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顛沛 第七節 幹戈初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34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第五章顛沛第七節幹戈初止
tab工作室-------------RESFY
王城的繁華不在於到底有多少家比尖頂峰酒吧大出好幾倍的館子——它們當然比尖頂峰酒吧大——而且都是在全天候營業的;也不在於有多麼奢華的商品在這裏進行交易,僅僅是稠密的人潮和此起彼伏地叫賣吆喝討價還價的嘈雜,就已經告訴米習這個來自鄉村的孩子王城的氣勢;更不用說寬闊的王道邊鱗次櫛比的商鋪和各個商會的總部。人們看似悠閑的享受著一個明媚的上午,陽光穿透幾朵若有若無的浮雲,用一個溫柔的角度照耀著這座東邊大陸人類的中心城市。零星的有些麻雀劃過天空,帶著不斷變著聲調的啁啾斷斷續續地撩過眾人的耳朵。這裏有剛從公國的東麓送來的水果,從比鄰的大陸傳來的優質絲綢,南邊工業小鎮巴魯魯克郡運來的最新式自動割草機,甚至對於那些完全沒有熱情把精力貢獻在來自歐格拉的平麵工藝上的人們,也可以在可應找到東邊大陸最好的皇家葡萄酒來打發時間。喧囂大概是每座大城市的共性,但是能像可應這樣連各種各樣的喧囂都能彼此搭配的和王城裏的建築物一樣錯落有致的應該屈指可數。幾乎每條街都有自己獨立的廣場和標誌性的雕像。隨處可見的修士和來回巡查的騎士,他們統一的製服在各色衣著的人群中分外顯眼。各種坐騎馱著主人或者貨物隨著人流緩緩挪動著。
米習他們一小隊人跟在所羅門身後艱難的穿梭在往來如織人潮中,彼此時刻不忘吆喝著對方的名字——然後還要用眼睛應接不暇這繁華的城市。每一個感官都被強大的刺激著——,一整塊的培根和黑森林火腿陳列在肉店櫥窗裏;奶酪店裏是各種奶酪,分切好的或是一整塊的,硬質濃香味的或是山羊奶淡脂的;藍紋濃味的或是飯前的開胃橘色奶酪……一個老太太在街角叫賣著鮮綠可愛的結球甘藍;香料店門前堆放著一袋袋從舊大陸運來的香料——安息香、肉豆蔻和沒藥,細枝般的肉桂;各種顏色的香精油,標示著精美的標簽,它們萃取自香茅、廣藿香、薄荷腦和橙花和其他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香草;一束束的藍柏和幹燥的桃金娘,翠綠色的迷迭香很像冷杉枝,附上了月桂、鼠尾草和歐芹紮成一把把的掛在架子上給主婦們買回去燉羊肉,各種讓人愉悅的香馥還沒有來得及在在大腦中留下些許印象,就已經被一股腥味驅散,不遠處魚肆的老板在叫賣——不聞其聲先得其嗅。魚兒碼成一堆,看得出有竹莢魚和鯖魚,鯔魚被加工成魚幹掛在一邊,一邊似乎有幾條緋紅的魚兒,米習知道那就是克拉克鎮附近海域特產的紅蓮鯛;章魚離了水不再張牙舞爪,軟趴趴的賴在籃子裏,小桶裏是大粒飽滿的貽貝和生蠔……沒走幾步就都是滿眼的布料,各種呢子和皮草、亞麻、羊毛,身著荔枝螺色素浸染的華貴紫綢裙裝的富人家的少女咯咯笑著從他們身邊擠過……
“這真……真是太……”雖然卡爾和米習在一左一右扶著華靈,眼睛片刻都沒有閑下來,雖然剛剛從強敵手中獲救,但此刻他正對著櫥窗裏的一條做工精細圖案優美的圍巾出神,玻璃上倒映出來的眼神都有些僵直。
“你眼力不錯卡爾,那是海拉爾純手工編織,這種款式以及圖案是歐格拉風格的,價格不便宜,我沒舍得給自己買過呢……你很喜歡它麼?我相信你媽媽如果批上它一定會高興壞了的……”大長老頭也不回的說,“不過要看緊點華靈,要是在人群中把她弄丟了就比較麻煩……”
卡爾對著米習吐了下舌頭,隨即收回視線,專心致誌的照顧身邊虛弱的女生。
“這麼說,”當走到一排鮮果攤子背後的拐角時,所羅門壓低聲音對米習說到,“裔可教授似乎在你們麵前稱呼我這個老頭子為‘毛臉老爺’?”他隻是迅速地看了米習一眼,腳下並沒有放慢速度。
