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站后林说文才知道曲俊燕专程来接了他们。
    林说文想想，自己和曲俊燕确实已经很久不见了，最后一次见到还是那天他第一次对从楼顶上一跃而下产生想法的时候。
    曲俊燕变了，把他留了很多年的头发剪了，清爽稳重了很多。林说文刚想就此调侃几句，结果曲俊燕抢先抱住了他，抱得紧紧地，然后对他说：“说说，你变回来了。”
    在站台被擦得干净的玻璃上，林说文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在惊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确实变了，至少那一双眼睛自己看着都要舒心很多。
    前段时间被叶里傅拉着玩极限运动，因为刘海遮眼，叶里傅就亲自操刀为他剪了头发，剪完的时候叶里傅还问他：“是不是觉得整个头都轻了一半？”
    事实上没那么夸张，但林说文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眼前的视线清明了不少，他很少照镜子，这会他才意识到，他的头发少了，运动时被风吹开后就再也盖不住自己的额头。
    叶里傅在他们旁边说道：“燕，我说过，会把他救回来的。”
    林说文不喜欢这个说法，但也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在过去的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救他。
    曲俊燕没说什么，就是朝叶里傅颔首又碰了拳头。
    叶里傅的行李是自己拿着，曲俊燕则帮林说文拉着箱子。普林斯顿那边派车来接了他们，这一行有叶里傅和曲俊燕两个普林斯顿的教授，这种待遇并不夸张。林说文跟着上车以后又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个陌生人。
    一个大胡子小眼镜的美国人，林说文觉得他眼熟但想不起来他是谁，好在曲俊燕很快给他介绍道：“说说，这是穆特恩·波金。那年我们跟着老段来这边，他问你要不要来他手底下当一段时间研究生，你还记不记得？”
    林说文眉头跳了一下，他当然想起来了，只是没想到，穆特恩用短短几年就看上去老了十岁，真就是学术催人老。
    “波金教授。”林说文礼貌性地打了招呼。
    波金点了点头，开口说：“我听说你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以为你会像大多数omega一样把自己贡献给家庭，很庆幸在这里再次见到了你。林，我今天特地赶过来还是希望能邀请你和燕一样留在普林斯顿，我们这里有全球顶尖的学术资源，我们走在世界的最前端。”
    波金一开口，气氛全都变了。叶里傅直接抬手捂住了波金的嘴，骂骂咧咧道：“波金，你搞清楚一点，林现在是我的病人，没空和你做学术。还有，贪心了啊，段总共就没几个学生，你们手段卑鄙地骗来了燕，现在又要一个林，你不怕段过来扇你吗？”
    波金呲着牙笑了笑，直言：“据我所知，林博士生毕业后可在一个南方的小学校里当讲师，完全没有在做过学术。林，留在这里，和燕一起，普林斯顿会给你最好的待遇，让你重新去做学术。”
    林说文总算是听出了波金的逻辑。波金似乎坚定地以为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没有去做学术是因为各方面的待遇不行，但林说文自己很明白，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抱歉，我现在只想先恢复自己的健康。暂时没办法对学术提起兴趣。”林说文直言。
    波金被拒绝了，失落的不仅是他，还有曲俊燕。林说文也看得出来，希望他就此留在普林斯顿的不止波金，还有曲俊燕。
    进了学校以后，林说文依旧是和叶里傅住在一起，住在一个大公寓里，叶里傅在主卧，他在次卧。叶里傅回到普林斯顿以后就忙碌起来了，他还要给一群学生上课，他主动跟林说文说，比起那群吝啬的老家伙，自己更愿意把治愈信息素过敏的技术教给更多的人。
    他们就住在校园里，林说文闲暇的时候喜欢散步，偶尔会去听曲俊燕上课，有时候也会被叶里傅请到研究室给他的学生们当活病例。程经籍经常会给他打电话，给他汇报阿愚的情况，又会趁着阿愚醒的时候让他们父子俩视频。
    阿愚习惯了在四四方方的屏幕里看他的林爸爸，把自己心爱的玩具展示给爸爸看，然后眨着大眼睛对林爸爸“咯咯咯”地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三月末的一天，曲俊燕突然带了一对网球拍来找他，约他打双人网球，对手是两个学生。
