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开了酒，郑图山的话就特别多
    话头一拉开，就口若悬河，与平时判若两人，好像长期压在心里的话，这一下子全都倾倒了出来。
    郑图山告诉梁玉箫：“我两口子都是高中毕了业的，在老家代过课，我当过村办事处文书，她当过妇女干部。
    “当村干部，基本上没什么事儿干，我们就学木匠。
    “我们两人都学得了一手好木工手艺，当然我的手艺又更好一些。
    “我们先是在大屿一家家具厂打工，听说凉邦的工价比大屿高，这才到凉邦来的。
    “来到凉邦后，看到这家至高无上家具厂的招工启事，满以为是新建厂，一定有我施展才能的平台，就到至高无上来了。
    “结果，来了才知道，那个酒鬼已经是专管生产的厂长了，新厂车间的流程布置，就是他干的。
    “至高无上家具厂的岳老板，成天忙他的大生意，就找焦厂长来管全面。
    “这个焦老头儿，待人不错，但不懂家具厂的事务，就靠钟成军管木工，靠那个姓尹的管油漆。
    “那个钟成军，是本地人，一味排挤外地人，与他们当地人抱成一团，把一个厂搞得污七八糟。
    “我郑图山，手艺比他钟永红还过硬，但是，根本不会让我进入他们的团伙，要不是他们谁都不会用推台锯开料，我还连厂都进不来呢！
    “我还算仗着不怕事，开料工钱也是单算的，他们不敢吃我的钱，其他木工，就个个都要被他吃。
    “今年都过了大半年了，我原打算，实在不行，开春后另找一家厂去干，不受他狗日的窝囊气！
    “没想到梁老弟你来了，我两个就可以联手，慢慢把权夺过来，好好儿干番事业，也挣点儿高工资！”
    梁玉箫和郑图山碰了杯酒，问：“那，那个裘厂长呢？”
    “他——？”
    郑图山一脸不屑：“他就是个王八混混，仗着是凉邦本地人，会吹会谝，懂点儿半罐水木工，勉强能画出不能用的图纸，就到处充人才。
    “碰上了这个新建厂，他捷足先登，运气好而已！
    “他在厂里，是白拿了几年两千元一月呢，混吃混喝，还起反作用，要是焦老头儿内行一点点，他早就滚蛋了！
    “你没看到？全厂工人，哪个不把他当猴耍？
    “不过，这人很记仇，肚子里坏水特多，要搬倒他，除非岳老板信了我们。”
    梁玉箫又问：“那要怎样才能改变岳老板对他的信任呢？”
    郑图山说：“这个事儿不能急于一时嘛，老弟，我们得先干点儿让岳老板服气的事情出来，才能联手夺权。
    “哦，对了，听老姜说，岳老板经过艰难争取，还打过架呢，近日争到了一桩大生意！
    “也就是这几天吧，就要定板了。
    “要真拿到活儿了，他裘酒鬼肯定做不出来，说不定，老兄我就有机会亮一手了。”
    “要真能这样，还得老弟你多多助力呢！
    “不过，我们要等他们先碰了钉子，一筹莫展了，我们再出击。
    “我两兄弟联手，肯定没问题，老弟没见今天伴奏唱歌吗？说明这就是天意啊！
    “我俩联手，工作上必然也是一拍即合呢！”
    梁玉箫也觉得，今天下午的伴唱效果，还真是好兆头呢。
    于是，两人继续碰杯……
    至高无上家具厂可能是倒霉太久了，现在时来运转了。
    推向市场的产品，一直很不顺畅，生产任务总没饱和过，但正在即将落实一个工艺品托盘大单之际，另外又有定制家具大单找上门来了！
    这是一个在东冥洲首府东冥市发财的凉邦人，要把凉邦的家里，搞成一家私家宾馆，专门用于接待东冥市来南方旅游的贵客，需要订制一整栋楼的宾馆家具。
    不过，不是一整栋大楼，而是八楼一底的一个整单元。
    这个客户长年在东冥市，只知道凉邦的家具产业成气候了，但不知道凉邦家具行业的具体情况。
    这次回凉邦置办家具，就奔着“凉邦家具协会第一厂”的名头，来至高无上家具厂洽谈业务了。
    这天，梁玉箫暂时没啥事，又刚逛了一趟车间，为了提前进入一种思维氛围，就打算有空就尝试着拟拟流程管理方面的制度，也算早点儿练练手。
    这时，梁玉箫正在埋头写流程交接管理草案，裘厂长跑到他寝室来，叫他马上去焦厂长办公室。
    梁玉箫一路猜测着，会有啥事儿？
    跟随裘厂长来到焦厂长办公室，梁玉箫见道，沙发上坐了三个穿着豪华的年轻人，姜主任也在里面。
    梁玉箫和裘厂长坐定，焦厂长起身道：“小梁，来，我介绍一下。”
    焦厂长指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白胖子说：“这位是黎老板，在东冥市发财，要在我们厂订制一整单元楼的宾馆家具。”
    说过，又指着另两个更年轻一点儿的说，“这两位是黎老板的弟弟。”
    梁玉箫向三位客人点头致了意，焦厂长又向黎老板介绍说：“黎总，其他人，您刚才都认识了。
    “刚来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叫梁玉箫，是从大屿过来的能人呢。
    “您别看他年轻，设计水平很不错，他虽然才来不久，但他设计的家具，我们非常好卖，门市也非常满意。
    “相信他一定能按您的要求，给您设计得更满意，您就向他介绍一下设计要求吧。”
