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黑暗，隻有稀疏的繁星，在夜空中留戀不舍的凝望著人間，為漆黑的大地帶來了微薄的光亮。
    漫長的等待，從白天到黑夜，那扇緊閉的門，一點開啟的跡象也沒有，更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無聲無息到讓無痕害怕。
    “冰山美人。。。。。。”看不到屋裏的情況，那種對未來的恐懼，第一次湧上無痕的心頭。
    “師兄。”提著籃子走過來的月依，看著無痕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不由無奈的歎了口氣。
    “吃點東西吧！你這個樣子，我好擔心。”月依邊說邊蹲下身，將籃子輕放在地上，揭開上麵的蓋子，將裏麵的飯菜端了出來。
    “我哪裏吃得下。”無痕搖搖頭，神情疲憊的說道：“她還躺在裏麵，生死未卜。”
    “師兄。”月依扭過頭，看著他痛苦的神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從來都是他去安慰她的。
    “而我卻隻能在這裏，什麼也做不了！”無痕自嘲的笑了笑，痛苦的用手捂著頭。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月依搖著頭說道，不知是在安慰無痕，還是在安慰自己。“冰姐姐的哥哥，不是來了嗎？”
    “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的眼前受傷，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的麵前受辱，而我卻無能為力，任由她被人踩在腳下。”緊握的拳頭，打在了堅硬的地麵，無痕單膝跪地，將頭深埋在膝蓋。
    “師兄，別這樣!”看著他流血的手，月依急得哭了起來，連忙來到他的身旁，將他受傷的手拉了過來，從懷中拿出那條繡著淡雅荷花的純色手絹，簡單的將他的傷口包紮。
    “痛不痛？”月依低下頭，在他的傷口上輕輕的吹了吹，做著十年來，他常為她做的事情。
    “跟她比起來，算得了什麼？”無痕淡淡的笑了笑，毫不在意的看著自己受傷的手，看著那一滴滴的水珠，打濕手絹。
    下雨了嗎？
    抬起頭，是依舊平靜的天空，星辰閃爍，找不到一絲的陰霾，隱去了太多的悲歡離合。
    因夜色而迷離的眼，在傷口傳來的刺痛中清醒，愕然回頭，眼前是她淚流滿麵的臉龐，以及，她來不及傾訴的震撼與感動。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讓他忘記了那個，他最需要照顧和安慰的人。
    “月兒？”捧起她的臉，本想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然後捏捏她的鼻，叫她愛哭鬼。
    可是，他做不到，更無力做到。
    “都是因為我，要不是為了我，冰姐姐也不會這樣。”壓抑了太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完全崩潰，此時此刻的月依，早已不知該如何是好，隻想靠在他的懷中，放聲哭泣。“由始至終，全都是我的錯。”
    “怎麼能怪你。”無痕安慰的摸了摸月依的頭，輕輕的聲音帶著讓人不容置疑的力量，傳達到了月依的心底。“這都不是月兒的錯呀！”
    不能原諒的是自己，口口聲聲的說要陪她，卻在她最需要信任和理解的時候，自以為是的說出了那些傷人的話語。
    何其混賬！
    “我好害怕。”在無痕懷中的月依，梨花帶雨的揚起了頭，突然這樣說了一句。
    “傻瓜，你怕什麼了？”這個同他一樣無父無母的孤兒，一直以來，都是無痕手中的寶貝。
    他不是親人，卻更勝親人的妹妹。
    “我怕沒有她的未來。”月依吸了吸鼻子，說出來的話，讓無痕震驚。
    她說，怕沒有她的未來。。。。。。
    未來。。。。。。
    是啊！她所選擇的路，注定到不了他們所能到達的未來。
    沒有她的未來，還有誰，能讓他又愛又恨？
    “我也好怕，沒有她的未來。”凝視著，那扇看不到她存在的木門，無痕淡淡的笑了笑，在星空下呢喃：“不知為何，總是有這樣的一種感覺，好似，我就是為了她才存在的。”
    風，輕輕吹過，吹散了他的聲音。
    隻有，星辰為證。
    寂靜的夜空，木門開啟的聲音是那麼的刺耳，可對於無痕月依來說，這卻是他們最想聽到的聲音。
    比神樂，還要動人。
