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的工作是夏源安排的，夏源来过这几次，刘主任认识。骆宴清没有来过，刘主任一直以为舒然扒上的是夏源，没想到是骆宴清。
    骆宴清他没见过，但在帝都这么长时间也听过他的大名，对他的家世一知半解，只是这一知半解就足够惊人了，更惊人的是这位才是舒然的正主。
    骆少过来开门见山的问他舒然今天去哪了，现在在哪，今天都是发生了什么事，接触过什么人。
    刘主任吓得脑门子直冒汗，舒然前脚离开单位，他后脚就走了，这刚回来就整这么一出，他以为舒然拿着二十万巨款跑路了，不应该啊！能接交夏源那种人，怎么着也得弄两百万跑路吧！
    骆少办案式的问话，把他给整懵了，他以为舒然得罪了骆大少跑路了。
    骆少的眼睛堪称X光，穿透力极强，点了他一句，舒然要是有事，他这主任也别想当了。
    刘主任这才恍然大悟，忙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又主动跑到楼下连问带吓了老李。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刘主任建议道：“今天他走的时候还和我打了招呼，说朋友家有事过去几天。”后面的话他已经讲过一遍了。
    骆宴清不语，舒然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哭过，永远都是温和顺从，敢把他的电话挂了，说明事情大了。人是他赶走的，这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他怕舒然不接。
    “要不您打打？”刘主任的语气带着谄媚，你都变成了您。
    骆少的气场太强，刘主任后知后觉，骆少是不认识阿拉伯数字还是没钱买手机，还用他提醒打电话。
    骆宴清拿出手机，冷冷的看了眼他，拔通了舒然的电话，在刘主任关切的注视下，才响两声那边直接给拒了。
    刘主任……他想摸摸自己的大脑门，被拒了，这小子怕不是疯了吧！
    骆宴清冷脸冷眼冷冷的看着他，“你打。”
    刘主任连说了三个好，翻出舒然的电话打了过去，心中祈祷舒然千万要一视同仁，打死也不能接。
    很遗憾，看着电话被接通，幸福来得太突然，刘主任内心流下两行老泪。
    舒然在那边哑着嗓子喂了声，叫道：“主任。”语气很恭敬。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刘主任看看骆宴清，心有感应的按了免提：“小然啊！你，你现在在哪？”
    舒然都不叫了，直接换小然。
    “我在老家，刘主任什么事？”
    刘主任又看眼骆宴清：“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吧！”舒然回道，随着舒然的声音，传来一个女声，“小然，这孝服领口有点大，我给你弄个别针别上。”
    “那行，那你先忙。”刘主任没等舒然回话赶紧给挂了。
    开着免提听得很清楚，孝服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骆宴清一言不发起身就走，刘主任一脸陪笑的送到楼下，像舒然一样弯着腰看着骆宴清驱车离去，才收腰站直长长的出了口气。
    舒然身穿孝服，头戴孝帽和刘晓玲对着跪在棺材前，边上放着一堆用来烧的纸钱，两个人不说话，默默的往火盆里放纸钱。
    烧的纸钱多，开着门纸灰味也很大，有点呛人。
    出殡的日子已经算好，是后天。
    管事的进来找他大舅妈，问出殡那日摔盆的说好没。
    大舅妈从里间出来，面上有点做难，说要不她去问问那两家。
    舒然靠在棺材上，抬头看着他大舅妈，说：“不用去，我来，盆我摔。”
    他是外甥，外姓人，管事的建议还是去找那两家商量一下，农村讲究这个。
    “不用。”舒然语气极硬，“都什么年代了，我舅想我摔。”
    主人家只要觉得没问题，管事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吹响的订了，明天早上过来，两天一千八。”管事的说完，等着他大舅妈给钱。
    “能不能和他们商量一下，等后天事办完了在结。”大舅妈面色难堪的说，家里真没有一分钱了，明天才会摆礼桌，才能收礼金。
    舒然包里装了两万，是给他大舅治病的，回来把这事给忘了。
    他站起来，对管事说：“等一下，现在结。”从里间出来，舒然手上拿着一踏钱，递给他大舅妈：“舅妈，你拿着，不够我还有。”
    一万块看着不算厚，不是新钱也不薄，大舅妈没接，她说用不了这么多。
    舒然拉起她的手，把钱往她手中一拍，“舅妈，拿着，咱不缺钱。”这是舒然活到现在第一次吹牛逼。
    大舅妈给了管事一千八，然后进了里间，把钱塞到床铺下面，再出来时，看着舒然想说什么，动动嘴什么也没说，红着眼睛去了院子。