    林说文抠着拍子上的网子，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打过网球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打好。他和曲俊燕的双打当年也是出名过一段时间的，可惜他兴趣去得太快，最后只剩下曲俊燕去了单打的位置直接拿了市第一。
    曲俊燕来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问他：“你能不能行？”
    林说文挥了两下拍子，带起了两阵吓人的风，而后淡淡地反问：“不信任我为什么要找我？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学校你就只能找到我一个搭档。”
    “不行，我这辈子就跟你打双打。”说着，曲俊燕就扶住林说文的肩，嬉皮笑脸地拿自己拍子轻轻地撞了一下林说文的拍子，“你放轻松，对面那俩小崽子一般，有我在，没意外。”
    林说文不知道曲俊燕和这俩学生什么恩怨，他只知道，他既然答应来了，那就会全力以赴，他一点都接受不了……输。
    那两个学生是对红头发的双胞胎Alpha，看起来默契度很高，在比赛开始前还挽着手来挑衅曲俊燕，那时候林说文才知道她们两个是曲俊燕的准学生。
    因为是四个人里唯一的omega，林说文得到了优先发球的权力，林说文欣然接受，拿着球抛了两下，两姐妹挑了挑眉，紧接着，就是林说文的发球失误。
    曲俊燕在他侧后方说：“说说，不要紧张，她们俩就是花架子。”
    “你这个拍子不舒服。”林说文转了两下手腕，突然扫见了曲俊燕腕上的手钏，便伸手朝他要：“我手腕上得有点重量。”
    曲俊燕没吝啬，直接脱下来就抛给他，林说文戴上后又转了转手腕，嘀咕了一句：“不如我那条八万八。”
    曲俊燕：“……”
    “再来。”林说文深吸了一口气，给裁判打了个手势，就把球往上一抛，再一挥拍，球就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
    曲俊燕：“nice。”
    球很快，力很大，但对面的姐姐接住了，又把球打了回来，就往林说文的区域打，林说文没有慌，手一挥，看似很轻松地就把球送回去了。
    曲俊燕很得意，对那俩姐妹说：“小姑娘们，你们林老师打的是漫画网球，他当年可是照着网球王子学的。”
    “闭嘴。”林说文并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黑历史。
    Alpha姐妹发现自己低估了对面这位看似柔弱的omega，对视一眼，看上去要拿出真格了。林说文还是不慌不忙的状态，转着手腕，还是不满意手腕的重量，他很怀念他那根八万八的景区手钏，但自从断了以后它就一直被他放在床头的抽屉里，他在考虑让程经籍帮他加急寄过来。
    而被顺带惦记的程经籍这会儿已经进了普林斯顿的校园，正靠着手机上的相互定位找林说文的位置。在一次半夜惊醒的时候，阿愚还在睡觉，他喝了口水，看见被阿愚拉开了一点的床头柜，看见了里边的坏掉的手钏，他就把它修好了，嗅见手钏上残留的omega的味道，他瞬间燃起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拜托了刘妈照顾阿愚，自己则订了最近的机票赶去普林斯顿，到了飞机上他都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这会都已经在普林斯顿里走着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讨一回骂。
    很多年前，他跑去英国见戚尔雅，本来是打算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却被她一阵数落。一张机票，差不多三万块钱，对于他来说就像花掉三块钱一样简单，但戚尔雅并不理解他。而他把同样的行为对林说文，林说文大概会跟他说：
    “你这么闲吗？你的公司没有工作要处理吗？阿愚不需要你吗？”
    他想着，脚步已经跟着定位来到了网球场，一抬头，就被一颗网球打在了眉心。这是一颗拥有十分强悍力量的网球，砸得本来就劳累的程经籍天旋地转，直接向后倒去。
    “程经籍？”
    程经籍听见了，是林说文的声音，和他想的一样，林说文很震惊，很疑惑。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看见林说文蹲在他面前，拿着手指戳着他的脸：“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经籍把自己的身子撑起，他带了一路的手钏从衣服的口袋里掉出来：“刚好有几天闲，又看见你手钏没带，专门给你送过来。”
    “开玩笑呢。”林说文伸手把地上的手钏勾起来在手上搓了几下，笑了：“莫名其妙的默契。你没事吧？要去医务室吗？”
    程经籍没听清林说文在说什么，就听见曲俊燕在对一对姐妹说：“没事，那是林老师……家的Alpha，脾气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