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的血腥，發出讓人作嘔的氣味，那滿身的血跡更是讓碧霄氣得顫抖。
    “你真是厲害！”看著躺在榻上雙眼緊閉的女子，氣得揚起嘴角，皺眉笑道：“經脈盡斷，竟還敢逞能!”
    若非他種下靈犀，他簡直不敢去想，她要如何撐下去？
    活得那麼辛苦，究竟是為了什麼？
    “從來都是這樣，一點也不懂心疼自己。”指尖劃過臉頰，最後留戀的停在了她的臉龐。
    “該死。”皺眉，因她腫脹的雙頰。“他也敢打你！”
    心頭的怒意好似澎湃的海水，緊握的拳頭，哢嚓作響。
    “我都想給你一巴掌！”高高揚起的手卻心疼的握住了她手背的傷疤，隻聽得到他輕輕的歎息：“天瑤，我該拿你怎麼辦？”
    凝視著那張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龐，碧霄搖搖頭，歎了口氣，右手形成劍指在攤開的掌心上輕輕一劃，鮮紅的血隨著他手上的動作流入到那安靜熟睡的女子體中，漸漸恢複了血色。
    收回手，掌心一握，再次攤開的時候已恢複到了最初，不留痕跡。
    看著她不再蒼白如紙的麵孔，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淺笑，伸手解開了她染血的腰帶。
    雖已有準備，但那滿身的傷痕，還是刺痛了他的眼睛，再次緊握的拳頭，不再憤怒，而是自責心痛到無藥可救。
    深吸了口氣，閉上眼，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不是不知道她身上有無數的傷。
    不是不知道廢神針的傷痕無法抹去。
    可是他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她的手臂上竟還有無數的刀痕，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縱橫交錯的布滿了整個手臂，恐怖而猙獰。
    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跡的傷口，究竟是怎麼造成的？
    看著那雙布滿傷痕的手遲疑，隨後輕輕的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決定握住她的手。
    當初年少時想要握住的手，終於在七千年後握在了手中，隻是這一握，卻帶給他太多太多的震撼，太大太大的感動。
    時間仿佛倒回到了那一日，在彌漫著白霧的墜仙台上，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麵前，說道：“握住我的手，我便信你。”
    其實，他隻是想要握住她的手，與信任無關。
    “這樣的信任，我不要。”她搖頭，笑得苦澀。
    “你在害怕什麼？”他不懂，為何她總要拒絕。
    “碧霄，別逼我，不要逼我！”她搖著頭往後退，好似害怕的樣子，完全忘了她身處的地方。
    “我沒有逼你。”眼看她就要退到天界的邊緣，掉落九天，不禁失聲大喊：“天瑤，站在那別動！”
    “別過來！”她不聽勸的繼續退去，腳下一空的瞬間，他卻意料之外的看到，她好似解脫的表情。
    “天瑤！”最後的那一聲驚呼，近乎咆哮，那種害怕失去她的感覺，早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
    愛，或許也是從那一刻開始，逐漸加深。
    飛奔到她的麵前，用盡全力的將她一推，用自己的一切換取了她平安的機會。
    墜落的瞬間，眼中浮現著她難以置信的神情，而他淺笑，一念無悔。
    不停的墜落讓他無法再看到她的臉，失去意識後的一切，如同黑白的回憶終於浮現在了他的麵前。
    “你身為公主，未來的光明女神，心中應當懷愛而不是存恨！”耳邊響起的，是姑姑失望的聲音，以及劃過空氣的呼嘯鞭聲。
    而她，就那樣直直的跪在那裏，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天瑤！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
    “你的神力是用來保護蒼生，而不是傷害自己的哥哥！”不曾間斷的兩鞭，分別打在了她的手臂，讓她再也支撐不住的倒在了地上，湧出血來。
    那沾染著她鮮血的長鞭，好刺目。
    那一聲聲鞭響，仿佛都打在他心上那麼痛。
    可是，他阻止不了。
    因為，這一切都已過去。
    “我這就打死你，免得將來禍害蒼生！”無情的話語，出自她的娘親，那樣的打法，完全是要將她逼上絕路。
    那一身的血，他看著都痛，她竟也能一聲不吭的受著嗎？
    那執鞭的人，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鞭打自己的女兒？
