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想喝水。
    ——等著，我去給你倒。
    ——不用，我想用你的杯子。
    ——可是我感冒了誒！
    ——你傳染給我吧，那你的病就好了。
    有些邏輯永遠都說不通，麵對著孩子，或者，像孩子一樣單純的人。有些人大概永遠都無法長大，不是不想，是不能。在別人眼裏，他們在逐漸被世界所拋棄，但在他們自己眼裏，這個世界，依舊殘酷而美好。
    小七，你不用強迫自己長大，你已經比很多大人，都要懂事了。
    ……
    小七還沒開口，阿一就搶著說了：“這不是小楠嗎？哈哈，有兩年沒看著你了，上高中了啊這回，變漂亮了！”
    小楠笑了，笑得很淡，帶些內向女孩的靦腆。阿一還記得，兩年前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短頭發，像個男孩子似的，如今不僅頭發留長了，裙子也穿上了，果然女孩子還是需要打扮，隻要一打扮，就好看起來了。
    “哥，我拿吧。”
    “不用不用，”阿一往後一閃，不讓小七接他手裏的東西，“你們倆溜達吧，我這又不怎麼沉，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大放假的，好不容易看到小楠一次，你們好好玩，哥走了啊。”
    “也行，哥慢點。”小七把手插回到兜裏，挽著他手臂的小楠，抬起另一隻小手，輕輕揮了揮。
    阿一朝他們笑笑，轉過身，繼續提著好幾大兜東西，往家的方向走。
    長大了呢，這些孩子。小七長大了，小楠也長大了，再過幾年就可以上大學，然後結婚，再然後會有自己的孩子……
    阿一笑著想。
    莫名地覺得有些冷了，往周圍一看，才發現，自己走到了一棟樓的陰影下麵。樓不高，陰影的麵積卻很大，影子裏的事物，明顯比陽光下的顏色要深，比如說草，比如說不太平整的路。尤其是路，從陰影裏一直延伸到陽光下麵，中間有一道清晰的斷痕，以斷痕為界，一麵是燦爛的白，一麵是本來的灰。
    阿一出神地看了一會，又傻笑著繼續往前走了。
    ……
    和小七獨處的時間，總是很短。
    阿一指的是白天。
    白天裏的時候，兩人的常態就是，吃完飯阿一打開電腦，噼裏啪啦地打論文，背後相隔不到一米的桌子上，小七伏案疾書，做各種參考題。
    以上是別人眼裏的世界。
    實情是，阿一打開電腦，掛上QQ，一邊和各種不正經的人搭話，一邊寫著既高產又垃圾的小說，背後，小七的鉛筆聲嘩嘩地響，不用看都知道他又在畫畫了。
    可是，明明屋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卻算不上獨處。
    白日裏，光總是無處不在，就像眼睛，一刻不停地監視著，窺探著，一點奇怪的舉動，甚至是想法，都會被從肮髒的角落裏拖出來，公之於眾。
    而房間外麵，又是另外一個世界，媽媽總是在家，因為沒有工作，全天的任何一個時間段，總會有她的好友也就是各種姓氏的阿姨，輪番來敲門，然後進屋來坐，拿著手工活或者傳教的小冊子。
    阿一這次回來才知道，媽媽信了教。問小七為什麼，那小子隻是搖頭，阿一再問，得到的答案便是：“大概是對我絕望透了吧。”
    其實這個答案阿一挺意外的，因為在感覺上，媽媽對自己，好像比對小七還要親，就好像小七不是她親生的一樣。後媽做到這個境界確實是超凡脫俗了，可以上感動中國，可是現在看來，對親生兒子的期許總是要比對後兒子的大一些。
    “哥。”
    “啊？”
    “我想喝水。”
    “哦，你等著啊，杯裏沒水了，我倒點兒，正好我也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