再次帶給了他巨大的震撼。
    就那樣輕輕的一句話，將他們原本疏遠的心漸漸拉近。
    “沒有人可以決定我的生死。”我淡淡的笑道，似是輕狂。
    踏上滅神台，是我的選擇。
    與他同死，也是我的選擇。
    沒有人可以阻止。。。。。。包括，我自己。
    “我知道。”他輕歎，明知我的理由卻還是試圖阻止。“何苦活得這麼辛苦？”
    “這是我的責任，我答應過她的承諾。”輕輕的閉了閉眼睛，否決了他唯一的一絲希望。“如今，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愛過了，恨過了，痛過了。
    如今，我隻想要一個解脫。
    哪怕，會傷害到那個人。
    哪怕，再入不了輪回。
    “現如今你隻是個凡人，連光明之花的一半力量也無法使出。”連自保都成為問題的你，拿什麼與他抗衡！
    “所以，我才會需要它的力量。”緊握住的右手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不用找了。”他低低的聲音在我猜疑的目光中響起，我幾乎可以猜到他這句話所隱藏的意義。
    “你什麼意思？”盡管如此，我還是問了一句。
    “我給他了。”他輕輕的一句話，將我所有的努力變為了毫無意義。
    “你再說一遍!”我冷冷的看著他，不敢置信。
    “你沒有聽錯，我是這樣說的。”他看著我的眼睛，也不閃躲的說道，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可對我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我凝視著他那雙包含著世間萬物的眼睛，突然，就那樣毫無預兆的笑了起來。
    我拿命去堅守的一切，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嗎？
    碧霄，我的努力在你的眼中，難道竟是那樣的愚不可及嗎？
    那我又是為了什麼，摒棄了我所有的驕傲，隱忍到如此地步？
    “我隻是不想你傻。”他轉過身，輕輕的歎道：“明知道阻止不了你，卻依然還是想要努力一次。”
    “我懂，我都懂。”所以我不會怪你。“可你也該懂，那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撐。”
    沒有女媧石，我拿什麼與他同死？
    沒有女媧石，我還可以撐得了多久？
    “我情願你失去活下去的勇氣，也不願眼睜睜的看著你神形俱滅。”他轉過身，從痛苦的情緒中掙紮出來，朝著我淡淡的淺笑，替我決定了我未來的人生。“至少，你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與其永無休止的輪回，倒不如結束這永無止盡的痛苦。”彎了彎嘴角，唇邊是我決絕的淺笑。“我不願在輪回中飄零，永無歸途。”
    即便記憶再悲傷，我卻寧願選擇記得，而不願意遺忘。
    “永無歸途？”他呢喃著這四個字，唇邊蕩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永無歸途呀！”
    “忘卻一切的重新開始，對我來說，才是最大的悲傷。”我閉上眼，如此說道。“今生足矣，來生何求。”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前進的腳步，也沒有理由去阻止你前進的腳步。”所以，他才會痛苦如此。“不然，我定會毀了它。”
    “幸好你沒有那麼做。”我淡淡的笑了笑，似是提醒的看著他。“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我知道。”他點點頭，並不意外的笑了笑。“我明明知道該怎麼做，但。。。。。。”他頓了頓，眼中繾綣著萬般的不舍，淺笑說道：“如何舍棄？”
    閉上眼，將心中的感動，隱藏在他看不到的角落。
    “若我是你，定不會這麼痛苦。”睜開眼，用淡淡的眼眸看著他，依舊還是那副冷漠無情的樣子。“要清楚，我已經是六界不容的罪人。”
    別傻了碧霄，我們都沒有任性的資格，舍棄我，是你身為天帝必須去做的事情。
    “在眾怒難平之時，你還會一如既往的保護我嗎？”我這樣問，不是想要他的答案，也不是想要他的承諾，我隻是在提醒他，此時此時，我的身份究竟是何其的卑微。
    他的臉上立刻出現了愕然的神情，仿佛被誰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用那樣的目光凝視著我，一個字也沒有說。
    我知道，他定是對我失望至極。
    我的心，突然隱隱痛了起來。
    “到那時，我希望處決我的那個人，依然是你。”我卻在此刻笑了起，起身走到他的麵前，與他並肩而立，朝著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當然，我也不會束手就擒。”
    耳邊再沒響起他的聲音，而我淺笑，朝著他所不能阻止的方向前行。
    “你要去哪裏？”突然擋在我麵前的身影，他暗紅的長發，在瞬間迷離了我的眼眸，頓時漆黑一片。
    “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我閉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他薄怒的臉終於清晰的浮現在了我的麵前，好似剛才的短暫黑暗，從未出現。
    “你這樣去，跟送死有什麼區別。”他喝斥道，緊握住我的手腕。
    “不去，我也一樣會死。”凝視著他的眼睛，我笑道。
    頻繁的使用神力，即使那樣的痛苦我可以忍受，可凡身根本就承受不起，若繼續下去，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活得了多久？
    掙脫他企圖阻止我的手，淺笑間，是決絕的義無反顧。
    “那就別怪我了。”還沒聽清他的低語，手腕就已經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纏住，製約了我前進的腳步。
    我低下頭，看著扣住我手腕的縛神鏈，冷冷的揚了揚嘴角。
    那用來囚禁罪神的鐵鏈，再一次套在了我的手上，而我重傷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住那樣的重量。
