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荼蘼泪 第三十八章 潜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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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威刚乃勇猛杀敌,能担大族与小家之重任,女子致柔,乃伺候夫君、侍奉尊长、抚养子嗣、天生服服侍宿命也,有何不妥?”他很有兴趣看着我。
“君主不觉此言差矣?试问天下间,竟无女子别样?况君主并未认真回应。”我追问。
“此为军策,日后尔自会了解,另,蘼儿可谓女中豪杰,自是不同于惟命是从的女子,但仅蘼儿一人而已。”他回答。
“那金发碧眼女子,宁死不屈,受尽折磨,却百折不挠,莫非称不上女中豪杰?试问,我军中男子几人可及!”我不放过他,再次追问。
他沉思片刻,摇头视我,唇角闪过微妙弧度,而后平展“蘼儿,可知她为何人?”
我宁静视他未语。
“一名军妓,且为及不普通的军妓,狼丹宠妓。”
“军妓又如何?你认为她知道什么?抑或认为她会出卖狼丹么?”我以目光传递:我十分厌恶你的狠绝。
他笑看我不语,但眸中尽显他未将军妓视为女人。
我凝视着他,缓缓开口:“浓妆出色染芳林,春入胚胎造化深,非是玉颜凝酒晕,也知红粉有丹心。君主可知军妓也有真情在,军妓仍铸出烈女?”
“蘼儿你,才华横溢…却太过单纯,既同为坚韧女子,本君也知你会欣赏她,但此人实难对付,本君担忧援军未到,而狼丹已再次攻城,依本君推测,他断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你欲偷袭鲁东阵营,要她提供要塞?”我问。
“不错。”他眸内闪过狠绝。
“可君主是否明白,一名军妓-女子为何如此决绝?”我看进他双眸。
“本君……”他双眸俨然已告诉我他不理解。
“因为爱,挚爱,才令她抵死不言狼丹半寸弱点。”我昂首眉宇探求,他似有所会悟。
“蘼儿非但冰雪聪颖而且善解人意,若蘼儿有朝一日肯为本君如此,实乃本君之大幸也。”他拉我入怀。
“休要扭转话题,火攻敌军乃君主与塔若林原定之计,而命我观战,君主早有意试我,是否真心帮助君主,君主可还欲否认。”我推开他。
“是,本君用人,无论为谁,必会一试,而在此测试之后,定不再疑。”他认真坦诚视我。
“你!”我忽而觉得自己很可笑,莫非我欲证明我与他人不同么?莫非我当真觉得我重过他人?无力感强烈袭来“荼蘼糊涂,君主永无错。”
他见我忽而双目无光,欲伸手前来。
“君主,裴副将军,与土著尔副将回来了。”铸成此时从殿外进入禀道。
“宣!”他即刻收回欲伸出的手,神情自然而冷漠。
“是。”铸成退下殿去。
“蘼儿可先返回行宫。”他回身视我。
“是,蘼儿告退。”我悠的跪地,起身离开,离开前以余光扫过他似有瞬间僵住的身躯。
出殿后,我并未真正离开,而是躲在硕大盘龙石碑之后。
不多时便见铸成带来那长途跋涉来此时的两名副将,想必他二人搬得救兵前来。
“裴俊逸。”“土著尔”话落两人共同跪倒“参拜君主。”
“路途可顺利?”他端坐于殿上,气息平和
“回君主,三万大军人次,如期抵达,皆万无一失。”裴俊逸回道。
“华南状况如何?”他再问。
“禀君主,您临行之前命国将军驻守,命达冒盟暂带殿上之事,但那达冒盟却野心勃勃,国将军暗中已书信相告,君主命其调查之事,属实。”土著尔道。
“达冒盟果通鲁东欲置本君于死地!很好,本君便令他乐极。”他眸光阴狠异常,却面不改色。
我于石碑之后听得一哆嗦,怪不得达冒盟见那么喜爱争宠的女儿为来此撞得头破血流都无动于衷,原来早有预谋。心下暗暗惊叹:这便是男人朝政之争。
“君主,国将军依计行事,假意投奔达冒盟,暗中释放我等,末将担心,国将军已遭遇不测……”裴俊逸继续道。
“裴副将多虑了,君主已将对策教与国将军,国将军不会有生命危险。”铸成安然道。
“嗯,你们先下去休息,三日后攻敌军主营。”他冷静异常道。
“是。”铸成、裴俊逸、土著尔下殿。
我瞬间逃回行宫方向,到了湖边,我静静的坐在湖岸上,宛若风中柳枝已在此飘荡已久。
“蘼儿,你这副倔性子若是落在怒扎尔赤手里早已死上一千回了。”他缓步来到湖边,栖身坐到我身旁。
“多谢君主不杀之恩。”我悠悠开口,虽音量不大,但却足已冰冷至极。
“蘼儿~莫再赌气,尔该理解本君,懂吗?方才你也听到了,难道依然怪本君谨慎?”他拉过我的手。
“你!”我缓缓吐出喧气“君主博学多才,智慧之深无人能及,您为君主之尊,多疑谨慎,实为常事。”我抽出手,低下头。
“蘼儿,铸成与蘼儿所言,本君过去,字字非虚,蘼儿觉得,本君已有如此过往,怎能再重蹈覆辙?”
闻言,我抬头视他,却见他深望远方的眸光中有着说不出的迷离与伤感。
“但君主可曾想过,您真正想要的竟只有权、财、利吗?”或许我也在问自己,迄今为止的我,与遥远的二十一世纪中,只在乎母亲的我,竟有了怎样的变化,如今我的心依然只为改变我与母亲的命运而存在吗?