這到讓正在沉默的米習停止了思緒——剛剛他偶爾在櫥窗的倒影中看到消瘦的自己,所以一直在考慮最近一段時間來自己的旅程,但他更加關心的卻還有個地方。
而就在米習剛要回答他的時候,一隊巡邏的騎士快速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全部都裝備成了重裝甲,銅黃色的盔甲把這些公國的戰士們保護的嚴嚴實實,在盔甲的右肩膀位置上統一浮刻著一頭麒麟——那是公國直屬騎士團的標誌,背後的銀灰色的長槍閃爍著耀眼的白光,他們的左手統一緊握在挎在腰間的短刀刀柄上,仿佛隨時都要應付不知從何而臨的敵人一樣。其中領隊的似乎注意到他們這個大都是由半大孩子組成的隊伍,正要過來盤查,所羅門便衝他迅速晃了晃了手裏的一塊牌子。
“帕克雷頓,是我,放心,他們沒有問題。”所羅門的音量不大,至少米習覺得是耳語一般,但是那個正要向他們走過來的魁梧騎士卻停下了腳步,對他們——準確的說是對著所羅門——微微點了點頭,頭盔上的金色羽冠敏捷地晃動了一下,繼而快速轉身消失在對麵的街角的拐彎處。
“好了,孩子們,動作快,我們就要到目標了……加斯,不用這樣,他真的沒事,索立德是我見到過最勇敢最頑強的學生,動作要快。”大長老的腳步很快,長袍在他身後翻飛,仿佛一股黑色的疾風,但是大家似乎都可以跟的上,加斯這一路沒有少抽鼻子——索立德還是處於一個意識比較模糊的狀態,他一路上都耷拉在加斯的肩膀上(加斯堅持非要一個人來扶他)。不過所幸其他學生都沒有什麼大礙,繆已經基本恢複了,她和裔然走在隊伍的最後,警惕的看著周圍的建築和街道,暗暗把標誌性的景物都記在心裏。隨著所羅門的腳步離城市中心越來越遠,周圍的喧囂也逐漸安靜下來,寬闊的十六馬車王道變成了一段段小巷,兩邊的建築開始朝著樸素清新的風格靠攏,恬淡的院落,舒適的小築,爬山虎遍布的外牆,?樹沿著街邊零星栽種著,安靜的讓人幾乎以為淩晨時分迫近的死亡仿佛是發生在別個世界,米習深吸一口氣,把華靈扶扶穩,在偶爾兩聲鳥鳴和老人們咳嗽低語的陪伴下,他們走過一段已經有些破損的牌坊,米習注意到那牌坊仿佛是從左右兩邊用兩種不同顏色不同材質的原料拚湊而成的,伴著歲月流逝所刻下的烙印,其上的三個字已經被洗刷的看不清楚。隻剩下了兩邊底座上的石頭小獸依然憨態可掬的鎮守著這個牌坊和其後的街道。
“是須臾!”裔然走過的時候一眼便認了出來,她驚訝的看著這兩個小小的石獸。眼睛裏閃現出久違的關注,這讓大家也都更加關注起來。
“嗯,是一對雙子須臾,”所羅門似乎很高興,不知不覺他的速度已經變慢了許多。漫步在幽靜的林蔭小道上,大家仿佛都被環境感染了一般,心緒平和了好多。
“它們是傳說中能帶來平安和幸福的瑞獸,隻要在平生有幸見到它們,就能在有生之年獲得永遠的平和安定。”所羅門看著大家微笑著說,“你們真是幸運,要知道,我可是一把年紀才在這裏看見他們的。”
“不過……”裔然的聲音卻沒有平靜下來,“它們必須成對存在才是瑞獸……如果‘須’和‘臾’其中任何一隻單獨出現,都會變成帶來災難的凶獸……‘須’會讓江河慢慢幹涸,植被漸漸消失,生靈無法繼續生存下去。而‘臾’會帶來瞬間的巨大災難,比如地震和洪水,讓生靈頃刻間麵臨滅頂之災……”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大家都腳步都要停下來了,這個時候仿佛所有的笑容都變得勉強。因為誰都無法想象那麼可愛的守護神獸會變成帶來災難的妖獸。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內的連鎖遭遇,一陣短暫的沉默讓氣氛突然壓抑起來。安泉泉也不知道說什麼能安慰裔然,隻好緊緊握著她冰冷的手。
“……所以,”
“所以啊,我們是幸運的啊!”
