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卷一】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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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黯然的白。
一如那日沅水畔,滿樹紅絹飄搖。映照在他眼裏,卻是縞素白綾。
記得,曾笑他鳳流殤自負。
果然,他亦是自傲。
所以,他們是知己。
七日後,綺容公主風光大斂。
白衣繾綣的少年公子孑然而立,對著那牌位拜了三拜。
一拜……
這個差點他妻子的女子,便如此香消玉隕了。
依昔還記得,嬌俏豐潤的唇邊有兩個一深一淺的梨窩。女子或輕笑,或嬌羞,兩個梨渦一深一淺。她喚他:聆水哥哥。
二拜……
【聆水哥哥我們去那兒好不好?看起來熱鬧得緊呐!】
他一愣,忽想起狐狸已經出征多日了。麵前,是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子──
到底還是小女兒心性,見著熱鬧便想湊一湊。嬌俏的女子秀手一指,吵著要去對麵。他卻一愣,忽想起那日夾竹桃下──
他的懷抱。
他與他,互相試探。
他本不欲去,可一向清冷無情的臉在青年武將冷漠的注視下,忽然有種被拆穿的錯覺。
【聆水哥哥,綺容聽說這裏的姻緣簽很靈驗的呀。上次你被鳳陵的狐狸不知道拽到哪兒去,都沒有和綺容去過呢。就去一下、一下好不好?】
再看一眼友人,一副‘你就隨她去吧’的表情。
鎮定自若如他,忽的心虛了。
三拜──
安靜睡著的女子,看起來是如此的甜美可人。那日在他的懷中,他亦是安靜美好的讓人不忍心打攪。
她說綺容從不後悔愛你時,嘴裏咳出一大口血。他憐惜地為她拭去,眸子靜楚。
於是,她的眼波更加柔和了。
她撫著他的眉眼,說:其實,聆水哥哥長了雙多情的眼。並不是無情,你隻是……太溫柔了。
所謂‘青梅之約竹馬之盟’,不過是……
──是綺容,太過貪心了。
【我從不悔,為你擋這一箭。】
【綺容隻是後悔……為什麽,我要是宇文綺容。】
“公子。”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青年武將的軍靴扣在瓷磚上。聽起來,寒冷而篤定。
靜默的靈堂內,白幡翻飛香煙嫋嫋。那皓潔如神邸的少年獨立其中,眼底朱砂豔麗恍然若夢,任憑青絲拂動。他回眸,那雙絕麗的雙眸恰好望進他眼裏來。
“魅上將軍。”
“……恩。”
仿佛又回到了初識的那一日。
青年武將迎風而立,絕麗的麵容冷而孤寂。而那白衣的少年公子也隻是平靜無波地與他互望一眼,頷首告辭。
幾乎要擦身而過的時候──
突然,青年武將的聲音在長長的回廊裏響起:“你可傷心麽?”
對上對方驚訝的目光,著了一身玄黑的魅上緋不自然地別過頭去:“我的意思是,我聽說...綺容公主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話剛出口,魅上才意識到說了什麽。聽說?他何時變得喜歡道聽途說打探別人家長裏短了?
“就算曲某傷心,公主也不會活過來了。”在初初的驚訝過後,白衣少年淡道,索性走近與武將並肩而立。
“是麽。”魅上緋側頭看著少年秀美清麗的側麵,似乎要從中找到一絲破綻。
無奈那張臉的主人始終平靜地望向前方,亦不皺眉亦不是慣常的輕淺微笑。裏麵紅塵滾滾,仿佛浮世鉛華都被看在了眼裏。又仿佛平靜無瀾,一切塵世埃土都不曾融進。
他魅上緋十九入仕二十領兵,三年征戰終獲大捷。
搬師回朝之際,他曾經無數次想象那傳說中的‘無冕之王’該是怎樣的風流人物?卻不想竟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
甚至比當年的自己還要年少。
魅上緋一直認為,這樣的人是脆弱的搪瓷娃娃。外表華麗,且脆弱地不堪一擊。一直……
是這樣以為的。
但是,魅上緋無法預見到日後的的後悔萬分。若是他當初寸步不離,便也不會如此眼睜睜無能為力!
圍觀的人四散逃去,有女子尖叫:“殺人了!來人啊!殺人啦!!!”
一片恐慌中,他拋下了職責保護的宇文飾非。魅上緋拚盡輕功趕去,卻見那少年人背對著眾人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沅水畔,他白衣繾綣。緋紅的莢竹桃瓣落了他一身,像──
血。
但那是真的血。
他頓時隻覺心髒狠狠停跳了一拍。
七重紗衣,血濺了白紗。
那一如遺世繾綣的皓白,竟教血染了個透!
美。卻,讓人窒息的淒涼。
揚揚灑灑的莢竹桃,瓣落了他滿身滿袖。不知是皓潔白衣因它而紅,還是血濺染了白衣皓潔?那一刻,他以為脆弱的搪瓷娃娃終將破碎。青年武將慣常冷漠的麵容上,竟是憐惜的。
良久的,素錦染血的少年人緩緩轉過頭來,聲音清冷得似融入了月魄:
她死了。
那時,魅上緋以為自己聽到了搪瓷破碎的聲音。可那時那雙一向淡漠的眼,看向匍匐於的刺客卻讓人不寒而栗。
有時真正能讓人畏懼的眼神。不是噬血的興奮,不是將一切摧之殆盡的欲望。
而且毫無機質,什麽也沒有的冷。
一直以來,這個清冷的少年人背負盛名,卻比當年年少氣勝的他多了一份內斂。清雋的麵容上始終是一種淡而寞的表情,鮮少喜怒。對於這個冷漠的近乎不近人情的少年人,魅上緋的好感並不比對著鳳陵狐狸的時候多多少。
這樣的人,又在乎什麽呢?
魅上緋愈是好奇,便愈想知道那淡然的麵容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麽。所以他特地在綺容公主大殮之日前來,不能說是幸災樂禍,他隻是想看一看。他還在乎什麽?
這一世紅塵,究竟什麽入了他的眼?
“將軍在看什麽?”曲聆水突然收了視線,偏過頭來對上魅上緋的目光。
意識到自己這樣盯著別人看了很久,魅上緋黑曜石般冰冷質感的眸子裏顯出一絲慌亂。連幹咳兩聲將視線轉向別處:“沒什麽。”
“……”顯然白衣少年並不在意,繼續將視線投向鬱鬱蔥蔥的苑落中。“刺客,招了麽?”
“不曾。看來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已經服毒了。”青年武將頓了頓,又道:“箭上刻得是八皇子府的標誌……但是,這太明顯了是嫁禍。許是太子欲行刺當時在場的八皇子,無奈殺錯了人……”
他正要說下去,卻見那白衣素縞的少年人煞白了一張臉。
“公子?”他詫異。
然而清雋的少年人隻留下一句:“在下告辭。”
幾乎是,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