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少时天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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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桦树上寒鸦鼓噪,午后的日光依旧稀薄,马蹄踩踏着厚厚的积雪扬起白烟,他身后的马车上,驭者也加重了力道抽打一下马匹,车轮压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一路,你比我还急!”中年男子从车内探出头来,呼出的热气结成冰晶滴落到雪地上。
“驾!”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窄袖左衽棉袍,腰飘紫带,轻灵灵的笑了两声,扬起鞭子在天空划过一道白线,“老爷你看,公主府的营帐!我看见啦!”
须臾,一团火红的东西由远及近的奔过来,马上的少年眼角微微眯起,慢扯缰绳,轻挥马鞭,使劲一勾,稍稍用力收手,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稳稳的坐到他的马上,嬉笑着伸出小手拉住缰绳,小小的身子已经被少年箍紧,“燕燕,你重了!”
小姑娘没有理会他,在他怀里不安分的扭着身子,攥着缰绳上下摇晃,晶亮的眼眸黑白分明,望着营帐叫道,“娘亲,爹爹回来啦!”
思温从马车上下来,指挥家奴收拾车上的年货,抱起燕燕钻进大帐,一边亲燕燕的脸蛋,一边说,“夫人,我回来了。”内室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有个柔和的声音含糊的应答,“来了,来了。”燕国公主笑靥如花的掀帘进入大厅。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温润白净的脸庞,柔和平静的一抹微笑挂在唇角,微微一躬身,“姑丈好!韩隐大哥好!一路辛苦了。”
“呵,原来贤儿也在!”思温放下燕燕,拉过贤宁仔细的打量,啧啧叹道,“长高了!成了大人了!”说完,拍拍他的肩膀。
燕燕忙跑到贤宁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娇嗔的说,“贤宁哥哥总出宫陪我玩的!是不是,贤宁哥哥?”燕国公主和萧思温都抿嘴不语,突兀的有人轻咳了一声,“燕燕,难不成我是空气吗?从我回来到现在,你都还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怎么,晋王是哥哥,我就不是吗?”
“韩隐哥哥!你一路辛苦!好了吧?”燕燕跑到那个鼓塞的少年身边,推了他一下,努努嘴说,“我要的东西呢?”
韩隐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从棉袍的左衽探进手,掏出两本线装的纸书,小心翼翼的递给燕燕,“这可是南国私贩过来的,很难得到的。”
“我知道!谢谢韩隐哥啦!”燕燕晃两下书,低头匆匆翻了两下,不经意的点点头。
“那么,我就不打扰姑姑和姑父共享天伦了。”贤宁准备告辞离开,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哦,正旦的时候,我想燕燕妹妹去宫里玩儿,不知道——”
“当然好!贤儿你放心好了。”思温不假思索的说。
“那怎么行?”韩隐突兀的说完这句话,发觉整个帐里的人都奇异的看着他。他目光游移起来,支吾的说,“那,好不容易老爷和燕燕父女重聚,当然要——一起过正旦才行啦。”声音很低,底气不足。说完了,思温和燕国公主都笑了。
贤宁点点头,“也是。”他转而一笑,对韩隐试探的问道,“要么,韩隐大哥也一起进宫去玩儿,人多,还热闹些。”
韩隐未置可否,却不再说话了。贤宁笑着冲思温和燕国公主再行别礼,转而对燕燕说,“说好了,等你们。”
“恩!”燕燕重重的点点头,唇角翘起来。
大辽国的正旦有一个固定的节目,每一年,由皇帝亲自向宫内各个大帐发派四十九个糯米团子,然后,正旦之夜,二更过后,每个帐子透过小窗向外投掷团子。之后,统一清点数目,成双数,则奏乐,成单数,则由宫廷女巫摇铃驱鬼。这两年,这项传统的新年礼仪都由贤宁来组织。帐内大厅里跪着一个中年女奴,给贤宁汇报了正旦日庆典的膳食准备工作,贤宁点点头说,“好了,这么办就可以。你下去吧。”女奴谢了恩,却迟迟不动身。贤宁不禁一愣,“怎么,还有事吗?”
“求晋王做主!”只是片刻功夫,女奴已经涕泪横流,抽噎不止。贤宁忙命她细细讲来。
原来,今天晚上轮到了她的儿子安哥被剖腹,为皇上制作“人胆酒”贡献一颗人胆,而且,偏偏就由她来负责酿制今晚的酒。她叙述到最后,险些昏厥。
“你下去吧,我会尽量想办法。”贤宁微微叹息一声,摆摆手。
女奴半信半疑,心里更多的是忐忑和绝望。她犹豫了半天,终于磕头作揖,咬咬牙,挺起胸脯目光深邃的直视贤宁,“太子殿下,难道您忘了八年前……”
“不必再说!”贤宁平伸右手,扫了两下,垂下眼睑,低声道,“下去吧。”
女奴绝望的抹一把泪水,连滚带爬的出了大帐。
贤宁闭上眼睛,双手捧起脸蛋,触碰到一片冰凉湿润。莫要说八年,就是这一生,也不能忘……
“今日的‘人胆酒’由我亲自来做。”贤宁来到御厨房的屠戮间,夺下宫户手上的刀,冷冷的斥责道,“父皇这几日喝了酒身体有些不适,怀疑你们这些奴婢做了手脚。”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宫户磕头如捣蒜,“晋王救命!晋王救救我们啊!”
“好吧。你们都出去,守在外面,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明白吗?”
“是。”宫户呼啦啦钻出大帐。
贤宁抽出堵在安哥嘴里的毛巾,用小刀挑开捆绑的绳子,安哥的眼里由恐惧转为惊诧。他一动不动的蜷缩在一堆柴草中,拼命的摇头。
贤宁把食指放在他的唇边,小声说,“不要出声,我不杀你。跟我走。”他一把拉起安哥,拎着他绕过一个货架,打开一道暗门,走进去。
贤宁指着白色月光中一匹油光发亮的红马,冲安哥努嘴,“走吧。”
安哥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奴婢谢晋王救命之恩!”
“这条命,是我欠你的,应该还。”一个貂鼠皮钱袋倏然的从半空中掉入安哥的怀里,贤宁留下的脚印深深浅浅的,绵延向永兴宫的方向。
很多年前,先帝在新州行宫惨遭劫难,四岁的小皇子被一个女奴抱起来,塞进柴堆里,女奴将门反锁住,坐在柴房外面佯装切菜,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一群乱兵冲进柴房搜查,把刀架在女奴的脖子上,女奴哭喊着说,“我哪有见过太子?你们不信,就把我杀了吧!要不,就把我塞进锅里煮成汤好啦!”乱兵终于不再纠缠,簇拥着呼喊着冲出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