    笨蛋！解釋呀！為什麼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裏！
    天瑤，這是為什麼？
    難道，你寧願被打死，也不肯開口解釋嗎？
    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不打算活下去？
    隨著她的昏迷，這一段記憶到此結束，再次開始，已是在他的宮殿，而那時的他就躺在那張屬於他的純白大床上，閉著眼，仿佛陷入了沉睡，對發生的一切，毫不所知。
    想要得知的那個答案似乎一直圍繞著自己，讓碧霄立刻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啪！”一聲脆響聽得碧霄皺起了眉頭，她立刻紅腫起來的臉頰更是讓碧霄心疼。
    姑姑，她真的是你的女兒嗎？
    為何我看到的，全都是你對她的殘忍？
    你把愛全給了我，對她來說，何其的不公！
    “你還有臉出現在他麵前！”她的回憶裏，那張絕美的臉是那麼的憤怒，對她是那麼的失望。
    “你以為我是故意的？”她彎了彎嘴角，顯得是那麼寂寥。
    天瑤，我無法體會你當時的心情和絕望，除了自責和心疼，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
    那段過去我無力改變，你的未來又注定與我無緣。
    那麼，我能為你做的，到底還剩下什麼？
    “天瑤，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居然會為了害他，不惜將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絕美的臉，毫不掩飾的說著失望，痛心疾首。“你哪裏對得起霄兒對你的信任和愛護！”
    不是的，不是這樣！
    姑姑，你怎麼會這麼想？
    愛之深，責之切。
    可是姑姑，你愛她的方式，連我都無法接受，更何況是那麼孤傲的她？
    “是，我不配。”她嘴角的笑像一把刀，刺得他好痛好痛。“你打算怎麼罰我？一頓鞭子？太便宜我了吧？”
    “有試驗在等著你，或生或死，看你自己。”多麼殘忍的一句話，誰能夠想到這是出自一個母親的口中？
    試驗？什麼試驗？
    她現在一點神力也沒有，去試驗之地，且不是送死？
    “給我三個月的時間，還你一個完好如初的愛子。”她淡淡的聲音，仿佛在訴說一件極其平常而簡單的事情。“屆時，別說什麼試驗，就是滅神台我都可以上。”
    滅神台。。。。。。
    那是他永遠的痛。
    “你想做什麼？”姑姑的話，也是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三個月的時間，要將一個神魂受創，法力全失的神，治愈到完好如初？
    這是否，是一件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我是三皇的傳人，他血脈相連的妹妹，用我的神血來替他療傷，三個月，怎麼都夠了吧？”
    她的話，猶如天雷轟頂，震得他頭痛欲裂，那個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在這一刻，就已經無力麵對。
    她厲害，她真的很厲害！
    三個月！她不要命了是嗎？
    “你不想活了，可以直說。”在她的記憶裏，他看不到那個絕美的女子在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他隻能憑著她的聲音揣測她的心情。
    姑姑，你的愛隱藏得太深，沒有經曆過的人又怎麼會明白。
    或者，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想過要讓她明白。
    這一點，她和你很像，同樣的倔強決絕。
    “我沒有那麼脆弱。”她淡淡的笑道，凝視著當時正沉睡不醒的他，那樣溫柔的神情，再沒從她眼裏出現過。
    而他，竟錯過了那麼多年。
    “天瑤，你給我聽好，別再讓我失望。”從未聽過的警告聲音，讓碧霄的心生生的痛著。
    因為，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哀傷。
    天瑤。。。。。。
    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讓你失望。”她美麗的眼睛凝視著早已空無一人的宮殿，諷刺的笑了起來。“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呀！”
    “是不是隻有我死了，你才會停止失望了？”她的目光最後停在了他的身上，那麼迷茫，那麼無助。
    可惜，他給不了她回答。
    她微微一笑，閉上眼，疲憊的靠在了他的懷中，輕輕的聲音第一次用著那樣的稱呼。
