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八 双生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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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常村落,入秋。
    风起,枯黄落叶卷过街巷,颇感萧瑟。
    老道前踏几步,馄饨铺子更清晰几分。
    悠然落座,摊主已迎上笑道,道长来碗馄饨么。
    老道士抬眼,面前布衣青年丰肌玉骨,实是好皮相。环视摊中众客,不时听见几声赞叹,都夸的摊主好厨艺,老道士微哼一声道,好味道,是否因其中人肉?
    一语既出,众客皆惊。
    摊主脸色微沉,有些委屈道,道长误会。
    老道不由分说,掏出法器便要出手,却只见人影攒动,竟是摊中众客齐齐上前,拉住老道不住求情,道这青年虽是妖怪,但在此处经营多年,心存良善从未害人,望道长手下留情。
    老道心下疑虑,见众人并非为幻术所惑,便收起法器,静待观察。
    摊主并不分辩,忙于照料生意。挽高的衣袖下依稀伤痕,老道看得出,皆是各类法器所伤。
    老道不多问,吃过一碗素面,告辞离去。
    夕阳西下,布衣青年收拾铺面还家,走至半途,老道宣一声道号自路旁站起,道,贫道远来贵地,无处傍身,可否借公子住处暂住一宿。
    青年苦笑,只道,道长客气,请随我来。
    途中,老道问起青年伤势,青年笑道,无碍,这许多年路过僧道不少,加之村里若有不祥,难免受人猜忌,甚者……日久自见人心吧。
    布衣青年住于山中,离村甚远,竹院雅致,照养许多花草。
    老道随青年进屋,另一高挑男子迎上前来,笑道,客人?
    青年应了一声,稍作介绍,便去打扫客房,留下老道与男子随意攀谈。
    高挑男子岁数稍长,并无妖气,面容俊秀,稍显苍白,依旧谈笑风生,并不隐瞒与布衣青年情谊非常。
    老道隐约刺探,道是人妖殊途。
    男子但笑不语。
    入夜。
    老道睡得早,布衣青年拾掇好明日用具,终得歇息。
    衣带未解,青年已被男子一把抱起,压在榻上。
    玩闹之余,青年歉然道,又是我惹回来的。
    男子道,早习惯了。
    青年轻抚男子瘦削面颊,忧道,又瘦了,是不是因为我。
    男子笑道,问了这么多年,不腻么。
    青年道,如果我不是……
    男子在他耳边落下一吻,谑笑道,对,就是因为你,就用身体还我吧。
    青年面颊绯红,迎上时伸手一扯,青帐尽落。
    一早,老道已在外打坐多时。
    布衣青年张罗了两碗馄饨让两人吃过,便下山去了。
    男子身体不大好,平日在山中拾掇柴火面粉,一天也便过去。这日因有客,便陪着老道闲聊家常。
    老道见主屋中一盆野花,纯白颜色,样子平常,却是一株双花。
    男子笑着解释,这是寻常花草,只是布衣青年执意自山中带回,说或许是传说中的双生花,每日小心养护。
    老道沉吟道,双生花,一株双华,争斗依存,一华灿烂,必有一华残弱,一华死亡,另一华也随之枯败。
    男子道,便是了。
    过了两日,望月之夜。
    夜深,月华盈照。
    妖气自主屋门缝间萦绕而出,愈见浑厚炽盛。
    屋中,青年沉睡榻上,男子轻俯其上,犹自深吻。
    源源妖力便自男子口中流向青年四肢百骸。
    一吻既毕,妖气渐收,男子眸中欲色未去,探指抚上青年袒露胸口,顺着法器伤痕与犹新爱痕一路滑下。
    终是一声轻笑,男子面向门口道,道长好定力,再不出声,我可就要继续了。
    老道一声道号推门入内,不掩声响,将青年惊醒过来。
    青年睡眼朦胧,几近全裸,见这场面又疑又羞。男子替他拢好前襟,只笑道,我与道长都饿了,去做碗馄饨。
    只余两人,男子走向老道,并不掩饰妖气,从容倚门相谈。
    老道道,他果是人,你才是妖。
    男子道,不错。活得年岁太久,他受我妖力渐深,又只我衰弱下去,他便以为他是妖,我是人。我不过顺水推舟。
    老道道,人妖殊途,你以己身妖力将他长缚人间,脱离轮回,不容于世间正道,多受磨难。而你自身亦损本折元,两个都人不人,妖不妖,执念至此,值得么。
    男子嗤笑,我就是要他陪我。
    老道摇头叹息,道,若你消逝,他力无可继,只得灰飞烟灭。
    男子挑眉道,道长慈悲为怀,以普救世人为己任,自是不必管我这妖类死活。至于他……随道长一念之间。
    老道深深看了男子一眼,宣一声道号,转身离开。
    男子依旧笑着,听见老道离时道,能陪到几时,你本是上界灵妖,如此折损,也不过几年性命了。
    男子长望夜空,自语道,能得几时便几时。
    布衣青年仍在厨房忙碌,男子自身后抱住他,道,道长走了。
    青年也不多问,点头道,嗯,这馄饨怎么办。
    男子道,都我吃了吧,反正我饿。
    青年笑道,吃那么多回,都不腻呀。
    男子已缠吻上去,轻道,不腻,就像吃你。
    过了半旬,秋意更深。
    村人换上厚衣,已商讨起冬至祭拜。
    老道又至,一碗素面。
    布衣青年上了素面,见老道行囊在身,便问将往何处。
    老道笑道,随兴所至。
    时候不早,待老道吃过,人已寥寥。
    老道取了钱囊,内中只余两文,便取了随身玉玦相抵。
    青年只收下铜钱,将玉玦退回。
    老道道,此玉并非贵重之物,只是我常年佩戴身侧,可助你养精存血,若遇变故,也可安度数年。
    青年微笑,沉默半晌道,我知那日道长与他有过交谈,虽不知他所说为何,大略,是想请道长救我一命吧。
    老道一惊,默认。
    青年又道,道长听过双生花么,一华灿烂,必有一华残弱,一华死亡,另一华也随之枯败。像极我与他。
    老道凝眉。
    青年道,也许我屋中所养那盆不过寻常野花。有什么关系呢。我与他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呢。
    老道若有所感,顺着布衣青年目光看去,原是高挑男子寻下山来,怀中一件厚衣,是怕布衣青年受了凉。
    布衣青年婉然一笑,好生璀璨,向着远处高挑人影轻道,究竟是他强要我陪他,还是我强要守着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赤霞舒卷,两人执手而行,背影渐远。
    老道久久静立。
    青年低语犹似在耳。
    若守不了,便陪他灰飞烟灭。甚好,甚好。
    老道终是一笑,似是参透了个多年难解的道理,回身洒然而去。
    夕阳斜照。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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