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離兒冷……哥哥……”
    破爛的茅屋之中，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瑟瑟地縮在門邊，神智已然不太清晰，口中一直喃喃念叨著自己的哥哥，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
    此時，正值深秋，寒風刺骨，雖非荒野之地，但那茅屋也是破爛不堪，根本擋不住風的侵襲。而女孩身上那布滿補丁的破衣，更是已經失去了禦寒的作用，她那小小的身體顫抖著，唇早已凍得青紫，如若不是還叨念著自己的哥哥，她怕是早就已經失去了氣息。
    她在等哥哥回來，哥哥說，今日進城是要去給她買藥的，吃了藥，她的頭就不會很疼很疼，就可以幫哥哥賣畚賺錢了，就可以和隔壁的豆子玩耍了，就不會讓哥哥一直擔心了。可是哥哥為什麼還不回來，他答應離兒去去就回的，為什麼，為什麼還不回來？
    “哥哥……”
    “吱呀”，掛在門框上已經搖搖欲墜的破舊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瘦小的婦人端著一個缺口的土陶碗走了進來，一見蜷縮在門邊的小女孩，大驚失色。
    “離兒，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這麼涼，你的身子已經受不得寒了呀！”瘦小婦人趕緊將碗放在一旁，彎下身子，將離兒抱在懷中，用自己本就單薄的衣衫護著她，往屋內鋪滿稻草的木板走去，那是這間屋子裏唯一能休息的地方。坐在那所謂的床沿，婦人將放置於稻草上的一堆破棉絮一手抓過，裹在懷中的離兒身上。
    看著懷裏被自己緊緊環住的離兒，婦人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孩子命苦啊……出生不久就死了爹娘，唯一的哥哥雖然少年瑰姿，博學多才，可惜生在這亂世，如若不然，定能中個狀元，光耀門楣，從此大富大貴。哪裏會淪落到現在隻靠賣畚為生？那小小的買賣哪裏能夠養活兩張嘴？現在離兒這孩子又病了，連飯都吃不上的人家，哪裏還有閑錢去抓藥？今日，那少年急急地進城去，臨行前將離兒交托給她，並言天黑以前，定會將藥帶回醫治離兒，隻是這已去了半晌還未歸，她怕離兒撐不住啊！
    “是哥哥嗎？哥哥……”朦朧間，離兒雖知有人抱著自己，暖著自己，卻已認不出眼前是何人，她嘴裏隻喚著自己最想要見的哥哥，她相依為命的哥哥。
    聽著這微弱的聲音，婦人更是心酸，想著離兒平日的乖巧，眼角更是溢出淚水，難道這就是窮人家的命麼？看著那張平日裏總是笑嘻嘻的小臉現下已然退去血色，愈加蒼白，婦人更是將離兒摟緊，她不能讓這個乖巧的女娃兒就這樣死去，至少，至少要讓離兒再見她心心念念的哥哥一麵。
    婦人大聲叫來自己在附近做事的兒子，吩咐他去城裏尋離兒的哥哥，而她自己將離兒圈得更緊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懷中孩子的生命力也正在急速地流失，雖然嘴裏仍然叨念著自己的親人，可是那聲音卻是越發的微弱，音調中對親人濃濃的依戀讓人聽著更是心疼。婦人的眼不斷地看向門的方向，希望那薄薄的木板能立馬被推開。
    終於，她等來了，風塵仆仆的少年，手中拿著藥包，推門而入，眼中帶著焦慮。
    “離兒……”
    婦人忙將離兒交於少年手中，同時接過少年手中的藥包，去煎藥，將這空間還給這對可憐的兄妹。
    “哥哥……離兒很乖……哥哥回來……”離兒那幾不可聞的聲音任誰聽了都會心疼。
    少年輕輕撫過懷中那幾近透明的小臉，試圖喚醒她。“離兒……離兒……哥哥回來了，別睡了，離兒……”
    可是除了那愈加微弱的呼吸與叨念，離兒無法給他任何反應，他急了，也慌了，不斷地用手拍打離兒的臉頰，他不能就這麼失去他唯一的親人。然而，離兒已然聽不到他的驚慌，看不到他的失措，隻在他的驚慌交錯之中落下了最後一口氣。
    “離兒……離兒……”那聲音是那樣的悲愴，聽得整個村落都禁不住要掉下淚來，村外的樹林也用那沙沙的聲響來為這早逝的女孩唱上一段奠歌。
    無人敢信，忽地，少年懷中本已逝去的女孩兒的唇微微動了一下啊，吐出兩個不甚清晰地字，“曼妮。”
    靜，四周出奇的靜，剛剛還悲痛欲絕的少年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懷中的妹妹，他怕自己聽錯，他怕自己失望，他害怕……一切隻是幻覺……
    “曼妮……”良久，離兒的口中再次喚出這兩個字，而她剛剛失掉的生命力似乎在慢慢回到她的身體裏，呼吸也漸漸平穩，隻是那小臉還是一樣的蒼白，一樣的毫無光彩。
    “離兒……”少年的眼眶濕潤了，巨大的狂喜排山倒海向他湧來，他的離兒沒有離開他，老天沒有帶走她，沒有帶走她。喜悅之中，他卻忽略了離兒口中所喚的內容。
    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小小的眼睛微微睜開又迅速閉上，少年知道，離兒醒了。雖不知她為何緊閉雙眼，但他也沒有過多的時間來問明白，他隻知道，現在的離兒太過虛弱，需要的是隔壁大娘正在熬煮的湯藥。於是，他將離兒輕輕地放在床上，用那破爛的棉絮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才悄悄走開，去到隔壁大娘家取藥。
    少年小心翼翼地端著好不容易弄來的湯藥，走回破屋，卻見離兒呆呆地坐在床板之上，原本裹好的棉絮也滑落在身邊。
    “離兒，乖，喝藥了。”少年坐上床沿，將手中的湯藥放至離兒唇邊，“離兒要乖乖喝藥，這樣以後就不會難受，就可以陪哥哥去賣畚賺錢了。”
    這話時平日裏少年哄著離兒喝藥的最佳言辭，然而今日，不，應該說重生後的離兒卻不再那麼乖巧，她隻是用一種很陌生的目光注視著他，很久很久，就這麼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就這麼注視著他。
    “離兒？”少年輕喚，又將藥碗遞至離兒唇邊，這次離兒不但不回應，還向後退了一下。
    少年以為妹妹隻是在鬧別扭，因為今日出門之前，他承諾過快去快回，卻一直拖到天黑。於是，他放下手中的藥碗，伸手將離兒摟入懷中，揉揉她的頭發。
    “離兒是在生哥哥的氣麼？”
    離兒不答話，僵硬地靠在他懷裏看著他，她那陌生的眼光讓他恍然覺得懷中抱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一個陌生人。
    “離兒？”
    “曼妮在哪裏？”半晌，離兒終於開口，那語氣不同於一個四五歲的女娃兒，且是全然的陌生，似乎麵前的少年是一個與她漠不相關的人。
    少年皺皺眉，有些不解妹妹的言下之意。
    “曼妮是不是也在這裏？”見他不答，離兒再次開口。
    依舊沉默，少年定定地望著懷中的妹妹，眼神中多了一絲探索。
    頓時，屋中再次靜了下來，隻剩沉默，充斥著整間屋子，而屋內的一大一小似乎感受不到這沉悶的壓力，任由它蔓延。
    很久很久之後，久到兩人就快化身雕像的時候，少年忽然起身，將離兒輕輕地放到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薄唇中輕輕吐出三個字。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