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逃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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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霁远坐在医生的旁边,已经不复昔日的烦躁,整个人冷傲到了极点。
数分钟前,守夜的高孟人报告了金廷泽医生拒绝一同撤离的消息。
他在江寅和张大胖子都对医生劝告无效的情况下,懒得再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上膛后对准了眼前的高孟人,对着草堆里出气多进气少的医生说:“我知道你有不愿意拖累我们的诸多理由,但我也有试着把你活着带出去的理由,好好配合,不然,这里的高孟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或许是陆霁远态度坚决到像是淬炼过的钢,纵然是人之将死的金廷泽也被激发出了一丝血性,“我明白了。”医生努力地点了点头。
陆霁远放下枪,看着眼前的整装待发的高孟人,又扫了一眼阿K在整理的刚到的装备,淡淡地说:“好了,跟我来……”
在另一边,曼丽今天起得很早,五点多时,她就已经爬起来了,实验室没有开灯,仍旧非常昏暗,她用冷水将就着洗了一把脸,检查完林逐风的状况后,她开始了昨天和林逐风商量好的绑架行动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在解剖室内,他背对着监控,拿出从昨天杀死的恒河猴尸体中抽取的血浆,就像平时菜场的鸡鸭血块一样。这血浆在昨天就被林逐风在里面加入了氧化钠,现在这恒河猴血液凝固成了血块,曼丽忍着恶心感,小心翼翼地把它用力地捣碎,使之成为更加恶心的半固态血浆状态。他用针管抽了一管,安上了针头,仿佛在做什么最正常不过的科学实验班镇定自若。
做完这一切,林逐风刚好醒过来,他和曼丽互看了一眼,在曼丽的搀扶下,他站起来,开始和她一起装模作样的忙碌着,等到八点缺五分的时候,最外间的门开了,一道瘦弱的白色身影缓缓穿过密集的猴笼,那些倒霉的猴子被惹得惊恐的大叫。
门锁响起的时候,曼丽难以遏制的紧张,唯恐哪一点露出了破绽被那面具怪人给察觉出来,但她毕竟是经历了无数的险境,算得上老资格的警员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专注地摆弄着面前的显微镜。现在就是赌命的时候,希望观看监控的人没有那么细致入微,并没有发现他们做的那些手脚。
戴着瓷白面具的怪人就站在他们面前,阴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洞透射而出,如同蝮蛇的眼。
经过昨天林逐风的分析,曼丽忽然觉得,眼前这位看起来会生吸人血的怪人不过是个最不入流的骗子。
“进度怎么样了?”无机质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心理变态,真正可怕的人,永远是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类型。”
曼丽想起了很久之前,她曾经听过的一位心理咨询专家所说过的话。
她的脸色变得平静而从容,淡淡地对面具怪人说:“我们需要看一份文献,研究一种新型的提纯方法。”
她用手指着实验室角落的电脑。又问:“我可以用电脑吗?”
虽然看不清面具人的神色,但她还是很明显看到,那位面具人用犹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林医生说了,这很重要,没有一位科研人员不用看文献资料的。”
曼丽说着,煞有介事地一指林逐风,而林逐风也很配合地点头。
最后,面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向着角落的电脑桌走去:“你们想要查什么?”
曼丽将手垂在身侧,跟在对方身后,背对监控器而立。
“闭上你的眼睛。”坐在电脑前的面具人冷冷地道。
曼丽依言转身,听到那六记简单的键盘敲击音后,她回过头,将手轻轻地搭在了那位面具人的肩膀上。
面具怪人猛然一颤,一阵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窜上后脑勺,他刚想动起来,就觉得那个针头仿佛将要刺破他的皮肤。
“不要动。事实上,你的背上感受到的凉意来自于一个针头。”曼丽笑容很甜美,但面具怪人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便不敢动弹分毫。曼丽顿了顿,继续平静地说道,“这针头来自于实验室的一次性用品,但里面的东西很特殊,我保证,只要你做出任何被劫持的反应或者大声呼救,针管里的东西就能在零点一秒内注入你的体内。你当然要问,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么可怕,我只能说,面具怪人先生,你听说过埃博拉吗?”
