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血的残阳里，各种鸣笛声混作一团，惊惧的人群团团围在这个窄巷，又被一团马蜂似的驱赶。蒋峰咬着牙关，半遮掩着杜城和沈翊两人，让他们上了警车。
    车窗被一个警员打了上去，车内锐减的分贝让人以为已经失聪。杜城的手机屏幕还在亮着，停留在与张局的聊天记录上。沈翊半垂着眸子，掌心一片冰凉。
    所有人都不知道刚才的催眠室里发生了什么，却没人开口问沈翊。像是自欺欺人地、或者本着不知道也许结果就不那么遭的心态不去问询，不去了解。
    因为这件事发生后，整个警局都得停职查办——包括张局。
    杜城和沈翊甚至等不到徐建的尸体抬出案发地点就得前往警局，接受上级的问询，并接受处分。
    沈翊不得不承认，刚开始是自己的自视甚高让他有种对规章制度轻视的态度，而在警局里大家也对他极尽包容。虽然过去老闫提醒过他，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现在害了整个警局都要受到牵连，他很是坐立不安。
    但是这件事他却一点也没办法为他人分担什么。
    沈翊和杜城分别被关进了两个审讯室，警员坐在“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标语下——曾经自己好像也坐过的位子上，冷淡疏离地问他问题。
    “……在那个催眠室里，发生了什么？”
    沈翊咬着后槽牙，紧绷着的侧脸带出了一些少见的锋利，他回忆起与徐建最后的谈话内容，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徐建说”你是他的同类”，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沈翊冷冷地发声，眼神锋利如刀。
    警员很是不适应这么强硬的问讯对象，配合上这么诡异且逻辑不自洽的谈话内容，一个警员很是不耐心地敲了敲桌板：“这位同志，请您配合一点。现在我们还叫你一声同志，但是如果你有所隐瞒，那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说的句句属实。”
    两人很是僵硬了一会儿。
    这个催眠室，没有任何的录音设备，只有一个不太清晰的监控录像，沈翊说的任何话只能说无所对证，他们只能重复地问着几个问题，但是沈翊的回答依旧统一，没有找出漏洞，他们只得恨恨地猛灌了几口浓茶。
    “……这位同志，你累了，我们也累了，所以你知道什么还是尽早说出来吧，别在这浪费大家的时间。”
    沈翊腰板挺得笔直，闻言说道：“催眠室里的对话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不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说点别的。”
    “你说吧。”一个资历较年长的警员拧紧了暖水瓶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刚开始，我为了找寻证据链中断裂的信息，我便生发了给嫌疑人做催眠的想法。起初城队并不同意，但是我逼迫了他，他就以自己的身份向张局打了申请。整件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年轻的那个扬扬眉：“搜寻什么信息？你知不知道催眠得到的证词没有法律效力？”
    沈翊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这很有用，不是吗？”
    年长的警员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搜寻什么信息，请你回答。”
    沈翊便把案件复述了一遍。
    两名警员沉吟了一会儿，瞥见了桌面上的手机信息，而后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眼沈翊，年长的警员出声了：“你说是你逼迫杜城，让他向张局打报告？”
    “是。”
    “怎么逼迫的？”
    沈翊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往日如冬日暖阳的目光现在却像坚冰一般冷酷和冻人：“我与当年雷队的案子后面的组织进行过联系，没办法，他们用我的安全威胁我，我必须先一步找到他们的巢穴把他们干掉。但是现在城队却因为这件事不信任我，我就只能以倒戈为威胁让他帮助我，毕竟，我手上还是有很多警局的东西的。”
    两位警员倒吸一口凉气，众多信息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只能挑了个最要紧的：“他们是怎么跟你联系的？”
    沈翊手上挂着镣铐，却混作无奈地一摊手：“他们潜入了我的家里，把我的画划烂了——你们知道，我也算个艺术家。”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桀骜的性子就会从眉眼里渗出来，就像一个行为艺术派的艺术家，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年轻的警员很少见到拷上手铐还这么拽的，很是生气地一拍桌面：“严肃点！”
    沈翊挑衅般地一点头，身体坐正了些。
    “你是被m后面的组织寻仇了吗？”年长的警员问道。
    “算是吧。”
    “杜城因为这件事怀疑你？”
    “对。”
    “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翊皱眉想了想，好像真的在认真地找着他们两个之间的摩擦：“之前有个案子，他一开始就瞒住了我，从头到尾不同意让我参与到案件中来，让我很是不满意。”
    警员记下了，继续问道：“还有吗？”
    “呃……这个还不严重吗？”
    年轻的警员一点头：“行。”
    “我可以睡了吗？”
    两个警员看了一眼时间，侧耳在耳麦里听了什么，而后开始收拾东西，年长的警员说道：“可以了，他们给你准备了屋子，希望你还能睡得安稳。”
    那个年轻的警员滴溜一转眼睛：“哦对了，提醒你一句，审问不能用催眠，但是没说不能用测谎仪，对吧？”
    沈翊面色不动，暗自捏紧了拳头。
    警员瞥见了这个动作，得意地看着沈翊被两名警员带走。
    两间审讯室的门同时打开，杜城没有被拷上手铐，但是脸色比沈翊还难看。
    阴暗的走道里还没来得及亮起灯，所有人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像是一只只嗜血而危险的野兽，但沈翊的眼眸仍然像往常一般半阖着，显得有点疲惫又有些慵懒放松。
    他甚至微笑着向杜城一点头，右手悠然地交叠在左手上，但是好像重复打着同一段节奏，杜城目光倏地一凝。
    摩斯密码。
    “说你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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