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孺子不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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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大小小的插曲不少,但两人还是赶在零点前回到了家。那会儿戏已经唱完了,不用多久就要到祠堂给祖先上香了。
林说文有些困了,但上香这事躲不了,连小孩都熬着,他就只好撑着。
程经籍还算精神,虽然很累,但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以格外兴奋。
林家祠堂和看戏的大厅差不多大,只是戏台子的位置变成了供奉牌位的地方,火烛好像是一直点着的,牌位前的点心和水果都是新鲜的。照林家的规矩,上香的顺序是按辈分的,先是最年长的林老爷子和林奶奶,接下来就是林家大伯带头的一辈,接着就是由林嬖带头的一辈,最后到了最小的一辈就是由齐卓允带头。
程经籍其实有点奇怪,照理说,带头的都是林姓子孙,但唯独齐卓允不是。程经籍掩不住好奇去问林说文原因,林说文揉着腰解释说:“老爷子喜欢就好了,他们都还小,到底姓郑姓齐还是姓林倒还没必要分那么清楚。况且,除了她还能有谁来领头,林又岐吗?”
此刻的林又岐,香拿得不端,身也不够直,活脱脱个混子。程经籍回想起刚刚上香时候的林说文,简直可以用虔诚来说。真的就,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烧完香已经是深夜了,各家都纷纷回了住处,林说文他们也不例外。他们明早九点还得起来,到郊外给林家亡人们扫墓。
林说文本身就很困了,当然回来就倒头睡了,程经籍倒是还洗了个澡,他自知身上全是油烟味,而早上的林说文最闻不得的就是油烟味。
第二天一早,林说文还是吐,喝了许荞禾送过来的酸梅汤好了一些,结果到了早餐桌上,刚闻见饺子味就开始吐。年初一的早餐还是全家一百多号人聚在一起吃的,不过饺子是过完春节的几个做饭阿姨包的。林说文这么一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许荞禾跟林玉柏一个顺着他的背,一个端了盒纸准备随时随地递给他。大概是他吐得太惨了,不仅让没进门的人为他停下了脚步,连里边的人听见动静都出来了。
程经籍心里还在想着,林说文这个状态还怎么去扫墓的时候林大伯出来了,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欣喜,但语气还是关切的:“说说你今年也在家休息吧,不差这一年。”
林说文的吐本来是止住了的,听见这话脸一白又呕出了一口酸水。本来是挺正常的一句话,但程经籍就是看到了人群里有几个奇怪的眼神,说不出怪在哪里,总之一眼看过去就很不舒服。而林说文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怨恨。
“我也留下来吧,他身边还是得有点人。”说这话的是许荞禾,她轻轻握着林说文的手,凝视着低着头的林说文。
林说文没说话,但他甩开了许荞禾的手,从林玉柏手里抽了几张纸,捂着嘴就走了。程经籍追了上去也被吼了一句“走开”。程经籍只能一路尾随着他,眼看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才放心地回去大堂,林说文不能去,他可没被允许不去,况且,林家让他过年来京城的目的就是来拜会这些老祖宗。
林家大院去郊区墓园有好一段距离,好在林家自己有车也有司机,程经籍被分到了和林玉柏和林灿同乘一辆,林玉柏向来是好说话的,而林灿因为一下午的麻将也和程经籍结下了深厚地友谊。
于是,在程经籍的眼光第三十二次从他们身上扫过,第六十四次欲言又止后,林灿率先说话了:“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说文不能去扫墓火气那么大,而那群老头子还挺窃喜的。”
程经籍点头如捣蒜。
林灿和林玉柏对视一样,最后又选择让林玉柏解释了一切。
“包括今年,说文哥有九年没参与扫墓了。每年他们都会编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让说文哥去,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被他看出刻意了,今年也一样。”
“那你们干什么不让他去?”