    舒然往火盆里扔着纸钱，心中想着老李当时推给他的五万，他应该狠狠心全拿着。
    刘晓玲的学费要解决，他大舅家肯定也欠了不少账，还有他的傻弟弟。
    舒然后悔自己在骆宴清面前装清高，爱钱还是喜欢对骆宴清来说重要么，这两样人家压根就没缺过。傻不拉几的想通过自己的一言一行让骆宴清感受到那颗真心，用尽全力想证明不是图钱，最后还不是被赶了出来。
    林野人家在国外，从来没有给骆宴清做过饭，煲过汤，什么也不用做勾勾手指骆宴清就走了。
    高铭文化也不高，天天扯价值，价值可以从各个角度体现。
    他要是从骆宴清那弄了几十万，或者上百万更多，那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价值。
    这个所谓的价值，对于骆宴清来说，扔了可惜，留着没用，总好过现在吧！
    卖酒的天天打广告，何以解忧唯有什么，屁！只要有钱，什么忧都能解。
    外面帮忙的断断续续都走了，家里就剩他们三个了。
    大舅妈坐到舒然身后，背靠着棺材盯着墙上的照片出神，那是她们家的全家福，上面有她的儿子和男人，现在就剩她们母女了，能哭的眼泪都哭尽了，就剩下口气了。
    “小然。”大舅妈忽然叫道。
    舒然低低的“哎”了声。
    “这是娶你老婆存的钱，舅妈，舅妈可能要好几年才能还你。”声音沙哑，听得舒然心中发苦。
    “舅妈，家里还欠了多少？”
    “没欠，没有欠。”刘晓玲和她妈同时说道。
    舒然怎么会信，他没有在问，等走的时候再说吧！
    “学该上就上，别操心钱的事。”
    大舅妈扭头想看刘晓玲，棺材档着看不见，她忘了交待刘晓玲不要对舒然说。
    “姑娘家的上什么学，花钱供了也是给别人家养的。”
    话难听，可这不是没办法，这个家欠了那么多钱，过不动了，往哪找钱供她，姑娘也是娘的心头肉，可她这个娘走头无路了。
    “我大舅没了，以后你们就听我的，多少人想上还考不上呢！这是好事，钱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一切有我。”
    舒然说着扭身拉起他大舅妈的手，粗糙的像老树皮，这是一双长期下地的手：“舅妈，别想那么多，现在觉得难，等过几年在回头看，真的啥都不算，不就是三四年吗？一眨眼就过去了。”
    大舅妈抽手拍拍他的手背：“小然。”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舒然十五岁离家，在外面有多难，不用说都猜得到，她怎么忍心把这担子往舒然身上压。
    “我不就是没上完学，说什么你们也不信。”舒然说着拿出手机，“舅妈，我现在随便打个电话，十万二十万的马上到账。”
    他装模作样的要打，打给谁？
    骆宴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陶宇他连想也没想，只能是高铭，高铭他哥前两天给了他二十万，他张口借十万应该没问题。
    “别打。”手被大舅妈拉住，“别麻烦人家。”
    舒然也没挣扎，他只是做做样子，钱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张晓玲爬过来，地上铺的是被子，她瞧瞧舒然，再瞧瞧她妈，说：“妈，我哥要真是能借来，那我就上，大学也可以打工，毕业了我赚钱就还他们。”说完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妈。
    “我不多吃，我什么也不用买。”她又说。
    她哥死了，她就知道这个家以后靠她了，她得争气不能让那两家看了笑话。
    她学习不好，爱玩，从那个时候起，她不玩了，除了下地所有的时间全用在了学习上。
    农村教育资源有限，想考好大学那得比城里人付出几倍的努力，班里六十多人，她是倒数第十，一年的时间就窜到了前十，后来长期年级第一。
    好几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现在，她怎么会不想上，说不想上时她的心都在滴血。
    不上学打工结婚生孩子，这和村里的妇女有什么不同。不是说知识改变命运，还没迈进那道门，她怎么甘心被命运打败。
    “哭什么。“舒然瞧着她，“上，有哥呢！不上我还不答应呢！咱家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不上全村都得笑话咱。”
    “舅妈，这事我说了算，你什么也不用管，别的学生吃啥咱吃啥，别的学生用啥咱用啥。上学就好好上学，什么打工赚钱的等毕业了再说，咱现在就是投资，等玲毕业了，一年就把几年的学费赚回来了。”
    舒然平时的语速不快，离家早，走得地方多，家乡话要放慢了说才像那会事，这一急就带着说不清楚那个地方的口音，洋不洋土不土的，听得她们娘俩脸上的表情舒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