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冷老五 三十八旅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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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团长哈哈一笑,倒是对自己强壮的体魄很自豪似的,“少帅说谢副官不受冻,果然是这样。这红铁皮里面,还裹着厚厚的棉袄棉被子,能说得上一个冷字?当初我们跟着大帅冬天掏窝子,躺在雪地里埋伏,渴了就抓个雪团团塞嘴里,那才带劲。不过也是,我们皮糙肉厚的,和你又哪是一样的人呢。”
谢白听得不太明白,转头去看申副官。
申副官为他解释,“东北土匪较多,官兵常要进山剿匪。他们打土匪的老窝,行话就叫掏窝子。”
谢白这才明白,朝孙团长点点头,神色间很有钦佩之意。
想着火车上这段时间上的空闲,窗外雪花飘飘,窗内执书静读,倒是很不错的,便对孙团长说:“别的不必理会,只是我那些书,要麻烦你找一找。”
孙团长扯着大嗓门笑道:“什么大事,你只管说一声就得了。这样客气,倒是叫我浑身不自在。我这就去找。”
说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另一头去了。
谢白左右无事,便也拉着申副官,跟在了孙团长后头走。
又再过去,果然见一个专门装货的车厢,只留着一条仅容一人过身的过道,其余的地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谢白惊讶地问:“这些行李全都是少帅的?”
“也有些谢少爷你的东西,当然,少帅的要占多数。”
谢白“哦”了一声,料想季澜川这次回景城自己的家,多少是要带些东西孝敬的,只不过竟然是这样满满一车厢,看来,自己在县长府大院看到的几十只大箱子都还只是少数。
看这一大堆箱子的数量,起码不下百箱。
仔细看过去,一旁六七个颇为眼熟的雕花木箱,大概是他们携带的衣服用品。
又仿佛记得,季澜川好像还在书房里收拾了一个紫檀木箱子,里面着实放了几样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可统共算起来,也不至于这么多。
孙团长见他左瞧右瞧,目光落在那些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粗条木箱上,便说:“谢副官,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我打开让你瞧瞧,保管让你也欢喜。”
谢白正要说不必,却不及孙团长手脚快,哗啦一下,就将脚边一个木箱的顶板给掀开了,原来那顶板只是虚掩,并不曾钉紧。
谢白往里一瞧,上面铺着一层干草,下面隐隐约约有灰铁之物。
孙团长伸进手去,在干草上随便一掏,便掏出一件能吓着常人的事物来,往保险栓上一拉,咔嚓一声,脆响响的。
竟然是一把簇新的步枪!
孙团长是老兵油子,有好枪在手,熟练地把保险栓拽得咯啦咯啦作响,边对谢白笑道:“您别说,洋鬼子虽然不是东西,做出来的东西还真不错。这小玩意儿,比老汉阳造好多了,打得远。”
申副官蹙眉:“赶紧收起来,拿着这在谢副官面前乱晃,走火了可不是好玩的。要是让少帅知道了,定会狠狠抽你一顿。”
孙团长听了,正要收起来,谢白不声不响地伸过手,把枪拿了,也咔嚓一声拉了拉枪栓。
他虽然之前被季澜川所迫,对拿枪杀人还有些心理阴影,然而,他到底是堂堂江南总巡阅使,江苏巡防总司令谢定北的儿子,前世又是岚苍国的小皇子,对他来说,枪支对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的骨子里对枪支就有着本能地渴望。
更确切地说,他热衷于枪支这样的武器,因为这是表示男人的实力的一种展现方式。
他将长枪架起来,单眼眯了眯准星,浅浅一笑,“米国制黎曼步枪,七点九二口径,五发固定弹匣。这枪有效射程能达到六百米,不但射程上比老汉阳造远,穿透力也比德国毛瑟步枪强,可惜,射击精度上,终究是欠缺了些。”
孙团长瞪大了眼睛,赞叹不已:“没想到谢少爷看起来文质彬彬,对枪支却是这么了解。你刚才说的这些西洋词,什么有效射程,穿透力,我也就只听见我们少帅说过,果然,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申副官也诧然道:“原来谢副官对枪支也有研究?”