    看那再次出現的白衣翩然，無痕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顫抖的手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
    “她，怎麼樣？”凝視著那扇已經開啟的門，凝視著那個白衣淡然的男子，無痕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那一聲擔憂，也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沒有前奏，更沒有尾聲。
    那個雲淡風輕的男子，在出現的那一瞬間，黯淡了星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在月依的心頭蔓延，仿佛為了這一天的相逢，她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好親切，很親切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緣。
    即使兩個世界，也會有相逢的一天。
    “哼！”碧霄輕輕的哼了一聲，毫不掩飾的說著對他的憤怒和不滿。“若她有什麼事，我絕對饒不了你。”
    明知不是他的錯，卻還是止不住的憤怒，就憑他昆侖弟子的身份，便足以挑起碧霄的殺意。
    所有人都知道，他愛天下，愛世人，愛蒼生。
    卻沒有人知道，其實，他最愛的，從來都隻有一個人。
    沒有人知道，她對他到底有多重要。
    當然，也不需要有人知道。。。。。。
    “那你了？”無痕輕輕的笑了笑，諷刺的看著那雙雲淡風輕的眼眸。“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放肆！”碧霄拂袖低吼，看著眼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
    “師兄。”月依擔憂的扯了扯無痕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別阻止我。”無痕輕輕的說道，那淺淺含笑的一眼卻包含著太多的痛苦，無處傾訴。
    “可是。。。。。。”明白他的心情，了解他的決心，可這雙手的溫暖，她該如何放棄？鬆開手，還能不能再次握住？
    放手容易，相握太難。這個道理，即便是什麼也不想懂得的她，也是懂的。。。。。。
    因為，沒有人可以隻做孩子。。。。。。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是輕狂，而是有些話不說，便再沒有機會。
    她懂，她當然懂。
    因為，她並非單純到懵懂如斯，不諳世事。
    抓住他袖口的手，在這一刻鬆開，相視一笑的兩人，早已無需語言。
    謝謝你，月兒。。。。。。
    對不起，月兒。。。。。。
    無痕轉過頭，麵對著那個隨時都可以終結他生命的六界主宰，從容而笑，隱去了一生的嬉笑灑脫。
    “我也很清楚，自己在跟誰說話。”
    迎上那個少年所投來的無懼目光，碧霄不由的皺了皺眉。
    這樣的個性決然，和她的孤傲狂絕，竟是那般的相似。
    隻是，那個原本屬於光明的女子，卻一直活在黑暗當中，找不到歸途。
    或許，這個充滿陽光的少年，可以將她的世界點亮，讓她找到屬於她的真正力量，重新擁有活下去的勇氣。
    “六界的天帝陛下，你是何其的殘忍！”與她初見時的畫麵，那時的震驚，早已變為了無法抑製的心疼和憤怒，讓無痕不由的想要知道，是什麼原因，才會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去努力，不去阻止？
    “你有什麼資格，成為六界的守護？”連自己的妹妹都無法保護的人，無痕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
    同情？還是憎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碧霄壓低著聲音說道，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淡笑容。
    這樣的指責，似乎緩解了他心底一直得不到傾訴的痛苦。
    這樣的勇敢，的確讓碧霄羨慕。
    這一點，注定了他可以陪在她的身邊，擁有愛她的資格和勇氣。
    “我很清醒。”如他的名字那樣，了無痕跡的笑了笑，再次肯定。
    二十年來，他還是頭一次那麼清醒。
    清醒的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想要她，隻想要她。。。。。。不再痛苦的活下去。。。。。。