面具人想,我他妈在雨林里待了那么久,我当然听过埃博拉,这种肆虐非洲夺去数十万人生命的致命病毒,我怎么可能没听过?但为了保持优势,他还是用极端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以为我就这么愚蠢吗?这间实验室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从哪里搞来的埃博拉病毒,要编也编一个像样点的。”
“根据你的要求,我们昨天在检查猴室的猴子时,发现了一群奇怪的病猴,它们眼睛充血,垂垂欲死,根据一些经验,我们给其中一只猴子做了解剖,当然,你的解剖室并不能做到四级生化防护等级,所以,当我们发现那只猴子剖开后,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你应该知道,这是埃博拉病毒的典型特征,”女保镖语气中又微弱的怨愤,“我不知道我和他有没有被感染上病毒,但如果我感染上了,也一定要拖着你偿命,明白吗?”
女保镖语气中的颤抖和愤怒让面具人感到恐惧,他仰起头,下意识地向那间解剖室看去,那里大门紧闭,透过玻璃,他只能看到躺在解剖台上的恐怖的猴子尸体,如同女保镖所说,恒河猴的血液呈现出一种凝固的暗红色,令人作呕。
“你冷静一点!”面具怪人勉强以平静的声音说,“也有可能不是埃博拉,不可能这么凑巧的。”
“少废话。”女保镖曼丽拔高音量,凑近他耳廓,“你当然也可以不信,但万一呢,我们就一起去死啊。”
面具人咽了口口水,声音变得小心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们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曼丽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林逐风,那人面容惨白,但还是笔挺地站立一旁,她眼中莫名有了一丝安心。
“你觉得用病毒杀了我,你们就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如果我们走不出这里,你马上就会被注射如慢慢一针管埃博拉,里面天文数字版的病毒会让你一周之内被完全吞噬,你会七窍流血,死状凄惨,甚至从你体内流出的排泄物都带着凝固的血浆,你可以赌一赌。”
电子音中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面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不要冲动,一切都可以好好谈。”
“没什么好谈的。”女保镖很干脆地说,“回答我的问题,你为谁服务,不要试图说谎。”
“提……提萨拉。”
“达那地区的武装组织?”
“是……是的。”
“在网上找出这个武装组织的官方网站给我看。”曼丽说。
面具人猛地一颤抖,依言打开了提萨拉部的K主页。
曼丽比对了上面蟒蛇缠绕猎豹的图腾,点了点头。
“下面,拿出你的手机,录制一段视频。”
“为什么?”
“为了咱们合作愉快,我们必须有相应的筹码。”曼丽说,“请用英语告诉这个网站的人,你偷走了提萨拉需要你研究的那些重要的研究成果,那些听话水……”
那人大吃一惊:“你们?”
林逐风淡淡地插话:“很意外吧?你以为你可以瞒天过海,你甚至连提萨拉都隐瞒着,但你不知道的是,我早就知道你所提供给提萨拉的听话水分子式是被你和天海公司的人改动过的。”
面具人愤怒地反驳:“你胡说!我没有-----!”