谢白抿唇一笑:“不敢称研究,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家父说过一二。”
申副官了然地点头:“是了,听说谢少爷的父亲便是那位江南巡阅使,堂堂的江苏巡防总司令。虎父无犬子,这句话的确没有说错。”
谢白把黎曼步枪递回给孙团长,说道:“枪是好枪,看来,少帅是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拿去买这批米国军火了吧?难怪他天天跟我哭穷呢!”
孙团长大手摸着后脑勺,咧着嘴笑道:“那也是因为有谢少爷在,少帅才有那么大的底气。少帅常说,谢少爷就是他的财神爷,靠着谢少爷,他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谢白嗤笑一声:“哼,净瞎胡说!他也不过是想让我一辈子替他卖命罢了!”
申副官则笑着安慰谢白:“其实,少帅是真心疼谢副官的,否则,他也不至于为你费那么多心思,专门为你安排这么几节蓝钢车厢。”
谢白微微一惊:“他说是当总理的叔叔借他的……”
申副官摇了摇头,说:“说是借,正确的说法是,少帅死缠硬磨地逼着他那位总理叔叔借的。为此,还硬是让总理叔叔改变了行程……”
谢白这回是真的惊诧了,“他何苦如此?”
申副官说:“他说,若是挤一般的火车,怕是会让你坐得不舒服,而要是一路开车回去,路程远了些,人容易疲劳,坐在车里也不舒服,还不如做这宽敞的火车厢……”
谢白哪里想得到季澜川竟然是为自己考虑,心中颇为感动,但又不赞同地说:“可是,他不是要急着赶回去参加他老师的葬礼吗?这样为了我,可不就拖慢了行程了?”
申副官说:“也不至于,这些都在少帅的考虑之中。其实,更重要的一点是,少帅还想看清楚,这次回家之旅,究竟是谁会阻拦他回家。”
谢白又是一惊:“你的意思是,少帅觉得有人会在这次旅程中对他下手?他这是以身犯险------!你们怎么由得着他胡来?”
申副官说:“少帅的决定,我们又有谁能拦得住?说不得,只能配合了。”
谢白顿时百般滋味上心头。
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可怜季澜川,像他这样一位身居高位的人,时时刻刻都必须提防算计别人,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也难为他心计如此之深,恐怕在他的心里,除他之外,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人吧!
不久,谢白回到他和季澜川所住的那节蓝钢车厢,刚打开门就顿住了脚步。
原来季澜川正坐在车厢的沙发上和一位穿着灰布长衫,面容瘦削,长相平凡的中年男子说话,他一时不知是该退出车厢,还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阿白回来了?我还正要找你呢。”季澜川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找我?有事?”
“阿白,这位是项八爷。八爷,这位就是我的谢副官。”季澜川为他二人做着介绍。
那位名叫项八爷的男子抬眸打量着谢白,手轻轻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只看了谢白一小会儿,他的脸上就微微有些变化,“谢副官,可否将手与我看看?”
谢白不解,看了一眼季澜川。
“没事,八爷是神算子,你让他看看不会伤到你分毫。就算当不得真,也权且听一听。”季澜川微笑道。
“哎呀,少帅说哪里话?我项八爷岂是会胡说八道之人?”项八爷不悦地扫了季澜川一眼,看谢白犹豫地伸出手,他便握住谢白的手,仔细地看了看,“谢副官,你真的是少帅的命中福星啊!”
