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這也是她現在最想知道的。陶然看著自己一雙小小的手掌，有些呆滯。
    魚山的寒意還未退去，轉眼之間，她就出現在這少年的懷裏，莫名地變成隻有四五歲的兒童，她現在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在哪裏？她到底是誰？她還是不是她自己，還是不是……陶然？
    初始，她發現自己躺在別人的懷中，有些不敢置信，所以選擇緊閉雙眼；當少年悄悄地離開，當她可以放心大膽的審視現狀的時候，她才發現這是多麼的荒謬。然後，她看到那個俊美的少年又回來了，手中端著一個裝著黑乎乎液體的碗，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默然，抗拒著他遞過來的碗，甚至後退避過那難聞的氣味，然後她被少年摟在懷中，聽到了他的聲音。
    “離兒是在生哥哥的氣麼？”
    哥哥？她是孤兒，沒有哥哥的，在她二十六年的生命裏，隻有一個曼妮，莊曼妮。
    “曼妮在哪裏？”她聽見軟軟的童音自口中逸出，也看見了少年微皺的眉頭。
    破舊的茅屋裏徹底的安靜了，沒有言語，隻是這樣安靜著，靜到她都以為屋子裏隻有她一人而已。無奈，她再次開口詢問曼妮的所在，然，少年給她的回答依舊是沉默，而那雙探索的眼睛更是叫人驚心。最後，在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快無法負荷的時候，少年終於有了動作，她被輕輕地放下，放在那滿是稻草的床上，她抬頭，看見了那少年的眼睛，充斥著疑問的眼睛。
    “你是誰？”
    “我也很想知道我現在到底是誰？”麵對這一切，陶然的語氣中有些無奈，也夾雜一絲驚慌，“我知道我是陶然，我是一個二十六歲的成熟女人，我有工作，我現在應該是在魚山，我在尋找我的親人。可是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裏？還變成你所謂的妹妹？連身體都變得和小孩子無異？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能告訴我，我現在到底是誰？是你口中的離兒，還是我自己，是陶然？”
    “你是妖？是鬼？”少年看著陶然有些驚惶的表情，薄唇輕啟。他知道這副軀體確是妹妹離兒無疑，但為何會被這個自稱叫陶然的靈魂占據？她究竟是妖還是鬼？
    “若我是妖，或者是鬼，你覺得你還能這麼完好的站在這裏和我說話麼？如果我是，我一定會吃了你，我一定會離開這裏，可為什麼我偏偏不是？就因為不是，所以我現在隻能這樣看著你，隻能這樣呆坐著卻什麼也做不了……”
    陶然強自鎮定地開口，然而出口的話語卻將心中的惶然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是的，她是害怕的，當一開始的茫然退去，慌亂便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詭異，太過荒謬，就算地點的轉移可以解釋為這少年的救助，然而身體的變化卻不能用常理解答。二十六歲的靈魂，卻占據了一個稚嫩的身體，先天低沉的嗓音被柔軟的童音代替，難道這是一個噩夢嗎？若是夢，為何過了這麼久還不醒？小小的手指，突然狠狠地掐上細細的手臂，疼痛的感覺驟然傳遍她全身。
    看著那皺成一團的小臉，少年上前拉開她小小的手，輕輕揉著被掐紅的地方，“不要用你的意誌淩虐離兒的身體。”
    終於，眼淚抑製不住，決堤而出。
    為什麼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現在應該正和警察一起繼續尋找曼妮，然後回去繼續做她的講師，繼續過她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這個四五歲的孩子體內，再被這孩子的哥哥質疑為妖！心理防線的徹底崩潰，讓陶然有些無法承受，現在的她，除了大哭一場，似乎已經再沒有其他方式來宣泄那已然潰堤的情緒。
    響亮的哭聲傳遍了小小的村落，被吵醒的村民們漸漸聚集到了破舊的茅屋前，看著痛哭失聲的陶然，全都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少年。
    “景略，發生何事，離兒哭得如此悲傷？”
    “是景略今日晚歸惹得離兒生氣了。”少年向著門的方向微微躬身，“打擾到大家，不好意思。景略代離兒向大家賠不是了。”
    “原來如此，許是今日離兒不舒服得緊，景略你又不在身邊，離兒才會怨你，快哄哄她吧，小娃兒嘛！”
    “景略受教。”
    村民們很快散去，隻有隔壁大娘那雙滿是疑問的眼眸還看著已經關上的木門，今日離兒病得如此之重，怎會突然之間發出如此響亮的哭聲？
    打發了村民，少年沒有阻止陶然的意思，依舊任她哭泣發泄，直到她心中的無助完全釋放，情緒漸漸穩定，才走近她，將那團棉絮緊緊地裹在幼小的身體上。
    “為什麼剛才不告訴他們我不是離兒？”陶然依然抽噎著，雖然她剛剛心緒混亂，卻也沒有忽略這一幕。
    “你知道若是被他們認定妖鬼附身，會怎樣麼？”少年將陶然裹得嚴嚴實實地，然後摟入懷中，“燒死在村頭的老槐樹下。”
    “燒……死？”陶然有些愕然，這是什麼地方？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
    少年將整個身子蜷曲在床的角落，用自己懷裏的溫度溫暖著陶然。“不管你的靈魂是屬於誰，這具軀體屬於離兒卻是不爭的事實，離兒是我的妹妹，這永遠也不會改變。”
    他居然……隻是為了保住妹妹的軀體，寧願容納她這個不知從何處闖入的靈魂？他的妹妹有那麼重要麼？這就是所謂的……親情麼？
    “你不想把我趕出離兒的身體麼？把我趕出去，離兒也許就能回來了。”
    “離兒，是我看著落下最後一口氣的。”少年閉上眼，驟然湧上的悲傷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所以，她才會貿然闖入這身體麼？難道，她的命也已丟在魚山了麼？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天意讓她去尋找曼妮，然後落入這裏，然後讓她代替這女孩來陪伴這少年麼？她該遵循這天意麼？若是遵循，那曼妮該怎麼辦？
    少年的懷抱非常溫暖，溫暖得讓她亂作一團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腦子逐漸清晰，隻剩那句撼動她心的話不斷在耳邊盤旋。
    “不管你的靈魂是屬於誰，這具軀體屬於離兒卻是不爭的事實，離兒是我的妹妹，這永遠也不會改變。”
    既然已經無法改變，那麼就順其自然吧。
    小小的手掌輕輕地擦拭著少年眼角的濕潤，軟軟的童音還殘留些許哭腔，有些遲疑。“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我可以……代替你妹妹陪著你，至少在我還占據離兒身體的時間裏代替她。雖然我知道我比不上她，但是，至少你還可以天天看到她。”
    少年的雙眼陡然圓睜，眼中的情緒有些複雜。
    “我會很努力不被他們發現，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妹妹的身體受到損傷。”見他不語，陶然的語氣已經開始有些低落，第一次主動向人示好，卻隻得到沉默，看來她真的很失敗。“我叫陶然，不過我想這個名字在這裏已經用不到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麼？”
    依舊沉默，就在陶然已經快放棄的時候，有些悶悶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
    “王猛，字景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