林逐风冷冷地笑道:“可谁信呢?你以为提萨拉相信你吗?否则,你就不会是只能待在这里的一个废物了。”
面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我也是给卡普曼给骗了,真正偷走听话水分子式的是卡普曼。但提萨拉不相信我的话,因为卡普曼向提萨拉提供了他们卡普曼家族的百分之五十金矿股份-----”
“我不管你是谁,你和我妈妈有着什么关系,还有,你和提萨拉,卡普曼之间有什么交易,但你如果不放我们离开,那么,你的秘密一旦公布,提萨拉绝对不可能放过你。当然,我们也需要留有一份你的把柄,以防被你带出去的过程中被你轻易出卖,我会把它存入定时发送的邮箱里,如果在24小时内,定时发送没有解除,你的这份视频就会发送到这个组织的官方邮箱以及主页下的留言里。如果在你的保护下,我们顺利逃出这个鬼地方,我们会如约解除这项定时发送。”
虽然眼前这位黑发青年看起来已经极为虚弱,似乎马上就要栽倒在地,可他平静语气中的威胁意味甚至比用针管顶着他的那个人更甚。
“倒数三秒。”林逐风说,“三……”
“我录,我录!”面具人赶忙说。
伴随着回车键敲下,一封可能会夺去他生命的邮件静静地躺在邮箱里,等待着被发送出去。
冰冷的针头终于从他背上撤离。
“我让你找的药呢,带来了吗?”手持致命病毒的女保镖这么问道。
“我刚才就想说,朗里湾大桥被炸了,送……送药的车进不来。”面具人惊恐万状地说。
悍马车中,江胜正驾驶着车辆以100公里每小时的时速在达那雨林那条坑坑洼洼的破路上飞驰,两旁的原始森林尽数倒退,甚至还有带崽的黑猩猩出来捣乱,江胜猛踩了脚刹车,他咒骂了一句,他当然不知道,他以为非常嚣张完美的行动出了一点不那么完美的纰漏,不过,这件事本身怪不到他的头上。
旁边是他的朋友绰号“野猪”的大个子,他刚从底盘爬出来,此刻正在打瞌睡,半点帮他警戒的意思都没有。
野猪除了名字嚣张一些以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学生,斯文无比,人畜无害。他的真实个性只有少数人着掉,江胜敢让提萨拉的部下叫他爸爸,却不敢把身边的人吵醒。
就在这时,通讯器响起。
野猪轻轻睁开眼,神色清明,仿佛从未睡去:“首领。”
“船?”
“还有50分钟靠岸。”
“货呢?”
野猪看了眼前方巍峨的森林,认真地回答:“即将送达。”
陆霁远不知在那头说了什么,野猪神色如常,只是在最后说:“收到。”
江胜紧张地说:“提萨拉到底是怎么触怒首领的,这简直是龙颜震怒啊!”
野猪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闭嘴。”
陆霁远松开按在耳麦上的手,腰杆笔挺,立于整栋建筑最高处。
在窗外破旧厂房间的巷道里,提萨拉的士兵开始新一天漫无目的的警戒,掩体后的士兵们开始惯常抽烟,袅袅青烟随风而起,混合着讨论昨天那个死去女人的欢声笑语。
子弹随时可能突如其来,击中他们的脑门,这些士兵却仿佛没有半点自觉。这也正常,在提萨拉实际掌控的地区,哪有什么人敢放冷枪。
陆霁远冷硬的目光从总仓库扫过,最后落在矿场发电车间。
在他的身边,江胜,他那个莱里斯地下王国里最出色的狙击手,正用一种抚摸女人的轻柔手法,安装着一支军用狙击枪。狙击手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12X的瞄准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绣着丁香花的丝巾仔细擦拭枪身后,才用果决的手法迅速安装起来,然后,他继续用那块丝巾擦拭枪身。
陆霁远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矿场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空间里,江寅和张大胖子正携带着由野猪他们“偷渡”进来的C4塑胶炸弹向指定位置潜行。如何以一支7人小队护送数百人迁徙,对于寻常指挥者来说可能是需要头疼的问题,但类似的行动,对他们莱里斯地下王国训练有素的人来说却并不陌生。在雨林深处这种鲜有外在武装力量干涉的地方,直接摧毁目标力量显然是最干脆利落的方式。
他咬着手电,用轻盈的手法拧开管道口的螺丝钉,敏捷爬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绘图,按照某位正在路上的爆破专家的指示,在标注的承重墙位置上安装炸弹。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传出一声轻微的骚乱……
狙击手江胜依旧在擦拭枪身,陆霁远按住耳麦,听到田扬的声音从中传出,背景音里充斥着高孟人压低声音的叫喊声。
“首领,我觉得雨林民族常年不见天日,脑子里确实比较容易进水。”江胜仰头看他。
陆霁远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贴着花花绿绿的衣物的厂房空间里,正在分发武器的田扬和严黛雪同高孟人发生了争执。
精壮而肌肉遒劲的雨林战士怒目圆睁,试图向田扬索要一柄挂有C-MORE的轻型霰弹枪系统的M16步枪,但田扬拒绝了他们。
见到陆霁远的身影出现后,田扬劈手夺下了步枪,将枪口对准了那位企图再要夺枪的雨林战士,在那人身后,还站着七八名最有战斗力的高孟人,高大的雨林民族战士如粗壮的树木一般站成一排。
“他们杀了我们的族人!”