米習驀地回頭大聲的說,這讓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他身上。
“對啊,我,我們都是幸運的,不管我們碰到過些什麼,也不管有多少傷痛給我們留下了傷疤,但是,但是我們還是走到現在了。我和大家一起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也曾經害怕,說實話今天早上麵對那個叫做左手的人的時候,我甚至絕望過,‘我真是一個沒用的包袱’‘我也許快死了吧’……這樣想當然放棄的想法也不止一次的有過,然而每一次在我就要絕望的時刻,總會有新的希望出現。就在剛才,我才發現,一次次憑借著大家的力量和那種相信希望會出現的信心,突破阻擋在前麵的危機,這樣的經曆本身就是最好的成長和寶藏。我不怎麼會說話,但是我開始覺得能和你們一起走到這裏就是最大的運氣呢!”
沒有人說話,加斯揚起了眉毛,卡爾輕輕點頭。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在所有人心裏慢慢發芽,裔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個瘦小的男孩,或許在以往的戰鬥和危險中,他真的從來沒有什麼優秀的表現。但是此刻他似乎可以在一瞬間讓大家都充滿堅持下去的信念,並一直守護著自己道路。
“而且,”米習把華靈耷拉在自己肩膀上那條胳膊拉了一把,讓這個還有些暈眩的姑娘能靠得更穩當些,迎著大家都目光更加堅定的說。
“我們,我們大家一定可以的!我們一定可以一直走到最後!雖然還不知道李和霍與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但我相信他們肯定還在拚命尋找方法和我們彙合。說不定有一天李會在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現。因為心懷希望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動力,我要為已經離開我們的同伴做到他們那一份的努力,對於用自己的力量守護重要的東西這樣的事情,我毫不懷疑這一點!”
