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吃过饭的护院们一个个回来了，何尚招呼了几个人进屋，一问之下得知，那任三水昨晚确实来过，不但穿得光鲜靓丽，而且出手还特别大方，连着赏了好几个门房，虽然还是坐的散台，可却要了三个姑娘陪着，一看就是发了笔横财。
    “大哥，我听说最近喜乐门在搞什么赌王大赛，开台对局，赢了的人不但能把赢的钱拿走，当晚赢得最多的，喜乐门还给三倍的赏钱，我看那任三水肯定就是去了喜乐门，赢了一大把，嘿，这小子真是时来运转了哈。”
    这任三水也算是维河边码头一霸，祖上三代全靠打渔为生，一家子潜水的功夫了得，捕获的东西相比别家的那是又大又好，在码头就数他家的船生意最好。就因为打小潜水厉害，任三水得了个名号——鱼娃，长大了，这鱼娃的称号就改成了鱼哥。生意好，自然家底儿就越来越丰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任三水沾上了赌这玩意儿，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是出船回来或是维河冰封的几个月，他就没日没夜的泡在各个赌馆里。偏偏这人在水上运势还挺好的，可一上了岸，就跟鱼脱了水一样，运势就颠了，这么多年，就没赢过几回钱，积攒了几代的家底儿都被他败光了。
    何尚和这任三水年龄相差七八岁，却是赌场里的老相识，经常一块儿赌钱，一块儿输得底儿掉，可就是有这么邪门，每逢任三水赢了点小钱，隔天何尚一赌钱，准能赢一大把。
    嗜赌的人都信邪，何尚还真把这当成了他赢钱的规律。
    听到任三水赌钱赚翻了身，何尚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更活跃了。十来天没摸骰子，手痒心痒，哪儿受得了这个。
    果然，到了下午，何尚就撑着他那半残的身躯，出门了。
    肋骨断了不打紧，赌运浪费了才要命！
    好在门房新来个懂事儿的小子，一听他要出门，又是扶又是叫马车的，还替他付了车马钱。开门就是红啊！
    何尚心情舒畅，感觉就是要赢钱，看什么都顺眼。驾车的马夫是个老工，车驾得平稳，就是慢了点。
    “喂，你快点啊，我赶时间呢。”
    马夫侧过脸来说：“爷您甭着急，刚才那小哥嘱咐了，说您有伤在身呢，让我一定慢着点。您放心吧，我挑个近道，慢也慢不了半炷香。这马跑快了，颠了您的伤，耽误您赢钱才划不来呢。”
    何尚哼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赢钱。”
    “嗐，我干这个多少年了，谁赢钱谁输钱，还是看得出来的。我上一单也是接的你们凝香楼的生意，那姑娘一脸乌青，一看就是去输钱的，哪儿像您呐，一脸金贵气。”
    “姑娘？”何尚挑眉，凝香楼竟然有女人在赌钱，他居然不知道，“长什么模样儿啊？”
    “嗐，爷这我真不知道了，我一个老男人怎么好盯着人家姑娘看呐，而且那姑娘披着一身黑袍子，就露了俩眼睛出来，我就算盯着她瞧也瞧不见呀。”
    “她是正门儿出来的？”
    “是，也跟您一样，正门上的车。”
    正门出来的，那就是得了方悦的首肯，但怎么也是编了谎偷摸出来的。何尚对这些女人的私事不是有什么兴趣，而是不管私会男人也好赌钱也罢，始终是个把柄，捏在他手里总归有好处。
    想到这儿，何尚勾了勾嘴角，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
    喜乐门建得金碧辉煌，两根刷金方柱立在大门两侧，金柱两旁又有两张金榜，金榜顶上四个大字——赌王大赛，底下描金红字写着一排排名字。何尚扫眼过去，一眼便看见了任三水三个字！他毫不犹豫，一头便栽进了这个弥漫着金钱气息的快乐之源。
    攒了十来天的手气一下子使出来，何尚竟真的赢了不少，和人对局，赌注越下越大，人也越来越飘了，兴奋起来嗓门也就控制不止，吸引了不少赌徒围拢在他身边观战，这更刺激了他的好胜之心。
    又是一局，何尚一口气赢了对手三十金，这可不是小数，高兴得他全然忘了身上的痛，一跃而起，单脚踩在了赌桌上，抓起一把象牙制成的筹码就撒给了围观的人。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赌场里，混是本相，但其中自有秩序，乱不得。
    他这一撒，早就注意到他的看场人立刻就把这事儿报给了管事儿的。管事儿的一听闹事的是何尚，带着人就来了。
    “哟，我当是谁呢，手气这么好。”
    何尚正在兴奋头上，有人打搅他，顿时就发了火，头也不回地挥手骂道：“爷正旺着呢，别他妈找抽，滚滚滚。”
    管事儿的眼底一沉，面上依旧带笑，“我不在这儿还能滚哪儿去啊？”