谢白耸了耸肩,这话他从他开办工厂,为季澜川谋取了巨额的利润之后就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了。
看谢白不以为然的样子,项八爷还是把眼睛凑近了些,更仔细地看了看,“但谢副官,你的命数却是复杂多变,我却是不能完全看出来。因为,谢副官是一体两魂……”
“何解?”谢白一怔。
“也就是说,谢副官有可能身体里还有一具未曾消散的魂魄。”
这下子,谢白是真正的惊悚了。
他没想到这项八爷还真正的有本事,居然能看出自己是借尸还魂的。
一时间,他不由得考虑自己是否该杀人灭口了。
季澜川微微一笑:“管他是一魂也罢,两魂也罢,反正只要他还是我的谢副官便可。”
项八爷说:“少帅,谢副官的生辰八字只怕也是有些变数的,他是阴年阴月阴时所生,若是下墓,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下墓?”谢白心头一跳,“难道是莫邪地宫?少帅你不是说你不是要去参加老师的葬礼吗?”
“下墓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老师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我们……”季澜川说道。
话未说完,忽然惊天动地,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都不知巨响从何而来,只觉得大概是在前方。
季澜川和项八爷,谢白都是脸色一变,正要探身去窗外看,一股巨力骤然袭来,车厢像是被巨人一巴掌打翻的玩具般,猛地往一边侧翻,钢铁车皮和轨道发出几乎刺破耳膜的尖锐擦挂声。
天旋地转,没有人能站得住脚,车厢里的人和行李翻转跌落。
谢白身不由己,砰地撞在车厢铁皮壁上,右肩生疼。
季澜川扑过来,狂喊道:“火车脱轨了!”
搂着他使尽腰力一闪,一个行李箱砰地一下,砸在谢白刚才站着的位置上,车厢壁上打出一个凹印。
季澜川和谢白闪避着犹如凶器般砸落的行李箱子,项八爷也慌不迭地躲闪着,连滚带爬地向门边避去,不知过了多久,又是轰地一声,整个车厢一阵剧震。
也是幸运,这剧震之后,一切都停了一下。
季澜川和谢白彼此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门边瑟缩发抖的项八爷,这人毕竟是个书生,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此刻,谢白由季澜川保护着还好,毫发无损。而项八爷就有些不幸了,额头被不知什么砸了一下,刺目地流着血。
季澜川沉着脸,对二人说:“先出去再说。”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世界仿佛苏醒过来,哭声,尖叫声从破了的窗户直逼进来,就像这荒郊野外,尽是孤魂野鬼。
他们这三节车厢,挂在火车最后,是最不容易被祸及的地方,尚且如此。前面那些普通车厢的乘客,恐怕伤亡更要惨重一些。
季澜川带着谢白,项八爷,利落地从大大小小凌乱的箱子腾挪而过,用脚把一面窗户上的碎玻璃蹬掉,正要探出头来,忽然砰地一声,三人骤然一僵。
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砰地一阵乱响。
这声音对三人来说,都是极为熟悉的。
不是东西撞在铁皮上,也不是谁掉了东西,乃是震耳欲聋的枪声。
季澜川神色一凛,不再往窗外去,把谢白一把按得紧紧贴着车厢壁,大喊一声:“忠良,和平,孙团长!”
孙团长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少帅,是土匪!他娘的,想早日投胎,老爷们成全你!”
子弹横飞。
孙团长的话,十成里倒有五成淹没在连续不断的枪声里。
谢白没听见袁忠良和郝和平的回话,但料想他们那边情况并不好。
季澜川对谢白和项八爷说:“你们待在这儿。”
说着,把手枪从腰上一拔,握在手里,身子从窗户猫出去,谢白不放心,忙跟过去,刚在窗边一站,季澜川就在外面喝道:“回去!”
