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的我，急急的打了車奔往出租屋，晚上起了霧，把夜色給遮掩了，也遮掩了我的身影，我在出租屋外看見裏麵燈火通明，地麵已經被鋪設的相當完滿，不幾日的功夫，已和當初進來時有著天壤之別，我禁不住好奇，往屋內探去，屋內的幾個民工真忙的熱火朝天，汗流浹背，一個背對著的身影如此熟悉的映入我的眼簾，這真是天下誰人不識君，走到哪裏都有陰魂不散的糾纏，我忙欲轉身，掩了身子，退出去再作打算，那人象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喊了句：“主人站在門外，倒讓我這個做客人的喧賓奪主了。”
    事已至此，躲是躲不掉了，我也不再做些客套的虛禮，徑直進了屋，幾個民工看了我一眼，繼續手中的活計，沒人理我，那個背影已把正麵轉了過來，看著我嘴角牽著一淡淡的笑：“沒和你商量就私下做了些修整，希望你別生氣。”
    “生氣，我怎麼會生氣，又不是我出錢，這也不是我的房子，不過是暫時的住個一年半載的，我生的哪門子氣，倒是耽誤了你不少時間，你這麼個大忙人，還要親自過來監工，真是讓我想不到的，過了今晚，還是我過來看著吧，你的時間可比我的精貴多了。”
    “時間也是要看人給的，有的人多給一分鍾都是損失，有的人付出一生還嫌不足。”他手中的zippo‘當’的一聲脆響，讓我稍稍分神的眼光斂了起來，轉而又向他望去，又不經大腦思考的隨答了一句：“你不是在說我吧。”
    “說你什麼，是損失還是不足。”他點了顆煙在手中燃了起來，打火機的火苗搖曳的跳動，心也不由跟著搖擺起來。
    “沒什麼，我走神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找了這邊的房子，我在公司可是誰都沒說。”我邊說著話，邊看著屋內煥然一新的牆麵。
    “反正我知道，難道我的神通你還信不過。”
    “呃，這倒也是，你是何許人也，天下還有你辦不成的事，我又小家子了。你別說，你這樣一弄，這個家還真的是改頭換麵了，越來越讓我有住進來的欲望了。”我用手輕輕撫摸著牆上色彩明豔的塗料，不曾想剛剛粉飾過的塗料糊了一手。旁邊的民工操著一口外鄉話喝止著：“莫弄莫弄，剛刷上去的。”話出時，我的手已然摸了上去，一手的塗料粘乎乎的沾在手心上，弄的我灰頭土臉，一臉狼狽。
    下一刻，黎知秋將我的手抓了起來，用紙巾擦拭了半天，忍著笑，我從側麵看著他隱忍的唇角，一抽一抽的，心裏剛剛對他的一絲好感，被他抽的一寸不剩，看著擦了半天依然半髒的手，賭氣似的甩了開來，沒好氣的說了句：“別擦了，皮都要擦破了。”
    幾個民工在忙碌中不忘開個小差，時不時偷瞄兩個站著屋中佛龕似的兩個人，我的臉上更掛不住了，想拔腿就走，我的腿未跨出，有人的聲音已先出了口：“今天就做到這吧，明天還是老時間過來。”那幾個民工如逢大赦，胡亂的收拾著東西，打了招呼，眨眼間走了個幹幹淨淨。
    房中的燈依舊亮著，一下子屋中就安靜了下來，我覺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時間越耗越難挨，索性脫了外套，擼起袖子，拾起擱在一邊的刷子，打開塗料罐開始大刀闊斧的對著牆發泄起來。也不知是我的技術不到位，還是刷子的質量不到位，那刷過的牆麵，塗料順著直往下滴，弄的牆裙處汙濁不堪。我咬了咬牙，繼續強撐著，不去想旁邊人會給出怎樣的評價，刷自己的牆，讓別人看去吧。
    “你這樣刷，這牆的顏色會有很大的色差的。”黎知秋拿手按住我正奮力揮舞的單手。
    “我願意，這是我家，我喜歡我的房間象大花臉一樣，這是我的癖好，你管太多了吧，誰請你幫我裝潢房子的，你有錢是你的事，我不想和你沾上關係，你明白不，別跟我說什麼一廂情願的話，明天我就找人把這地板給撬了，我喜歡住陰暗潮濕的房子，你喜歡施舍善心，別找我，我不喜歡扮演被施予者的角色。”我跟他擰著幹，死死握著刷子，和他較著勁，一點點的把刷子往下拉，他的手鬆了下來，隨後和我一樣脫了外衣，另找了把刷子默不作聲的在另一麵牆上刷了起來。
    我不知道是胸中的哪顆小宇宙爆發了，氣呼呼的扔了刷子，去抓他的手，厲聲道：“這是我家，誰讓你在這胡作非為的，請你出去。”他想耳朵塞了驢毛一樣，一言不發，繼續手中的工作，手卻被我按壓的在牆上拖出一道道印子，指節處磨的粉白粉白。