他朝著裔然微微點點下巴,便不再說話,轉身想跟上所羅門的腳步。
大長老看著他,臉上寫滿微笑。
“我提議,”他舉起雙手,“為我們剛剛聽到的——也許是在可應聽到的最精彩最簡練最鏗鏘有力的演說鼓掌。謝謝你米習。順便一提,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說完帶頭鼓起掌來。
奇怪的是,麵對這個對整個法師界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領袖人物的一席讚賞,麵對著大家的讚同。米習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他腦袋裏一個愈發清晰的聲音提醒自己,在李回來之前,無論如何要讓自己變得真正足夠強。
接下來的路程就顯得要輕鬆很多,當他們到達一座古樸的客棧麵前的時候,老遠就看到了一個駝背老婆婆站在院子裏衝著他們微笑,灰綠色的風衣裹得有些緊。她臉上有個駭人的大瘊子,金牙閃閃發亮。客棧比較特別的地方在於,外牆幾乎都是純白色的——這樣立刻使得這裏在周圍清一色青灰色的房屋中脫穎而出,甚至連客棧的瓦片都泛著白光。
“你們看,在這條有須臾鎮守的金雀花街裏,這裏就是你們今後一段時間裏主要的活動居所。不過看來裔可教授比我們早到。”所羅門給了所有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靠近了米習才看清楚客棧門臉上的兩個巨大的白色字樣——
“白樓……”他小聲叨念著,仿佛這個名字很能咀嚼出一番味道來。
“您好啊!毛臉老爺!”老太婆幹練的迎接過來,雖說牙齒有些漏風,“真沒有想到是您親自送他們……這、這是怎麼了……”當她看到虛弱的華靈時,神色掩飾不住的驚慌了一下。
“沒事,沒事,桑老媽子,”大長老的聲音沒有發生一絲變化,隻是迅速的朝裔可遞了個一個眼神,“在城門口摔了一跤,不過問題不大,已經沒什麼了,趕緊領大家進去吧。外麵風大……”
“你們,”他朝眾人快速說道,“跟教授在這裏安頓下來,最近兩天盡量避免外出走動,需要的東西就和教授說,我也會經常過來看看。”
老太婆盯著所羅門看了一會兒,輕聲說了句:“毛臉老爺,我還有點事情要跟你說,等我一會兒吧。”說完,領著加斯朝客棧裏走去,動作敏捷,一點兒也不像上了年紀,裔冉輕巧地走在她的身邊。
“好,我就在這裏等吧,對了,我剛才打算說的就是,其實‘毛臉老爺’這個名字不賴,我很喜歡。”他眯著眼睛,雪白的胡子隨風輕輕擺動,和黑色的長袍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周圍還是很安靜,偶爾有一兩片樹葉隨著深秋的風飄落。客棧裏似乎都沒有什麼客人,他們幾乎沒有在院子裏看到任何一個人,不過大家都安靜而迅速的跟在老太婆身後,快要到正午的太陽照耀著他們的後腦勺,讓所有人都覺得很溫暖。
“雅格老弟?我是說——這個名字也不錯,相信大家的應該也都很精彩,不過……”就在米習他們快要進去時,所羅門緩緩說道,“我覺得隻要你們在稱呼我的時候用一個代稱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危險了,並不一定非要給自己也添加另一個名稱——畢竟我們都應該具備一些必要的勇氣,而且,要記住你們所有人的番號,我還真有點力不從心呢,所以,米習,能允許我自私的在你很疲勞的現在占用你一點休息的時間麼?”
男孩抬起了眉毛,看了看大家,然後他小心的把華靈的一隻胳膊交給安泉泉,朝那個白胡子白頭發的老頭小跑過去。
“安泉泉,我見過你父親了,他人真好,”所羅門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偏過腦袋對女孩說道,“而且他和你媽媽也一直非常擔心你。不過他們的藥理知識真是我見過的藥劑師中少有的精湛。我們談的很高興,今天下午他和你媽媽會來這裏,記得代我向他們問好。”
米習站在所羅門麵前,有一次覺得他是那麼高大,快要正午的陽光從他頭頂傾瀉下來,讓大長老的臉龐處於一個小小的陰影裏,看不真切。但他很清楚的知道此時大長老正在用什麼樣的目光看著他。一隻麻雀在不知道什麼地方鳴叫了一聲,當繆的腳後跟踏進客棧,院子裏就更加安靜了。
“如果現在讓米塔塞姆夫人看到她的寶貝兒子,我這個糟老頭可能會被責備的很厲害。”所羅門蹲下身體,保持與米習的視線處於同一個水平上,這讓米習從那雙灰色的眸子裏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確實,就像他在王道邊的櫥窗上看到的那樣,自己顯得疲憊而消瘦,蒼黃色的頭發看上去仿佛更長了,臉上寫滿了倦怠,但是雙眼還是炯炯有神,不過這樣的景象倒是讓他想起了先前非常關心的那個地方。