“因为,阿解啊。”林玉柏惨淡一笑,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拿了十二支抑制剂自杀的omega,死了还让说文哥染了一身的病。”
程经籍瞳孔一震,脑海里想起了去年林说文的公开课,讲到抑制剂使用的剂量时他的情绪明显就不对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嗯,然后呢?和扫墓什么关系?”程经籍追问道。
林玉柏抿了抿嘴唇,说:“说文哥和阿解的关系一直很好,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就像是一对双胞胎。然后,阿解自杀的时候差点也害死了说文哥,要是没有曲家的小燕哥,说文哥八成是没命了。啊,说多了。”
程经籍已经习惯了林说文的故事里永远有曲俊燕,只是抬抬下巴,说:“嗯,没事,你接着说。”
“就,说文哥救回来以后就不太一样了。那之前的说文哥眼睛很漂亮的,性格也不像现在那么奇怪,就越来越像自杀前的阿解。”
“嗯,他现在眼睛也很好看,你们不细看而已。”程经籍这样说。
“那是你没见过以前的说文哥,在那以前,说文哥只是安静,就像是风吹过竹林的那种安静,不是像现在这种,死水一样。我们偷偷问过医生,他们说说文哥应该是有了心理障碍,让我们多注意,别让他有偏激行为。”
程经籍皱起眉头,并不理解林玉柏所说的:“等等,我翻译一下,在你委婉的说辞下表达出来的是不是,你们觉得林老师会像林解一样去自杀?”
林玉柏和林灿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程经籍差点没笑出声来:“拜托,林老师这人就是话少,冷漠,然后他们中文系的不是向来都有点忧郁伤感吗?这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变成了心理障碍有自杀倾向的问题人群了?”
林玉柏眉头紧锁地强调道:“你不知道!他跟阿解死前那段时间有多像!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们奶奶甚至怀疑是不是阿解的魂还在,一直跟着说文哥,想把他带走,几年前还给他喂了安眠药,悄悄找人做了法事。”
程经籍忍着笑:“所以有用吗?”
林玉柏和林灿又是一齐摇头。
程经籍将胳膊一抱,骄傲地抬起头:“笑话,这种迷信怎么可能有用?你们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他无神论,如果醒着肯定不会跟你们胡闹,甚至还会当场给你们讲马哲。”
林玉柏又解释说:“因为看起来靠谱的方法都试过了,都没用,就只能试试这个。”
“哦。”程经籍还是想笑,握着拳头抵了抵唇,忍着笑问:“所以,我再翻译一下,你们是怕他扫墓的时候直接跳进坟里和骨灰们同床共枕吗?这么怕他去扫墓。莫非你们家和梁祝是同款坟墓,可开可合还能飞蝴蝶的?”这话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扭曲了脸,真的太荒谬太好笑了。
没成想,林玉柏竟然说了一句:“差不多。”
程经籍整个人都沉默了。
林玉柏严肃地说道:“就在阿解死后的一年扫墓的时候,我们都看见说文哥就站在阿解墓前一直看着墓碑,就像是随时会向墓碑撞过去的木偶。阿嬖姐吓了一跳,赶紧就带着说文哥回家了,后来说文哥很长一段时间就好像失了魂一样,经常在高处发呆。所有人都怕了,就再也不敢让他去扫墓了。”
“拜托,跟他那么要好的人突然死了,放我我也会发呆吧?”程经籍不以为然。
林玉柏却忽然扬声强调:“你不懂,说文哥那时候多吓人。真的好像每分每秒都在想着去找阿解。你觉得不可思议只是没见过!”
林灿也帮腔道:“一个两个这么觉得就算了,我们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你还觉得不可信吗?你不喜欢说文哥你可以这么轻巧,但是我们都是一起长大有血缘的兄弟,我们可不容许一点闪失!”
程经籍想笑,但看眼前的两个人这样信誓旦旦又不敢笑。他可一点都不认同这个道理,不是说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就是真理,就照林家人的情况,这是集体性的想入非非。
“你们这话敢不敢到他面前说?我保管他会拉着张脸犯职业病,给你们一顿批评教育,然后中心内容,他不想死。”
“你怎么知道?”林玉柏和林灿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程经籍渐渐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我问过。我问,林老师,你会自杀吗?结果就是被一顿批评教育。开玩笑,哥是过来人!”
林玉柏和林灿:“……”你这语气,这很值得骄傲吗?
“总之,就凭我跟你们说文哥相处的这几个月以及偶尔的深入交流,虽然比不上你们这种一起长大的,但我用我的人格担保,他,思想相当健康,精神还算正常,无不良嗜好就是冷漠又无情,总之,和自杀半毛钱关系都没有,OK?”
林玉柏和林灿沉默了,但程经籍读懂了他们失望的眼神。
他们大概想说——看吧,这就是不爱的人才会说出了的话。
程经籍:“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