“我们要去报仇!”
“请让我们冲锋!”
“杀光他们!”
高孟人七嘴八舌,因为数日风餐露宿,他们的中气没有他们所喊的那么响亮。
陆霁远平静的目光扫过那些被仇恨冲昏头脑的面容。
“好,给啊。”陆霁远说。
“首领!”
“不带霰弹系统的m16步枪价值5000美金,算上整套配件,便宜点收你们3000美金,你们有钱吗?买吗?”陆霁远轻飘飘地问。
“我们可以用生命偿还。”
陆霁远觉得好笑,因此他也笑了起来,轻薄的嘴唇勾起一点弧度,“你们的烂命值这么多钱吗?”
高孟人再次被激怒,他们握紧拳头,仿佛要赤手空拳地与对手战斗。
下一刻,一位带着象牙吊坠的高孟雨林战士满眼充血,跪倒在地,仰头对陆霁远说道:“我的妻子,昨天被他们奸杀在这栋楼下,请允许我,为我的妻子复仇!”
另一位高孟人举起胸口的吊坠,露出被镶嵌在吊坠中的小男孩的照片:“我的儿子也是,被提萨拉和天火教那些家伙给杀了,请允许我为他复仇!”
陆霁远的目光依旧冷硬,扫过那些神情激动的高孟人,他说:“走出这栋楼后就是作战区域,不听我的指挥,就格杀勿论。”陆霁远用高孟语对那些雨林战士说,“我觉得和你们已经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既然你们觉得杀几个提萨拉的人,比保护自己的同胞平安离开更重要的话,那么,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轻柔的长风拂过原始森林,每一片叶尖都在开始发颤。
骚乱起于非常突然的瞬间,毫无预兆地,爆炸引起的冲击波让整片土地都猛地一颤。
那时曼丽正装作不经意地收拾实验室,面具人,哦,不,那位名叫卫佳的华人刚通过权限调来一架直升飞机,用来送他们离开。通过卫佳的事例,曼丽深深明白了口才和演技的重要性。
他将最后一支试管插入试管架,非常担忧地向实验室地面看去。
林逐风正蜷缩在整个实验室最避风的角落,脖颈下的青绿色血管隐约可见,已经虚弱得像一捏就碎的雪片。
刚才林逐风突然栽倒在地,曼丽检查后发现,高烧终于让林逐风的神智处于半昏迷状态,他浑身滚烫,宛若烙铁。按照林逐风的情况,曼丽迫使卫佳更换可以尽快离开的车辆,要求卫佳一定要找一架直升飞机,为此,他们又多等了四十分钟。
在卫佳用她听不太懂的高孟语打电话的时候,曼丽忍不住感慨林逐风的缜密心思,如果他们没有拿捏住卫佳的死穴,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高孟语电话,或许就会将他们推入地狱。
就在卫佳挂断电话后,爆炸声便轰然响起,曼丽蹲下身,将林逐风推入实验桌下的空间,就在他跟着躲进去的瞬间,一盏白炽灯擦过她的后背砰然落地,碎裂的灯管和粉状五让地面变得一片狼藉。
不远处,面具怪人也狼狈地躲入了桌子底下。
在短暂的两三秒内,整个空间里只有恒河猴凄厉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