谢白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外头枪声密集,空气中冷冽的冰雪气味里,渐渐有了淡淡的硝烟味道,子弹打在车厢外头,砰砰地沉闷作响。
谢白又等了等,耐不住了,索性在车厢里那些东倒西歪的行李箱中挤着,走到车厢另一扇窗户边。
探头一看,外面铺着雪的地上远处,影影绰绰都是骑着马,挥着长枪的大汉,叫嚣着不断靠近,要把这几节车厢包围住。
季澜川和孙团长,袁忠良等人或以车厢为掩护,或藏在散落雪地的行李后头,举枪还击。
子弹在天空划过灼热的线条,惨叫声划破天空。
土匪已经倒下了几十个,不但有人,还有马。被打死的土匪躺在雪地上,流出的血,像一朵朵巨大的绽开的红花,受伤卧地的吗,无力地耸动着尾巴,哀声嘶叫。
然而,那些土匪的数量极多,又极悍,自己人死了,不但不退,反而冲得更凶。
季澜川所带来的兵都是非常彪悍的老兵,更别提还有神枪营的,火车一脱轨,只懵了片刻,就在孙团长和袁忠良的指挥下反击,见土匪黑压压一片,知道若让他们冲过来,那是没人能够活命的,所以都架着枪,不管不顾地猛打。
季澜川也趴在护兵之中,双枪使得出神入化,只要他的手一扬,雪地那头必然有一个人栽下马。只他这样厉害,也把土匪给激怒了,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冲向他的方向。
子弹密集地打来,季澜川面前的雪地激起了一阵雪雾。
谢白还是头一次看季澜川拿枪杀人,那股凶狠劲儿让人看了都害怕,但更多的却是担心,季澜川对自己算是极好的,虽然存在着利用自己的目的,可他不经意间的体贴还是让谢白心生暖意,一时间倒也不想让他死掉,忍不住身子往外探,再仔细看时,季澜川埋头避过土匪射来的一连串子弹后,又拿子弹装在手枪里,很快就还击起来。
谢白松了一口气。
他只顾着看季澜川,却没发现自己刚才身子一探,已经露了行迹,目光还停在季澜川身上,忽听簌地一响,一颗子弹击穿窗户,玻璃顿时炸开,碎屑四溅。
谢白往后一退,伸手挡住脸面,觉得手臂隐隐刺痛,放下一看,右手臂上,两块碎玻璃扎进肉里。
外面交战激烈,那枪声就似迸在他的胸膛里一般,他也顾不得疼,咬着牙把碎玻璃拔出来,扯了一截衣料,随意绑在伤口上,便开始在车厢里寻枪。
幸而,季澜川这次搬回景城的东西里,除了各色贵重的礼物,最多的就是军火。
方才火车脱轨的晃动,几个未钉紧的军火箱子翻侧之下,里面的东西都散落出来。
满地的枪械,若叫识货的行家见了,那就是掉进了宝库。
谢白经过了前段时间的苦练,他的枪法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还克服了之前被季澜川强迫开枪杀人的恐惧,因而现在他已经能信心十足地用枪了。彼时他随手拾起了一支黎曼步枪,又觉得不够顺手,便又丢下,目光在四周搜寻,忽地眼前一亮,箭步上前,把角落里一把被杂物压住大半边的枪用力抽出来,拿在手上仔细地一瞧,果然是雷顿五二零,又在附近一气搜寻,竟让他把配套的瞄准器也给找到了,还有一盒子弹。
谢白拿着这些,回到刚才被子弹击穿的窗户旁,开始给雷顿五二零装瞄准器,只一会儿功夫,外头雪地上红花遍野绽开,跌倒的战马不再嘶叫,它已经永远不会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了。
战斗胶着,土匪们猛冲上来一阵,被季澜川他们打退一阵,很快又再冲上来。
季澜川左边那个护兵,手仍搭在长枪扳机上,已经垂了头,身子伏于雪地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颗子弹打来,正好打在他身上,他无知无觉,身体随着子弹穿破的动静轻轻一颤,又归于永恒的平静。
季澜川还在阴沉着脸,不断地放枪。
他打死的人最多,土匪也盯上了他,满天空划过的子弹呼啸着,隐约能听见土匪们的嘶吼:“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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