    何尚不耐烦地扭过头，一看，表情僵在脸上，“四，四爷啊。”
    这叫四爷的歪头看了眼牌局，笑道：“手气这么好，我看你欠的那些钱今儿能还上了吧？！”
    何尚手上运势正旺，现在破财那就是破运，他可舍不得，“四爷您看，我这儿还玩儿呢，晚点再把钱给您成吗，反正我人在这儿呢，又跑不了，您说是不是。”
    “这输钱赢钱的事儿，谁说得准呢，”四爷朝何尚眨巴眨巴眼，“我看你今儿也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
    何尚在心里暗骂，这他妈明摆着就是看他手气好，怕他赢得更多，赏钱拿得更多。可面子上，他不敢露，“四爷您知道这运气来了挡不住的，您就让我……”
    “你要接着玩儿我肯定不拦你，但钱你得先还了。欠债还钱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四爷最后俩字儿尾音一挑，周围看场的人便聚了过来。
    何尚看情形不对，心里再难受也得忍着，毕竟欠钱的是他，四爷都把话放这儿了，他要再不点头答应，那给出去的就不止是钱了。断了运，他只能认栽。
    “行，四爷都发话了，我还能不听嘛。”
    “来，去给你尚哥算算码。”
    看场的立马把桌面上何尚的筹码全都收了去，送到钱柜清算。
    周围的人早在四爷到的时候就散了，就连跟何尚对局的人也悄默溜了，这时候赌桌前也没了人。四爷瞧了瞧何尚戴着的眼罩，意味深长地一笑，“按咱们赌场的规矩，欠五十金才剜眼抵债，你这一分钱没捞着就丢了一个眼，你也舍得？”
    “哼，老子迟早要回来！”
    四爷听了只笑笑，没说什么。
    算账的伙计脑子快，这会儿就清点完算好了账，看场的拿着一袋钱走到四爷面前，恭敬地奉上。
    “四爷，都算清了，抵了债，还剩这些。”
    四爷拿过钱袋，过手就知道有多少钱了，“三倍的赏金可不能少了你尚哥的。”
    “四爷，算进去的，尚哥他欠钱有些日子了，利息攒了挺多。”
    四爷把钱袋甩手给了何尚，“就说让你早点还钱嘛，干付这些个利息多不合算。”
    何尚打开钱袋一看，里头就两金和几块碎银子，顿时恨得牙都咬紧了。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要去柜台算清？那不仅人得罪了，就连账肯定也是对的。
    “那行，四爷，我改天再来玩儿。”
    “不接着玩儿了么？还早着呢。”
    “不了不了，我这伤口有点疼，还是回去了。”破了运势，还赌个屁，何尚心里郁闷。
    “那行，我还有事儿，也不留你，下次再来玩儿吧，反正这大赛还接着办十多天呢。”
    何尚应了几句，提着钱袋出了赌场。跨出门时，他狠狠地在门槛上踩了一脚，这跟被赶出来有什么区别！
    呸，什么玩意儿！
    这时候其实已经是深夜了，他在赌桌上，根本没感觉时间过去了多少，这一出来，只感觉饥肠辘辘。
    何尚左右看看，瞧见了不远处巷子口有个出夜摊的面店，抬脚就走了过去。
    面摊是个瘸了腿的老婆子开的，手艺也不见得多好，可何尚饿晕了头，连吃了三碗才感觉不太饿了，他又再叫了一碗，慢悠悠等着面，眼睛四处打望。
    忽然，巷子里闪过一丝人影，他只剩一只眼，看得不清，只瞧见了那人的袍子一角，可也看得分明，那是黑色的袍子。
    他一下便想到了车夫说的那个穿黑袍溜出来的女人。于是面也不吃了，丢了银子在桌上，弯着身就跟进了巷子里。
    何尚步子大，三五步就追上了那道人影。灯火昏暗，他还未打量那人身型如何，在巷子一拐角，忽然一个身穿白衣的玉面男子就出现了，一把拽住穿黑袍的人，打横就将人抱了起来。事发突然，他立刻贴着墙根，将自己隐藏进黑暗中。
    “讨厌，你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了。”
    果然是个女人的声音，可何尚听着又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白衣束发的男子不但没放手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了，“这哪儿有人，快让我瞧瞧，哎哟，这小脸都白了呢，是不是冻坏了呀，让为夫给你暖暖。”
    说着，白衣男子就撅起嘴朝怀里亲下去。
    “要死呀！”怀里女人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在男子脸上，“啪”的一声脆响。何尚心里暗忖，这女人下手还真狠，手劲儿也挺大的呀，把男人的脸都扇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