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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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黄的丸月高挂在天边,凌晨十一点的秋天,气温微寒。
纽约街头已经没多少人敢在路上逗留,治安不怎么好的地区,抢劫,杀人,掳人,强暴,每一天都轮流发生,合法拥枪的国家人人都可以持枪,这个城市愈夜愈不安全。
一个人影从大楼的第二十八层办公室下了电梯,出了一楼旋转门,他看看手表,向左弯准备搭地铁回家。出了地铁站,只剩一名高大魁梧的黑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宋之藤嗅出古怪的气氛,脚步更快,眼神露出高度戒备。
黑人亦步亦趋尾随,保持固定的距离,双方一前一后似乎都在观察对方的举动。
这一条大街没有人了,只有宋之藤和那个人。
知道自己可能被盯上了,上个月才遭一名黑人暗夜抢劫,他不再慢条斯礼走路,握紧公文包,拔腿往前奋力跑,才跑了半条街距离家门只剩两百公尺,身子已经被扯住,黑人果然是看上他形单影只好欺负,准备大抢一番。
“Shit!”黑人不断口出秽言,面容像野兽一样狰狞。
宋之藤确认抢匪手中没有枪枝后与对方大打出手,双方互相出拳,那人的身高比他高出半个头,拳头更狠,不断朝自己的脑袋猛捶,他使出浑身解数左闪右躲一一躲过那些要命的拳头,一个踉跄,他不意栽了跟头,唏哩哗啦跌坐在地上。对方长手长脚一下子就伸出腿往自己的颈部踢来,再一秒就要出人命了!
宋之藤心想完蛋了,恐怕要横死街头了,猛地闭上眼睛,五官全部挤成一团。
怎知那人居然哇地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后方前来解围的人拎起,一个凶狠的过肩摔,那名黑人又唉唉了两声趴在地上狗爬。一只晶亮的黑鞋踩向黑人的后脑,再一施力,那人开始求爷爷喊老祖宗放了他。
“Mistake,I-can-explain。”
“你这黑鬼给我滚,要再让我楚梧桐看到,看我怎么把你大卸八块!”
黑人爬起身后魂飞魄散跑掉了。
宋之藤被一只大掌拉起来,还有一点神魂未定,眼光慌乱看着这名此刻应该还在台湾的人。
两天前,他打了电话给对方告知自己要结婚,没料到他真的追来了。
只是这么凑巧,他来的时机刚刚好,即时挽救他一命。
宋之藤努力回复镇定,对方的眼皮很憔悴,黑白分明的眼眶里布满血丝,明显睡眠不足。他知道这个人追来美国是来责问什么,两个颀长的男人就这样站在纽约街头互望,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你,唉,算了,先跟我回家吧。”
宋之藤仰天对着一轮明月叹了一口气,心知今晚有得接招了。
回到屋里,把自己仔细盥洗一阵,哗啦啦的水流了满地,他已经多待在浴室半个小时了,迟迟不愿意步出这一道窄门。
唰一声,他终究还是拉开浴室的门,身上穿着简单的休闲服,缓步走向客厅。
一双凌厉的眼眸瞪着自己。
比豺狼虎豹还凶恶的眼眸发出让人惧然的金光,如广目天王现世一般恶狠狠地瞪过来。
宋之藤维持一贯的姿态,不急不徐挑了一个安全的位子坐下。
他昂首回瞪对方时的目光蕴藏着高士的气质,双唇合成的曲线很迷人,若不详察,会让人误以为他正在向对方眉目传情。
但那眉目传情的脸孔只一剎那又变了样,霍然,身子被扑攫倒向椅背,前前后后只花了两秒,对方已将自己陷入无路可退的地步,双肩被强力箝制,对方高大的胸膛逼近眼帘,腰身强硬挤进岔开的双腿间,一股压迫感势如破竹般袭来。
对方的出师来得太迅猛,还来不及反应,身体被完全控制,宋之藤把眼珠子一点一点张成一轮满月。
没抗拒,因为根本抗拒不了眼前这一道铜墙铁壁。
对方执起右掌,在自己的左颊上赏了一个扎实又清脆的巴掌。
啪一声,脸被打红了。
“那个要跟你结婚的人是谁?”
“你别管是谁,我想要有个家。”宋之藤笃定地回答。
“听我的话,这世界上懂你的人只有我,藤子,其它人只会毁了你。谁能了解你那理想,那些人不过是一时情迷,等认清现实的你其实无法把心思放在家时,他们又会伸出魔鬼的手摧毁你,让我告诉你吧,能够无怨无悔在家里等候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只有楚梧桐这个人,你听明白了吗?”
这一回,明白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让自己跟别人走。
宋之藤双眸睁得更亮,不发一语。
“你可以反驳我,但我说的是事实,我要你再看清楚,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吗?”