    黎老板起身和梁玉箫握握手道：“你好，梁工，这次少不了给你打麻烦。”
    梁玉箫也客套道：“哪里哪里，我更感谢黎老板能来我们厂定制家具呢！”
    然后坐下，黎老板娓娓地说道，“是这样，我家有一整个单元的八楼一底的房子，准备做成私家宾馆。
    “具体安排是，顶楼做麻将修闲区，以下依次要做总统套房一层、豪华套房两层，其余做标准间，地下室做洗浴按摩厅。
    “请你设计的，是按房间配置全部套房家具，你看有问题吗？”
    梁玉箫以前只见过标准间，却没有见过什么总统套房。
    但凭着这两三年在家具行业浸淫，来这里后，又参看了很多家具彩图，梁玉箫一点儿也不感到胆怯，就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只要黎总把要求讲明白，我会很快拿出图纸来的。”
    黎老板也是个快人，就向焦厂长说：“焦厂长，我的房间多，需要设计师到现场看看，丈量一下房间，我在现场讲解具体要求，才能说清楚，今天就去丈量，行吗？”
    焦厂长看看天，又看看表，说：“行是行，可天不早了，明天，怎么样？”
    黎老板说：“我明天要回东冥市，机票都买了，怎么办？”
    姜主任生怕放过这个大买主，连忙说：“就今下午吧，小梁就多辛苦辛苦，连夜给黎总丈量了，怎么样？”
    一心想多做事的梁玉箫，自然是没说的，连连点着头：“没事，没事，不辛苦的。”
    黎老板说：“那好，你跟我们的车走，一会儿完事了，叫我弟弟开车送你回来。”
    梁玉箫说：“好的，那就请黎总稍等，我去拿卷尺、三角板、纸张。”
    ……
    丈量完房间，听完要求并记录下要求，收拾好记录资料，梁玉箫心想，今天回去得晚，肯定没法赶上食堂的晚饭了！
    那就出去，到就近马路餐馆去打馆子，大不了破费十几元。
    梁玉箫正在这么想着，就听黎老板说：“小梁，走，咱们出去吃个便饭，吃了再送你回去。”
    梁玉箫一听，连忙说：“好好，那就谢谢黎总了！”
    梁玉箫本以为出去随便吃点儿炒菜，喝点儿小酒，没想到黎老板又打电话约上几个老家朋友，开三辆小车，朝凉邦市里走去。
    黎老板打电话时，梁玉箫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小的手机呢！
    结果，到市里的一家大海鲜酒楼去，坐了一大桌人，吃了一顿海鲜——梁玉箫以前可只听过关于海鲜的传说呢，这回还真吃上了！
    在饭桌上等菜时，黎老板又要了页便签，给梁玉箫写了个他的座机号和手机号，说：“小梁，你在设计和生产过程中，有什么问题，直接打我手机联系。”
    “好勒！”梁玉箫接过来，小心地揣在身上。
    按照黎老板的要求，梁玉箫用了不到两周时间，就绘出了总统套房、毫华套房和标间家具的图纸，用传真机给东冥市的黎老板传了过去。
    一小时后，收到了黎老板的回传，图纸上批注：
    除标准间的家具没问题外，总统套房、毫华套房都太简单了，要复杂，要豪华，要用手工雕刻，希望立即重新绘图。
    梁玉箫担心太复杂了做不出来，也担心太豪华了价格谈不拢，就征求焦厂长的意见。
    焦厂长听后，看看批注，拿起电话，用凉邦话和黎老板通了话。
    焦厂长挂掉电话说：“小梁啊，黎老板叫我们不要担心价钱，他要的是效果。
    “至于雕刻嘛，我们可以专为这一单请几个临时雕刻匠嘛，没问题的。
    “你就按他的要求，尽快画出来，早点儿把这一单搞定。”
    “好的！”
    梁玉箫说完，就去开始重画了。
    当然，重画之前，梁玉箫再次翻阅了很多外洲的家具图册……
    正在这时，岳老板终于把工艺品托盘大单搞定了。
    规格和形状一共有三种，每种都是一块单板，造型后，在托板背后铣一个金属衬子槽就行了。
    制作非常简单，价格却很高，数量还特大，简直就是一桩天上掉馅饼的生意，难怪会争得打架哟！
    不过，因为那是简单活儿，焦厂长他们就没有来惊动正在赶着给黎老板绘图的梁玉箫。
    这一轮图纸，梁玉箫融进了西炀洲式皇室家具的造型风格。
    传真过去，黎老板当即就拍了板，签了字发回来，叫焦厂长在当天内报价。
    焦厂长找来会计、裘厂长、二钟和郑图山，叫他们算了算材料人工成本，会计又加上非生产成本。
    焦厂长一看，见每套要比一般套房家具高出两千多点儿，担忧道：“咦——，厂里总还该赚几个呀，上了六七千一套，黎老板干不干哦？”
    二钟表示赞同，附合着说：“就是，价太高了，我看黎老板不会干！”
    原来，二钟最大的希望就是，这种太费事的单不要接，反正现在有活儿干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裘厂长因自身技术太有限，怕指挥不当闹了笑话，心里也畏惧做这类要求太高的活儿，希望这个生意黄掉。
    听二钟这一说，裘厂长赶紧接着二钟的话说：“球子，我看这活儿没啥做头！
    “要我说啊，还不如交给特雅轩去做，叫他们给我厂交点儿介绍费，挣几个轻松钱算了！”
    不沾手就赚点儿钱，这可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