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路队熬了个大夜，下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胡茬，却一早上就被叫来当壮丁帮忙审问杜城这块难搞的骨头。
    他叹了口气，在审讯室不太见外地抽了支烟：“城队，早上好。”
    杜城精神还算好，但眼下全是乌青：“我不怎么好，感觉你每次光临我们局就没什么好事。”
    路海洲嗤笑一声，烟从嘴角溢出来，“好像真是。”
    他悠悠地抽完一支烟，把烟蒂按进烟灰缸里，然后声音有些喑哑地说：“城队，这次怎么想到去催眠徐建，这可不太像你的风格啊。是沈老师提议的吗？”
    “对。”
    路海洲的眼角意外地一颤，没想到杜城这么快就承认了，“那他说了你就答应了？为什么？”
    杜城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路海洲也不急。审讯室里终年亮着一盏暖黄的灯，上下浮动的浮尘在光下游曳，映在杜城的侧脸，却看得有些忧郁。
    “没关系，城队，放轻松。我来就是把事情调查清楚，你什么都能说。”
    “在这样全是监控和录音设备的地方说吗？”
    路海洲一扬眉，而后展颜一笑：“那不然呢？不过如果有些什么机密的，我可以答应你，把外面的人都遣散了，而后这段录像被保密，只有在我职位以上人员才能调阅。这样行了吗？”
    杜城静默了一会儿，像是被说动了。
    路海洲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在耳麦里吩咐外面的人收工，特地把说话的声音放大，好让杜城听得清楚。然后偏头对杜城说道：“现在可以了吗？”
    杜城静了一会儿，而后说道：“我怀疑沈翊。”
    路海洲刚喝一口水，闻言差点喷出来，而后强保持镇定说道：“你、你说谁？”
    杜城咬咬牙：“沈翊。沈翊他拥有一部分m后面组织的机密，先前m后面的组织试图找过他，我之前并不知情。”
    路队没想到这一关节：“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陈舟案审结后不久，但我是在上一个案子审结后才知道的——曾经有人成功潜入进了他的家里，他推测应该是m后面的组织成员。”
    “沈翊他手上实在掌握着太多的组织信息，而且他用这个东西在这时跟我有意无意地提，我不能不有所顾忌。”
    路队沉吟了一会儿，而后记录下一些东西，合上了笔帽，对杜城点头道：“谢谢城队的配合，若情况属实，下午你将会收到消息，这时候还请你耐心等待一会儿。”
    “等等！”杜城叫住了路海洲：“张局怎么样了？”
    路海洲拿起东西，“这你不用操心，我帮她担着呢，这么多年，张局也没少帮市局的忙。”
    杜城这会儿终于真心地说了句：“谢谢。”
    路海洲一笑，推门出去了。
    当天下午，杜城就被放了出来。虽然暂时不能归队，但是警方并没有限制他的人身活动，也没有明言禁止他接触案子，于是杜城一回到家，就马上给手机充上电，看沈翊发给他的徐建的催眠报告。
    徐建的催眠报告显示，他有两个人格，一个属于正面的——镇定、温和，感性与条理并存；而另一个则属于负面——暴虐、狂躁、冷酷、血|腥。而且如果将第二个人格释放出来的时候，徐建基本上就处于一种完全失控状态，几乎失去自我意识。而这样的情况又让他极度不安，所以他会释放暴力的本能，以求得到痛苦的解放。
    杜城皱眉盯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继续往下翻，就发现在结论后面的真正的催眠过程。
    “患者在催眠开始时间，逐渐处于暴虐、失去条理的状态，与一般地人格转换有所不同，故判定为患者在某一人格的复杂性；到某一时间节点时，患者第二暴虐人格被完全释放，欲表现出自|残、攻击等行为。催眠结束后，患者恢复第一人格，逐渐恢复理智。”
    杜城的目光在“患者恢复第一人格”的字眼上停顿了一会儿，而后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就是一堆杜城看不懂的专业名称和术语，估计前两页报告是催眠师顾及警方平均心理文化水平写的，也算是很尽心了。
    杜城沉吟了一下，而后试探着找出了那个心理医生的号码，犹豫着，终于拨通了。
    “喂？请问您是？”
    这个心理医生第一天晚上被带到局里问清情况后就被放了回去，她昨晚没睡得很好，现在正在补觉。
    “打扰您了，我是杜城。”
    “哦杜警官，”心理医生说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自从见识过沈翊这样的神人，杜城就开始去避免质疑一些专业人士的行业水准。但这件事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我想问一下，呃……您是……您是怎么通过催眠判断出来徐建平静和暴虐这两个人格的啊？”
    心理老师一笑：“当然，催眠并不可能推测出来这些，但是在催眠开始前，我会对患者进行问询，然后再开始催眠。”
    问询？
    “那有没有可能，呃……徐建说谎呢？”
    医生愣了愣，而后迟疑道：“应该没有吧，有谁说谎我一般是看得出来的。”
    杜城静了静，而后一笑：“哦哦好的，麻烦您了。谢谢。”
    “没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挂断电话后，杜城又把对沈翊的审问结果想办法去找李晗、李晗又去找了她的大学同学要了一件，在群里面安慰了一下他手下猴急的小弟们，然后就在手机里翻看这份电子版的档案。
    问：你（沈翊）对徐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答：我有可能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他人，这就是我永远不会是你（徐建）的同类的原因。
    杜城滑动屏幕的拇指在这句话上面停顿了许久，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如果两个人格的推测正确，那很可能徐建就是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才选择的自杀。
    阳光逐渐偏西，杜城感觉手机屏幕太亮了，才发现屋内已经暗了下来。他从沙发里撑着坐起来，刚想找点东西吃，房门却被从外面打开了。
    进来的是杜倾，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重重地放下玄关：“阿城，过来帮我提进厨房去。”
    杜城一愣：“姐你不是去上海谈地皮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杜倾敲了一下杜城的头：“你和沈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杜城本来提着东西去厨房，看见他姐的走向，吓到差点一把把客房门给关上。
    可惜杜城没赶上。杜倾刚打开客房的柜子想把一些东西放进去，她就一脸空白地看见了一柜子的画具。
    她一脸空白地退了出去，“阿城你怎么把沈老师给拐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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