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的電子門虛掩著，是張延走的時候故意留下的。這樣就可以徑直走上去，不用按門鈴了。
    他不太習慣麻煩別人，尤其是麻煩不喜歡自己的人。
    樓道裏很黑，感應燈全部壞掉了，物業也沒有什麼心情來修。張延上到三樓，抬起手，剛要去敲左邊的那扇門——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才找的他？”女人的聲音，廖思亦的媽媽。
    張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老樓區的隔音效果都不怎麼好，往往一開門就是客廳，裏麵的人如果說話大聲，外麵的人不需要把耳朵貼在門上也能聽見。
    “不是啊……”廖思亦的聲音。
    張延的心輕微地顫抖了一下。他覺得剛才那句“不是”沒有什麼底氣。
    “上次的教訓不是那個人太好看了，這次得找個普通的，是根本就不應該再招惹男人。”廖媽媽絮絮地說著，沒有什麼情緒似的，聲音卻通過門清晰地傳到了張延耳朵裏，“而且我看，他對你也不上心。”
    “張延對我挺好的，他可能是到咱們家緊張……”
    “他家裏幹什麼的？”有人打斷，張延聽出是廖爸爸的聲音。
    “張延沒有父母，他叔叔是做買賣的。”
    “你怎麼總是找這樣的？”廖爸爸明顯在壓著火氣，“他們家庭不健全，心理也扭曲，你說你好端端的怎麼就成這樣了？我和你媽這輩子幹了什麼喪良心的事，才生出你這麼個東西！”
    “爸，別說了，”弟弟好像是從側屋裏走出來的，聲音有由遠及近的效果，“張延哥不是挺好的嗎？”
    “再好有個屁用！”
    “行了行了，”杯子在茶幾上挪動的聲音，配合著女人的歎息，“思亦啊，媽問你，你看上張延哪一點了？”
    黑暗裏，張延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然而，門裏麵遲遲沒有傳來回答。
    “不是媽說你，你這次，真是太不應該了，把他領到家裏來幹什麼？誰看著都窩心。上次的事，我看你還沒緩過來……”
    “媽，我早就緩過來了，能別提了嗎？”
    幾秒鍾的沉默。
    “要是真緩過來了，怎麼還怕我提啊。再說，我看你的眼神，對他也沒怎麼動心。兒子啊，回去就跟他散了吧，啊。我們情願你一輩子打光棍，也不想你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要是哪天再得個什麼病……”
    張延的手，在袖子裏默默攥成了拳頭，從指縫到掌心，都是冰涼的。
    ……為什麼不回答？為什麼不否認？你對我是動心的；你隻和我在一起也是不會得病的；有個人在身邊總比孤單一人要好；你有了我之後變得幸福了；你失去我會很難過，難過到沒有辦法活下去…為什麼不說出來？
    “……我再想想吧。”
    偏偏是這樣一句答複。
    “行，你再想想。我和你爸也不逼你，要是非得要和他在一塊，我們也攔不住。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把玩的心都收一收，好好把書念完，找個好工作，到時候沒準就遇上好女孩了……”
    “廖思亦，聽到你媽說的沒有！回去就跟那個張延散了，要不就別再回這個家來！”
    沒有回應，還是沒有回應。
    張延閉上了眼睛。
    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平靜，然後轉身，沿著黑暗的樓梯，跌跌撞撞地往下走。
    樓道裏的感應燈，一盞都沒有亮起來。有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存在，而下一秒，當本以為會踩到下一級台階的腳，突兀地踏到了平地上時，心咯噔了一下，才確認了自己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