我也曾单纯善良,也曾简单易懂,不想自幼年父亲那突如其来的变化开始,经历了十多年天差地别的生活,却仍对亲情尚存希望的我,自得知我并非父亲的亲生女时起,便已对除母亲之外的一切心灰意冷,早已不在乎其他所有的人和事了。
或许我的冷漠与他的如出一辙,而他除冷漠盛我之外,令存了我永无法估量的阴狠心计,而我却惯于招架,并无进攻之能。
“蘼儿,怎又痴了?”他细打量着我,我冷回神,摇头未语,而他责目视前方。
“蘼儿你,思维敏捷,灵秀异常,头脑冷静非凡,绝不输于男子。”
闻听此言我忽觉可笑,女子智慧怎可能与男子相提并论,不觉悠悠淡吐出俗语:“至精女不如最痴汉。”
他噗嗤笑了,转过头静静的端详着我。“有时本君思索酌量,竟觉蘼儿真似来自此天下以外的仙子。”
我悄悄滑过他脸庞,他一项话中藏话,此番言语定是——莫非…塔若林已将我的特殊,告诉了他?!
“蘼儿,为何面色苍白?”话落他抬手试我额头,而后起身将我抱起“蘼儿,你我已经历甚多,该以诚相待。”
我抬头看着他镇定前视的目光,我该告诉他么?不!尚有太多事仍不明确,高傲如他,早已惯于操控他人,若知实情,他定然认为,我在玩弄他的感情……
行宫之内,他将我放坐在床上,而自己沉沉倒下,我回身看着他困倦睡容,忽觉一阵心疼自心间流过,他经此激战,再加上往日的云诡心战,迄今身陷内忧外患当中,至使此时尚未得以休息,我…其实早该体谅,或许以他华南君主的身份,待我已是够忍让了。
我起身轻轻脱下他的长靴,褪去长袜,打来清水,拿起毛块,轻轻为似熟睡的他濯起足来。
“蘼儿你!…”他猛然坐起,惊诧的端详屈身为他濯足的我好一番,忽而脸上出现一抹坏笑:“本君仅命蘼儿泡茶,都招致毒害,今夜蘼儿竟自行为本君濯足,莫非变换计策,有了它法?”
闻言,我‘嗖’的起身,将手中毛块抛入他怀内,怒颜以对“自己擦!为你洗去污浊,你竟然借此取笑我。”而后我愤愤的坐到床上。
“哈哈,蘼儿真为孩童性子,倔强又爱脸面,此世怎会有你这般女子?”他挑起我尖柔下颌,令我与他四目相对,极轻的贴到我耳边开口:“明明爱慕,却抵死不肯出口。”
闻听他言,我面目霎时滚烫,似被看穿心事,有些无地自容。
“哈哈…”他端详着我,朗声大笑,好不自在,我直视着他,顿时倔强性情作祟,既如此,我怕什么。
但当我认真打量他经此激烈凶战后的一张俊容,已显然蒙上重重的倦怠,不禁心中泛酸,伸手拂过他俊朗面颊,缓缓滑过他宽阔额间“君主,此一战…辛苦了。”
他陡然变了脸色,双目似含有水雾,猛然将我拥入怀内,紧紧包裹“蘼儿……”
“禀君主,地牢出事了。”铸成跪在殿门口处。
“何事。”他继续拥着我,并未起身,我欲挣脱,他却丝毫不松缓对我的禁锢。
“那军妓…自尽了。”铸成道。
“她。。已末了……”我丝毫不觉惊讶,却有着悲恸与惋惜,若存其他感情,或许还有…为她释然。
“既如此,拖出去。”他悠闲半闭目道。
“是。”铸成转身欲走。
“请慢,君主…可否带蘼儿见见她。”我拉扯他一根手指。
“蘼儿,已末之人有何可见。”他阻止道。
“君主,依您个性,您定然去验明死亡真伪,您方才与铸成眉目之语,瞒不过我,为何我不能见,蘼儿不怕,君主莫担心,请带我去吧。”
“如此…好吧。”他拂过我额间细发。
我三人来到牢房,铸成命狱将打开牢门,我见那女子横倒草席之上,翻目而亡,满口鲜红,像是咬舌…此番景象,实在惨不忍睹,我紧闭双目。缓抬起头,便见到狱中墙壁上留有血书,只是,都为我不认识的文字。
他解释给我听,大意是:离垢已去,望君珍重!
离垢…我心下剧痛,如此美丽女子,多么脱尘的名字,正处花样年华,在她心中尚有完美至极却尚待完成的爱情,而她就这样离开了,拧折不弯一副天性,铸就她定然做出保护心爱之人的抉择。
我忽觉恍然大悟,究竟何谓真挚爱情,今日,我彻底了解了‘士为知己者死’的真正含义。
若此刻那狼丹得知他的宠妓已然为他自尽,不知他是否会因伊人的逝去而痛断肝肠,是否会有‘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的锥心之痛……
“君主,此人确已死亡,是否依然……”铸成请柬。
尚未等他做出反应,我立即拉住他“君主,此种女性理应视为标榜,她敢爱敢恨,重情守义,蘼儿恳请将其入土,以慰伤灵,哪怕只立樽木碑,莫要将她曝尸荒野,请答应蘼儿。”我恳求到。
“荼蘼姑娘,您…怎么倒替军妓求起情来?”铸成似乎同样不能理解。
他饶有兴趣的细察我,神情着实令人难以琢磨,眸光中充满探究,良久,他慵懒开口:“铸成,于城北平民墓地中立座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