    他想要，看到她臉上，燦爛的笑容。
    “她犧牲，是理所當然？她無力阻止，就是罪無可恕！”可笑，太可笑，可笑到讓無痕緊握的手，微微顫抖。
    一旁的月依，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輕輕的喚了一聲，眼中閃爍著隱隱的淚光，不知為何，也不知為誰。
    “這就是神族，不能錯，隻能對。”微風中輕舞的紅發，星辰下的淺笑，是身為神族的悲哀，也是他碧霄的悲哀，更是作為天帝的悲哀。。。。。。
    誰能懂，這樣沉澱的悲哀？
    天瑤，除了你，我也找不到第二個人的存在。。。。。。可為何這樣的我們，卻總是不停的錯過，等到終於可以握緊雙手的時候，卻隻剩下去無盡的痛苦。。。。。。
    “嗬嗬！”猖狂的笑聲，劃破了天地的寧靜，讓聽著的兩人，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一個，是因為他的悲慟而落淚。
    一個，是因為他的悲慟而輕笑。
    “她錯了嗎？她哪裏錯了？”無痕苦笑不得的問道。
    這就是神族？多麼的殘忍無情！隻管對錯，不管理由和苦衷。
    碧霄閉上眼，不想去回答這個，他不願回答的問題。
    無論過程如何，造成這樣的結果，就是她無法推卸的過錯。。。。。。所以，即便身為六界的天帝，她唯一的親人，也不得不下達那樣殘忍的決定，將她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他，也無能為力。
    “無意解開的封印，錯了嗎？愛一個人，錯了嗎？”無痕不懂，更不想懂。“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那樣殘忍的對待？”
    依舊沒有人回答，那雙閉著的眼睛，更看不到任何的情緒。
    他不懂，真的不懂，為何他們總是要掩藏悲傷？
    無痕輕聲的笑了笑，抬起頭，凝望著那片漆黑的天空，嘴角抿出譏笑的幅度，指天而罵，道不盡的狂妄決絕。
    不是年少輕狂，而是為她輕狂。
    “究竟是天地不仁？”指著眼前的暗紅長發，無痕冷冷的問道，才不管他所指之人，是何其的尊貴而不容侵犯。“還是你冷酷無情？”
    “師兄。”終究不忍的握住了他的手，朝著他輕輕的搖搖頭。“別這樣！”
    “我隻是想要個答案，難道也錯了嗎？”這樣也錯了嗎？那他是不是也罪無可恕？
    “夠了。”月依含著淚說道：“這樣隻會讓你更痛苦。”
    何苦了？痛苦的人已經夠多。
    “痛苦？”無痕想了想，看著那睜開眼睛的白衣翩然，淺笑問道：“你了？你會痛苦嗎？”
    麵對少年的提問，碧霄垂下眼想了想，暗紅的長發妖嬈而神秘，融合了兩種不同的美，在星光下閃爍著淡淡的溫和光澤。
    “我一直都活在痛苦之中。”輕輕響起的聲音，猶如空穀回音，在夜空下飄然而真實。
    僅此一句，卻包含了他所有的無奈和痛苦。
    僅此一句，便將無痕所有的問題和不解回答。
    聽到這樣的回答，愕然之後，無痕竟淡淡的笑了起來。矛盾的淺笑，諷刺卻帶著理解。
    安靜的夜，在沒有人說話的星空下重歸寧靜，各有所思。
    “月姑姑。”輕輕的聲音，如水流淌，打破了這樣的寧靜。
    月依抬頭，隻見眼前暗紅飛揚，迷離了目光。
    誰也沒有留意到，他剛才的稱呼。
    不是姑娘，而是姑姑。。。。。。
    “幫我照顧她。”見月依點頭，碧霄淡淡的笑了笑，然後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
    紅發在空中輕飄，卻怎麼樣也迷離不了，眼中的那一抹純白。
    那個用冷漠來掩飾自己的女子，此刻，正閉著那雙隱藏著太多痛苦的眼睛。隻有在這個時候，那張美麗的臉上，才會露出那樣平靜的神情，仿佛出生的嬰兒，純潔至此。
    在深深的凝望中，在停息的微風中，嘴角揚起的淺淺笑容，滿足又苦澀。
    天瑤，如果可以，我多想自私的希望，你能從此，一睡不醒。。。。。。這樣，我就能一直守著你，愛著你。。。。。。
    閉上眼，碧霄歎了口氣，將那些不該存在的想法，停留在了回首之前。
    曲折後的短暫擁有。
    情到深處的無盡傷悲。
    若能停留，他寧願放棄所有。。。。。。
    可惜，回首之後，終成雲煙。。。。。。
    回首，凝視著同樣凝視著自己的少年，將所有的苦澀，隱藏在淡淡的笑容之中，唇啟話至。
    “你，跟我來。”白衣飄動，朝著黑暗處走去，等待著那個少年的跟隨。
    既然注定，那麼他也決定。。。。。。讓這個少年陪著她。。。。。。讓這個少年，代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