    “住手，聽見沒有，你給我住手。”我繼續阻撓他的動作，他終於停了下來，額下灑落了幾綹頭發，遮蓋住額前的一層薄汗，他靜靜的望著我，反到讓我的無理取鬧沒了可依靠的依托。
    黎知秋沒再說話，拿著刷子，一下一下的在牆上粉了起來，我回身坐在椅子上，軟軟的靠著，全身的力氣象被人掏空了一樣，脾氣出奇好的任娜，什麼時候變的這麼不可理喻，對著黎知秋發脾氣，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而他也把這種習慣納入了我們相處時的一種正常模式，我看著他揮動著右手，不急不徐，有條不紊，似乎很享受這種刷牆的樂趣，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幹這個。”
    “什麼都是從不會到會，如果你肯多了解一下我的以前，你就知道我會這個不奇怪了。”黎知秋今晚的表現很出乎我的意料，很多時候他總是以一種戲謔的態度和我說話，以氣我為樂，難得他今天如此的正經，讓我都有種他被別人附體的錯覺。
    “那你就說說你自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白聽說書的也不錯。”我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
    “可是我現在又不想說了。”他頭不回的回敬了我一句。果然還是他，是我錯覺了。
    “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在乎多聽或少聽一個故事。”我們又回到了開始認識時的劍拔弩張，空氣中又有了些許硝煙的味道。
    “這倒是，一直以來我都不存在你的生活，隻是象你看的一本書，一場電影中的一個角色，可有可無，出現不出現都不會引起你太多的在意，如果不是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在你眼前晃動，你是不是都不會記得有個叫黎知秋的人存在。”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漆黑的眼眸中閃動著是不曾有過的浮光掠影，不明顯很清淡，卻讓我覺得頭被人重擊了一下，痛了起來。
    “我們是朋友，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不常聯係我也會記得你的，沒你想的那麼糟糕。”我的解釋既蒼白且無力，可不作解釋不是更拿他不當回事嘛，這話該怎麼說，很是讓我為難。
    “那就好，你還認為我是朋友，我很滿意。”我的眼神到處亂飄，不敢在他臉上多做停留，每多一次的相處，我就多一分恐懼，為什麼恐懼，我有種既明白又不想明白的惶恐，從來不去往深裏想，越想越煩亂，不如就這樣不點破，不說明，糊裏糊塗也是一種境界。
    “天晚了，我想我該回去了。”我不打算再和他單獨待下去，我的眼神，我的行為舉止已經在悄悄說明一些我不願承認的問題，兩人待在一起的時間越長，憑他的精明，怕是早就察覺出了什麼，隻是他亦不敢向前一步，我的敏銳他是早已領教過了，他更知道的是我們中間還橫亙著一個潘海峰，這是他的聰明之處，也是我的怯懦七寸。
    “那你接受我為你房子做的安排嗎？”黎知秋不死心的又追問了起來。
    “這樣就夠了，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大忙，將來我有錢了會把這筆裝潢費用還給你的，不過可能歸還的時間會長一些，希望你別計較。”我收拾起淩亂的心情急於擺脫這有些壓抑的交流。
    “錢不用還，隻是如果將來你發現我有些做的不到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諒。”咦，這是什麼狀況，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我有了幾分清明，沒有張口就來的給他一句熨貼的帶著友誼之花的回語，低頭想了片刻回道：“視事情的性質再說‘原諒’二字你不會反對吧。”
    他眼中升騰的一道希望之光，略略黯淡了下去，隨後又說：“你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