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地陵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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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引栖立在三尾狐石像下,想起魔尊方才所言——星浮天宴那日,是京玉藻将斩丘的死推到他头上。魔尊自然不信,他们首先冒出来的想法都是:京玉藻岁方及百年,又是如何识得晏引栖?
    好在他只是私下里胡搅了一通,没有当众多生事端,初步看来并无恶意。
    不远处的殿门前,魔尊揽着迎出来的京玉藻,两边各说了几句寒暄话,别过身时,京玉藻隐约投过来一束目光,又笑眯眯地瞥开了。
    晏引栖看得清楚,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满带狡黠,叫人怀疑石像是不是比着他刻的。
    重岁蹲在阴影下,往嘴里喂着干果,腮帮子鼓了个满,他含含糊糊地说:“老妖王是出了名的色鬼,他儿子又是出了名的疯鬼。”
    阿奇烈抚玩着短剑,“疯鬼?怎么说?”
    脚底踩上自个亲爹的尸骨还能乐起来,就可见一斑了,有什么是比这更疯的?
    “王后在世时老妖王就是个混账,上了族谱和没上族谱的种保守不下百个,可少主的位子就这么一席,谁不眼热?京玉藻独个被”活剐”着长大,后来心里边扭曲得不成样,但凡得罪了他——扒皮、抽筋再剜瓤,据说还有收藏头骨的癖好。”重岁搓掉手上的果屑,续道:“总有机会能见着。”
    “恐怕没人想见。”阿奇烈掀了掀唇,覆着皮革剑鞘的手缓缓收紧。
    晏引栖合眼,听到徘徊地步履,很轻微,如飞蝶振翅。
    直到柱后窜过黑影,他疾追上去,挽出一个法诀,堪堪擦过那人的臂膀;阿奇烈同时压在左侧,一个似羽箭、一个似玄弓,合围逼近那道影子。
    可就到眼前,人不见了,脚边只有敞开迎候的机关。
    晏引栖道:“他是有意引着我们过来。”
    阿奇烈垂看深不见底的地洞,“闯吧,闯了才知是什么算盘。”
    落后半步的重岁挤上前,脸不红气不喘:“算盘?让我也来瞧瞧!”
    晏引栖却没答应,委婉地道:“你不妨留下,若生变故,且要赖你接援。”
    反倒被重岁嘲了一通:“你当我是那些只会吃的小傻子?”
    他说完便滑身下去。
    晏引栖叹了口气,心说带孩子挺难的。
    “早说叫你扔给他哥。”
    阿奇烈冷飕飕地补上一刀,眨眼功夫也没影了。
    “……”
    还是两个。
    *
    殿中和睦的气氛渐渐冷了。
    始作俑者魔尊颇为适意,捻瓷盖戏拨着茶叶尖儿,道:“你的安稳得来不易,不要像你父王那样亲手弄丢了,你清楚盼着你没命的有多少,可以顺理成章取代你的又有多少。”
    若说这是长辈的殷殷关切,京玉藻就要第一个破口大骂,合着是拿庶子威胁他呢!
    他爹浪荡,睡女妖的时候顾不得什么种族,该生的不该生的都有了,譬如小九那类白狐,即便只是一尾,也勉强算得上“血统纯正”,是足以取代他,成为妖王的存在。
    京玉藻暗自咬牙。
    城府深如白栩长老,面色也微微生变,“魔尊此言……何意?”
    魔尊笑了声,“本尊向来不喜欢绕圈子,有得罪的地方辛苦你们忍忍,本尊今日来是为着两桩事,这第一桩:斩丘怎么死的,贤侄可清楚吗?”
    “人是我杀的,没给他留痛苦,”京玉藻松了眉,试探道:“小侄不仅清楚第一桩,第二桩或许也能猜到,但得先和明尊打个商量——话不能白问,我答了这问,就当是功过相抵,咱们就此恩怨两消?”
    “好,本尊应你。”
    京玉藻便也随笑,说:“明尊果然爽快,眼下我的随从已经带他们进地陵了。”
    魔尊转了转扳指,神色喜怒不辨,“倘若方才的回答并不如你愿,你是要把本尊的人关死在里边了?”
    “小侄会对您和盘托出,再请您重做定夺。”
    “狐理狡猾,诚不我欺啊。”
    妖王宫,地陵——
    千座冰窟贯八方,万颗棱锥悬颅顶。
    眼前是一条纵横连错、无穷无尽的甬路。
    “这么多个窟窿,往哪走?”重岁拽紧了斗篷,即便是调息护体,也架不住吐了一口寒雾,又霎时在面前凝成冰珠。
    阿奇烈抽剑在壁上凿了几笔作记。
    挨个洞口探查过来,除了空荡荡的冰棺,就是棺槽中立着的先祖牌位,这么盲目地找下去不是办法。
    那人就隐匿在某个角落。
    晏引栖启唇道:“阁下既然相邀,为何不露面?”
    低沉的声音徐徐回响:“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够珍贵,琼林君何妨亲自猜一猜前路?权当一场游戏。”
    晏引栖温煦一笑,“可惜我是不喜欢玩游戏的。”
    阿奇烈扬颌点了下前边弯月状的冰棱檐,淡淡道:“你们上去。”
    重岁依言跃身,坐在冰棱上,翘着腿看戏,只见阿奇烈将剑柄垂直握住,掌里包着玄雾缭绕的灵气。
    晏引栖看了这架势,便懂他的意思,迟疑一息,说:“得罪了。”
    暗处的尾潜直觉这话是冲他讲得,心中预感不祥,待欲阻拦却已晚了——
    阿奇烈绷起腰身,像瞄上猎物的豹子,下一瞬剑锋劈雾,整个地陵抖了三抖,伴着窸窣碎响,脚下冰面赫然破开裂纹,形同蛛网延展百丈余。
    他直起半跪的左膝,封剑回鞘,“右后位,八十丈处。”
    “咦?”重岁挠头,“怎么分辨?”
    “耳辨余震,有异之地,必生古怪。”衣摆微微飘曳,晏引栖落下来。
    另一道身影随之显现,尾潜苦笑道:“左护法还真是……不与人活路,我今日这番差事算是办砸了。”
    晏引栖挥手,引流光四散,覆盖着破裂的冰层,他道:“本无意叨扰先人,此术可修补裂隙,只是需要些时辰。”
    尾潜松了口气,“多谢琼林君,那咱们就以诚相待,在下带诸位过去,此处机关多,千万不要走散。
    “早这样不就好了?”重岁扶着腰带,挺腹阔步跟在他后面。
    绕过两个岔口,尾潜提醒道:“注意每个落脚点。”
    他脚下走过的每一处依次绽开紫色法符,地陵支撑着整座王宫,这等命脉之地皆由妖界强者设下重重护阵,外族若中了招,不尽快找到生门,会被耗尽灵力而亡。
    各路冰室都是敞着的,只有一扇洞门前挡了厚厚的毡帘。
    晏引栖在进去之前并不知道,这一程唤醒了沉寂百年的血脉,那段灰朦朦的记忆,猝不及防地扬尘拱起,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浑身沐血的女人,和一个十恶不赦的男人——在他死后许多年,晏引栖都无法摆脱他带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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