“教授,請問……”米習似乎在努力尋找一個不顯得那麼突兀的詞,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克拉克鎮子現在怎麼樣了?媽媽還好麼?我非常擔心她,最近我總是心神不寧,而且昨天還做一個噩夢……媽媽和大家,鎮子裏的人都……都被……”
“我聽過一個故事,”所羅門把一隻手輕輕放在這個小男孩兒單薄的肩膀上,“從前,讓我想想,大概真的是好久之前了,也有一個小男孩兒。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兒,也沒有任何一個家人。當然,一開始他並不關心這些,因為他生活的那個年代啊,或許比起現在可要黑暗多了。還好他有朋友和同伴,在他成長的道路上可以說一點也不缺乏危險和考驗。就像你剛才所說的,這些經曆都是他非常寶貴的財富,也是他迅速成長的條件和因素。”
米習感覺到一陣綿延穩定的溫暖從大長老的手上緩緩傳遞到自己的肩膀上,再從肩膀一點點的蔓延到全身,似乎正懸浮在溫暖的水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這個男孩兒終於開始意識到自己應該有個家,有自己的父母來牽掛時,現實卻已經不給他這個機會了。他麵臨的不再是想象中的世界而是殘酷的戰場,或者他必須在自己的親情和戰爭的大局兩者之間做選擇。不過他到底選擇了什麼一點也不重要,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們對於父母的依賴和關切是與生俱來的,這並沒有什麼好羞愧的。如果真的要羞愧的是少數根本忘記了自己的人,讓我們相信他們隻是一時的糊塗。所以啊我的孩子,你根本不必為此而掩飾,我還在奇怪上次在聖橋首位出口和你聊天的時候你沒有向我問起克拉克鎮子的情況呢。”
米習不由自主的笑來起來,覺得所羅門的手掌更用力了,身體裏的暖流運轉的速度似乎開始變快,疲勞的感覺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知道所羅門就要說到重點了。
“嗯,米習,首先我必須要你答應我,無論我們發現自己所牽掛的東西發生了什麼情況,也必須清醒的認識到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和要堅持走下去的方向,好麼?勇敢往往不僅表現在直麵凶殘的敵人和血腥的戰爭。有的時候還代表著我們要去麵對脆弱而膽怯的自己。”
大長老的眼睛裏波瀾不驚,聲音充滿了安撫的力量,讓米習感到莫名的安心,但是他似乎在這話裏聽出來什麼潛台詞,心髒咚咚跳著,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裏。
“孩子,雖然我不想你不安,但是我更加不想對你有所隱瞞,就我們目前所知道的情況,克拉克鎮子是查爾諾斯公國最先遭受襲擊的幾個外圍城鎮之一。”
米習覺得自己的身軀一陣強烈的顫抖,如果不是所羅門的手臂穩穩的按住自己,他幾乎會腿軟跌坐下去。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最近一直有預感,但是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之前他總可以給自己一個小小的希望來僥幸。而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沉到胃裏去了。
“克拉克的人民在鎮長丘依的帶領下進行來英勇頑強的戰鬥,他們沒有放棄希望。雖然我們並沒有搜索到更新的消息,不過同樣沒有得到傷亡情況。”他感到這個男孩兒顫抖的肩膀和急促的呼吸,心裏有些不舍,但是語調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所以,孩子,我們都不要放棄希望,對克拉克鎮,對我們自己都不要放棄。勇敢起來,隻有走好現在的路,才不用讓關心我們的人擔心牽掛,對麼?”
米習深深吸了口氣,腦袋裏的轟鳴慢慢降低下去,他拚命忍住了將這感情宣泄出來的衝動。將視線從大長老的臉上努力轉移到院子裏,看到加斯正在和裔冉說話……這樣似乎會好一點。可是卻又像一腳踩空了一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邁出去。
“就我所知道的情況,你這麼一段時間以來表現的一直都很堅強啊,好像在麵對迷就的時候還有過出色的表現?”