    寒冰打造的鎖鏈，鑲嵌在冰冷的石牆，掙動之際完全使不出力氣，隻聽得見鐵鏈拖動的嘩響。
    “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聽著他的輕語，看他暗紅的長發出現在我的麵前，我隻是彎了彎嘴角，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
    我並不介意，他用這樣的方式，來留住我的腳步。
    隻是他知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
    他又知不知道，他非要得到女媧石的目的？
    若我現在不去，等女媧石完全融入了她的體內，我強行取出，隻會要了她的性命。
    “你真的不介意親手廢了你！”他輕輕揮手，鐵鏈悶響的同時，腳腕也被扣上了冰冷的鎖鏈。
    “你不如殺了我。”我笑了笑，企圖掙開這樣的束縛，強行凝聚體內的神力。
    “你要我穿了你琵琶骨嗎？”他冷冷的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好似要向我說明他的決心。
    “你最好這樣做。”我無所謂的看著他，被他接起的骨頭又再度崩裂，發出咯咯的脆響，麵色蒼白得猶如死人。
    “你！”他氣急的皺了皺眉，對著我低吼。
    麵對他的無可奈何，我依舊隻是輕輕的彎了彎嘴，汗一滴滴的墜落地麵，終究支撐不住的朝他倒去，依舊落入他溫暖的懷抱。
    “這雙手，你當真不想要了是不是？”早已無力憤怒她的不知自愛，他隻是心疼，心疼她的倔強，心疼她的堅持。
    我咧嘴笑了笑，在他的臂彎中，他的懷抱中，聽著他壓製著憤怒的低吼。
    “早知道這樣，我還費什麼力氣！直接讓它廢掉好了！”反正，她也不會愛惜自己。
    我閉上眼，不再說出什麼，讓他再度心傷的話語。
    閉上眼，沉澱在他所給予的溫暖當中，忘卻所有。
    如若可以，我不惜拿一切去交換，隻希望，能留住這個人的溫暖。
    若是可以，我不惜拿生命去交換，隻想要，這個人能幸福。
    “說話！為什麼不說話！”他氣極而諷的眼神，更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無話可說。”我閉上眼，這樣回答，喑弱的聲音，有氣無力。
    我還能說些什麼？
    你又想讓我說些什麼？
    “你該懂我的傷悲。”他抱起我，鐵鏈發出拖動的聲響，引得他皺起了眉頭。
    “其實我一點也不介意，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你。”他輕輕的將我放在榻上，看了一眼我磨破的手腕。“哪怕，會傷害到你。”
    我閉上眼，不再與他爭辯，可他的下一個動作，卻讓我驀地睜開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握住我腰帶的手指。
    “你做什麼！”我愕然的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將要進行的動作。
    “我要你屬於我。”他淺笑，在我失神的瞬間，腰間一鬆，我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就這樣任由他擺布。
    衣衫滑落的瞬間，我苦笑，不再反抗的閉上了眼。
    與其做於事無補的事，我更願意去接受一切的痛苦。
    哪怕，是他所給予我的痛苦。
    “你那是什麼表情？”他好笑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帶著幾許無奈的笑意。“在你眼裏，我竟是那麼齷齪的人嗎？”
    我睜開眼，還是那麼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一直等著有一天，你能斂起光芒，站在我的身邊，執手遙望，共看人間離合。”他坐到我的身邊，將我輕輕的扶了起來，靠在他的肩膀，他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衫傳遞給我力量。
    “我也一直以為有一天，我們能像朝雲哥和夢縈姐那樣，共締神緣。”他輕輕的聲音，似是感歎的說道，將那雙溫暖的手，放在了此刻早已沒有任何阻隔的肩膀。
    暖暖的靈力，不停的滲入骨髓，替我再次融合碎掉的肩骨，並將他的骨髓，植入我的體內。
    “你瘋了嗎？”我簡直不敢相信的轉身看他，說著與他相同的話。
    突然間好怕，怕他用那樣決絕的方式，將彼此的命運轉換。
    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與我血脈相連的人。
    “一節神骨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卻淡淡的笑了笑，似是安慰的拍了拍我的頭，拿過一旁的腰帶，不緊不慢的為我係著。“別忘了，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資格為你犧牲一切的人。”
    “可你的犧牲，不會有任何的意義。”我閉上眼，不想讓他看到我眼中的害怕與感動。“我注定逃不脫神形俱滅的結局。”
    可是，你卻可以為我活下去，在靈犀相握的瞬間，我們之間，早已沒有了分別。
    “可至少你不用那麼辛苦。”失去神身，永墜輪回，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好。“忘記你，我才可以從新開始。。。。。。或許，還會有相逢的一天。”
    “可是，我不會那麼做。”他淡淡的笑，阻止了我即將脫口而出的語言，將我想要說的一切，用他的方式，從他的口中，輕輕的飄進了我的心中。
    “因為，除了犧牲，我更該為你活下去。”他的手，停在了我的臉龐，將他所有的感情，全部釋放。“除了我，誰還有這樣的資格？”
    “我找不到第二個人的存在。”揚起我最美的笑容，為他的成全而綻放。
    “我終於找到了愛你的方式。”他雙手捧起我的臉，在我的額間，印下承諾。“我親愛的妹妹，我會用哥哥的身份，將那份愛保留，直至永遠。”
    “答應我，在結束之前，不要離開我。”他緊緊的抱著我，在我耳邊的聲音，卻輕得像漂浮的雲朵，似幻似真。
    “一定。”我淺笑，在他的懷中，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