宋之藤故意回投一记暴投:“冠夫姓,你做不到。”
对方突然冷静再冷静,颜面神经开始抽搐,嘴角逼出不服气的话:“干!你这一次又想赶我走是吧?没关系,我干妈姓宋,我也可以改姓宋,你要不相信,我回去后立刻去办!我会做到让你没话说!”停了一会儿,语气更火爆:“你给我听好,你尽给我做一些可恶的事,你想逃开我是吗?你想逃我就愈不让你得逞!”一阵狂风扫落叶的威胁后,对方随后把通过申请外派的文化推广工作也拿出来威吓:“宋之藤,你想甩掉我没这么简单,你再敢提结婚二字,我不管对方是谁家的千金,你知道我敢怎么做,我铁定如影随形跟着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看着那人的脸扭曲成了一头狂怒的野兽,宋之藤想起上一回他对自己的恣意妄为,心头一凛,知此人的确有游走在危险地带的基因,但自己也非好惹的人物,看着对方由款款深情转成了忿忿不平,自己必须更冷静。
冷却片刻,以理智当道:“你现在还不能出国,你的学业必须先完成。……,算了,明天的事我明天再想吧。”
这一句话有多年未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对方直直盯过来,似乎把自己眼底的世界看得透透地:“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你尽管把你所有的事都丢到我身上,我梧桐如果还让你这辈子说这句话,我就真他妈的不是男人!”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是跟以前一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有一点不同,我要你宋之藤陪我这一世,在认识你之前,我说我不结婚,是你打破我的原则。你若真要结婚,我们就找个国家去登记,你若顾忌着你的身份,我当个地下同居人也无所谓,或者,你我以干兄弟相称也可以,总之,你别再跟我争辩这问题。我梧桐不爱天不爱地只爱一个名叫宋之藤的混蛋。听到没,我只爱一个叫宋之藤的混帐东西!”
对方终究还是正面摊牌了。
那人的摊牌严肃而认真,不带任何嘻皮笑脸,不给自己退路。
宋之藤睁大了眼,跟对方相处多年,每每冲口而出的话都被自己先一步拦下,当年自己总是抢先说‘你什么都可以说,就别说你爱我。’这一回,那人已然按捺不住了。
极力压伏着内心的波动,自己必须比平常更冷静。
眼睛不再望着对方,慢慢把头别向一侧。
深深的夜,窗外一片漆黑,左邻右舍都睡了。
对方的怒气从鼻孔冲出,喷在自己的头发上,耳朵上,扩大成整个世界。这一番情话挡也挡不住,拦也拦不了,冲破自己设下的盾牌,潜入自己最底层的心灵深处,撼动着,撼动着。
前所未有的爱恋,敲向自己的心,撼动着。
无声片刻,静谧的屋子却有条不紊传来自己几近于绝情的声音。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你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不能吗?我要你,不行吗?你为什么不认我?你的心里明明就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我的存在?宋之藤,别再漠视我了好不好?你敢再结婚试试看,我先提醒你,我一定搞破坏,我说到做到。”那人的血液往头顶逆冲,眼丝又泛红了。
“退出吧,对你我都好。”
自己的话语平淡,彷佛无生命的语调。
对方握紧的拳头猛然朝一旁的沙发乱砸,心慌意乱了!
“你拿那个什么家训来逼退我,我乖乖承受,你别这样逼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宋之藤-----------。”
对方的眉眼嘴角扭成一团,话语至此,已是惨绝人寰的哭音。
“宋之藤,你说句话啊------。”
对方开始用力摇晃自己的肩膀。
“你不能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不要啊。”悲鸣,泪水,乍时崩落。
是男人的眼泪把自己想反驳的话全部堵了回去,那人的崩溃似一座屹立不摇的高山颓然而倒,和着一股男子不轻弹的泪渍,首度在自己面前崩溃的人,并非故意示弱,而是,那人真真挺不住了。
再也挺不住了。
原来,眼前这个人何其害怕,害怕此后与自己再无纠葛。
无言,静静坐在沙发上,宋之藤拧着眉心,整理情绪。
此人一来把自己的步调打乱了。
当然明白,那人的目的也只在彻底破坏自己的步调。
那人收拾凌乱破碎的情绪,当着自己的面,一一将电话里的号码过滤,回拨,终于揪出一名女子元凶。态度明确而强悍,以家长的身份警告那名初识不过一个月的女子别缠上家里的藤子。
宋之藤身陷布沙发里,手指捏着椅臂,关节突兀,宛若一只挣扎的豹子。今晚没阻止对方的告白,往昔都是自己故意逃避,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自己拿不出一点办法,只能不断强忍着,强忍着,痛苦而奋力似困兽之斗般,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