這讓米習突然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法杖裏激射出來的冰淩和那股強大仿佛不屬於他的力量。
“不過後來就一直都沒有成功過……”他看著大長老微笑的臉有些失落的說。
“嗯,作為木係的一年級生能夠釋放出似乎是水係高階段的法術,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跡了,不是麼?”所羅門把另一隻手也扶在米習的肩膀上,這讓米習感到一股清涼的泉水又從這隻手流進已經暖流狂奔的身體裏。
“我多希望能再次施展那樣的力量,如果在華靈和大家都在奮戰的時候我也可以貢獻出力量而不是處於戰鬥之外……”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越來越小。
“我在想,”所羅門的微笑變得更加高深莫測,“當年是什麼因素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將你選為法師呢?”
米習迅速抬起頭,這個問題他也曾經疑惑過。
“現在我才發現,原來你的身體裏擁有不同尋常的元素力量,它淵博的如同浩瀚的星河,力量從來都與勇氣和信念並存,隻是,他仿佛還在沉睡,隻會在某些情況下蘇醒過來,但是爆發之後又會再次回到沉睡中去。這所有情況之外,還有一道小小的閥門,始終阻止這股力量噴湧而出,我相信可能是他擔心會損害到你的身體吧。”
米習第一次覺得腦袋有些不夠用,他好像不認識自己了。
“同時,他也在不由自主的拒絕著別的力量進入,不過顯然這也限製了你的力量強度,難道你自己沒有發覺你的基礎元素感應力是多麼的敏銳和強大麼?好好想想看。”
所羅門睿智的雙眼讓米習立刻想到了在聖橋守衛出口結界裏那次他一個人發現了突入的黑魔導士。
“現在好了。”所羅門鬆開自己的雙手,“試試看,我的孩子,用你學到的方法感應一下你自己的力量吧。”他微笑著看著米習。
“唔……”
就在大長老的雙手離開自己的肩膀的時候,米習感覺到身體裏本來奔流不息的暖流突然靜止了。接著彙合了溫暖和清涼的兩種力量急速收縮成一點,在胸口的位置不停的高速旋轉,斷斷續續的思考告訴他連呼吸都要被停止來,他毫不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腳下一軟跪坐在了地上。接著,就在他認為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所有這一切感覺都消失了。
“怎麼樣了?”所羅門輕輕扶起他。
他睜開眼睛,才發現眼前的一切都微微發藍,額頭上都是汗水。
“教授,我不知道,剛才你的手……”接著他說不下去了,體內出現了一股股柔韌有力的溪流,它們輕快的流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米習都覺得充滿了精力。而且這些溫暖的溪流有條不紊的穿梭著,彼此有區別也有彙合交融,並在最後彙聚到胸口那個點,散發出持久穩定的熱度。
他驚詫的看著大長老。
“傻孩子,試試看運用它們啊,看看它們聽話麼。”所羅門笑著對他說。
米習和往常一樣召喚自己的法杖,不過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是,法杖就如同原來就飄在自己的手邊,他隻需要把它握住一樣簡單,和以前費力排除雜念苦苦冥想來找到法杖的尾巴有著本質的區別。今天就連那根銀杏木法杖都變的輕巧的恰如其分,從米習的手碰到它開始,自己身體裏的那些溪流就迅速纏繞上去,法杖簡直和他形成了一個整體,變成了他的手臂,對米習的感應從未有過的敏銳。他驚喜的看著自己的變化,法杖上也源源不斷傳遞來純淨的木屬性力量。他看著眼前的大長老,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謝謝,教授……這感覺,這感覺棒極了!”