    “哥，我好累，累到幾乎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好多的第一次，全部出現在他毫不知情的過去裏，緊握住她的手，心撕裂般的痛著，永無盡頭。
    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卻連一個懷抱都不能給你。
    對不起，讓你為我吃了那麼多苦。
    “我會遠離你，在成為光明女神之前。”她彎起嘴角，在他的懷中這樣說道。“在可以保證自己的性命之前，決不再出現你的麵前。”
    夠了天瑤，別再說下去。
    “對不起，把你害成這個樣子。”她的小手，在那個時候是那麼的白皙修長，沒有一點的瑕疵，與現在的傷痕累累，完全找不到一絲的相像。
    “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她輕輕的話語間，那把名為“碧痕”的神器，已出現在她的手中，幻化為不大不小的匕首，閃動著耀眼的光亮。
    碧痕，竟然是碧痕！
    難怪，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
    還沒從這樣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她的下一個動作差點讓碧霄停止呼吸。
    雪白手臂上的三條血痕，觸目驚心，“碧痕”劃過的傷口，全都是深可見骨的深度，但流出來的血卻並沒有普通匕首帶來的多。
    她如此不愛惜自己的做法，讓碧霄氣得直顫，卻又無法不去心疼的皺起了眉頭。
    “碧痕”、“瑤情”，這兩把由父親親手打造的神器，注入了神炎的長劍，割在身上會有多痛？
    不僅是肉體的傷害，就連靈魂也會受到巨大的煎熬。
    天瑤，你又是何苦如此？
    “碧痕”不停的劃過，血一樣的世界，看得碧霄膽戰心驚，那樣的日複一日，幾度昏迷，她究竟是怎樣挺過來的？
    終是看不下去的放開了她的手，腦海中浮現出他們再度相逢的場景。
    千年之後的再見，她以少女之姿出現在他的麵前，一身天女長裙純白無瑕，比起那絕色的女子也不輸分毫，隻是那雙美麗的眼睛卻顯得那樣的空洞無神，凝視著他，隻說了四個字：雪心姐姐。
    雪心，那個作為她成為光明女神的最後試驗，那個陪伴她千年作為她唯一依賴的少女，卻被她斬於“瑤情”之下，讓她徹底的失去了所有的溫暖，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永遠也無法抹去的悔恨。
    她忘不了，他更忘不了，她親手折斷“瑤情”的決絕，她嘴角揚起的那抹諷刺淺笑，時至今日仍無法忘懷。
    要怎樣的痛，才能讓那個孤傲的女子露出那樣疲憊的神情？
    要多深的歉疚才會讓她以斷劍的方式，企圖得到一絲的安慰？
    他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
    那樣的苦，他未曾嚐過。
    那樣的絕望，他更不曾經曆。
    所以，他才會心疼到憤怒。
    “我不該握住這雙手。”閉上眼，不去看那一身的傷痕，原以為就不會痛的心卻不曾好轉。
    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傷痕，全部都深可見骨，不難發現那染著血的骨頭有撕裂的痕跡，更有幾根已經全部斷掉，尤其是左肩的傷口，那麼大，那麼深，即使封住了血脈仍還有鮮血湧出。
    肩骨幾乎全碎。
    那雙手，怕是已經廢了。
    “讓你流血死掉好了，免得看著心煩。”那一身的鞭痕讓碧霄紅了眼，他怎麼會想到，那條他親手煉製的長鞭，有一天會那樣殘忍的抽打在她的身上，幾乎要了她的性命。
    怎麼會想到，她竟會為了她口中毫不關心的人，放棄她的驕傲，拚到如此地步。
    很痛吧？
    淩遲靈魂的痛苦，你也能吭都不吭？
    真是厲害至極！
    “天瑤，我終於找到你唯一的弱點。”那個用冷漠來掩飾的弱點，就連姑姑都未曾察覺吧？“僅僅一個，卻足以致命。”
    “你這個樣子，叫我如何放心。”輕歎，將源源不斷的靈力輸入她的體內。
    傷口奇跡般的愈合，留下淡淡的痕跡。
    隻是，靈魂的傷害，從來都無法用神力來治愈。
    “我隻能做到這個地步。”輕輕揮手，一如初見時的天女長裙已包裹住了那纖細的身軀。
    廣袖束腰，翩然若蝶。
    那個原本絕美至極的女子，卻弄得傷痕累累，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
    那個原本高貴的天界公主，轉眼間卻成了六界的罪人，被眾神唾棄。
    “怎麼瘦成這個樣子。”心疼的皺了皺眉，替她拭去額頭的汗水。“你到底吃了多少苦？”
    “天瑤。”再次握住她的手，靈犀相通的一瞬，她所有的過往曾經，她的努力，她的堅持，她的絕望，她的痛苦，一一展現在他的麵前。
    這一握，注定後悔。
    若能倒回，還會不會，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