“我隻是輕輕把那個閥門打開到你應該可以承受的程度上,怎麼樣,它們還聽話麼?”他伸手從隨身帶行囊裏掏出一塊小小的黑色玉佩,“把它隨身帶好,如果覺得身體有些累,力量開始不聽話的時候握緊它就好了。”
米習接過來,那是一片小小的黑色玉石,精細的雕刻成了一尾金魚,不過好像又不完全像。
“閣魚,”所羅門看米習似乎不了解玉佩的圖案,“是一種水係的召喚獸,原來的一個老夥計送給我的紀念品,跟著我三十多年啦,它應該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幫的了你,要好好保管啊,孩子,說不定那天我會再管你要回去的。”
米習把它掛在自己的脖子上,放長掛繩,使得閣魚可以隱沒在自己的衣服裏,正好緊貼在胸口那個溫暖的點上,從玉佩上傳來的清涼仿佛不會受到外界溫度的影響一般,不斷冷卻著米習胸中的那股力量。
“好啦,如果克拉克鎮有了新的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的,好麼,在這之前,我要你對我剛才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守口如瓶。”所羅門認真的幫米習整理好領口,蓋住了玉佩的掛繩,“好了,裔可教授來了,我們還有一些事情要談,你也趕緊去找同學吧,我相信你肯定願意在午飯前洗個澡吧,我相信我們會快會再見麵的,我的孩子,去吧。”
“嗯,教授,我明白了。”他轉身剛要走,突然又回過頭來,“我會更加勇敢的!”
接著,他跑向白樓,感覺腳下帶風,速度快的自己都感到驚訝,經過迎麵而來的裔可教授時都沒有停下來,隻是打了個招呼就急速跑過去了,連教授緊張的叮囑——“天哪,快把你的法杖收起來,提著它到處跑像什麼樣子!”——都沒有聽到。
“你真是一如既往會哄人,”老太婆走向所羅門,嘴裏還在抱怨著,不過她的腰背慢慢直了起來,當她走到所羅門麵前的時候,已經恢複成了木係係長的模樣,“讓他這麼張揚是會引起別人注意的。你就是這麼大大咧咧,跟那孩子說什麼了,他這麼高興?”
“兩個小笑話,他太累了。”所羅門看著她,臉上滿是微笑,“好了,我的好教授,說吧,出了什麼問題?”
“罪落被‘他們’那邊侵蝕了,一個孩子也死在了那裏麵,聖橋守衛在帕蘇瑪魯那裏的出口已經被我封印了……你什麼時候過去查看一下,我的封印持續效力有限。”
“死了?”笑容從他臉上隱去了,一絲痛惜在眉間糾結起來,“太可怕了……難怪上次趕去的時候感覺暗屬性的力量有點重,不過我還以為是你過度透支裏力量導致的元素吞噬所散發出來的,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立刻過去。你用的是……”
“第四奏封印,有法力坍塌結界束縛,”裔可小聲的說,同時向四周看了看。
“好的,一個月內我會和奧利維拉一起過去,這種糟糕的情況可能有些更深的層麵需要發掘,我暫時還不能離開。”
“怎麼了?”裔可似乎讀出了所羅門的意思,“帝丹不配合麼?”
“哦,那倒不至於,”大長老鬆開眉頭,“隻是我一直在擔心這樣的時刻人類的力量都太過鬆散,調動起來的確非常困難,而且……”
他暫停了一會,好像在考慮措辭。
“如果他們的力量都已經侵蝕到了罪落契約,那麼影響人類公國的程度不知道還是不是僅僅停留在騷擾外圍城市或者附屬國的級別上,這很難說,尤其是王室內部還是有阻力的。最近公國的武裝力量代表會彙聚到王城來,可能會有些混亂,讓孩子們好好待在這裏。”
裔可點點頭,突然的又加了句,“那你和奧利維拉也要小心,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收到歐爾丁的消息了。”
“我想,他差不多要和霍與他們彙合了吧。”
所羅門微微一笑。看了裔可一眼,意味深長。
木係的係長目光悠遠的盯著這個高深莫測的老人,覺得從戰爭的一開始,自己的命運就已經嵌入到了一個既定的輪回中去了,她不由自主開始擔心自己的女兒,這個時候,白樓的煙囪裏已經冒出縷縷青煙,是準備午飯是時候了。她歎了口氣,轉身往回走。
剛才所羅門所在的地方,此刻已經沒有他的蹤影了,隻有微風輕輕吹過這個小小的院子,無比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