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寒冷和饥饿是侩子手的两大好帮手。
    它们可帮忙，收割了不少普通老百姓的性命。
    不少理所当然，缺少头脑的人，都会臆测，仙师那么了不起，怎么不合伙撑起来偌大的屏障，大庇天下寒士。
    其实仙师并非不想庇佑普通人，但是仙师虽占人口三分之一，但那只是按照入境的清算，并非所有人都有高强本领在身。
    就算真有那么多本事还不错的仙师，也无法真的分神，从方方面面照顾到普通民众。
    更何况，仙师需要灵气，需要提升修为境界，花费的灵石，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可若是有办法，能让普通民众自己顾好自己，那……
    肖尧能想到的事情，颜容与和佘叔自然也能想到。
    说话间，村民已经把湿泥糊满了，只剩下土窑顶上一个火口。
    肖尧便吩咐他们，在土窑周边戳几个洞，然后就可以生火了。
    村中青壮年众多，一户人家做一个土窑，也弄了几十个，在河边排了好几排，还是很壮观的。
    等火烧得差不多了，就要把窑门也给糊上，让木材在土窑里面炭化，挥发物逸出之后，就剩下木炭了。
    这个方法是肖尧刷视频的时候，无意看到的，做出来的木炭质量可能不算很高，但已经足够使用了。
    等待炭化和逸出的过程相对比较漫长，肖尧又和佘叔聊起了炼钢铁的事情。
    佘叔活了这么多年，新鲜事已经很鲜见了，唯独从肖尧身上，常常得见。
    两忘年交聊得兴起，直接把颜容与给忘在了原地。
    颜容与就干脆靠着旁边的大树，闻着鼻间的清香，眯了一小会儿。
    时间差不多了，肖尧就让躲在树下遮阳的村民，把土窑扒拉开，用木棍夹出里面的木炭。
    佘叔蹲下来瞧着那有黑有灰白的东西，问道：“这就是木炭？”
    “没错。”肖尧点了点头，示意村长帮忙用打火石点一些火，将炭烧起来。
    “冬日严寒，柴禾不容易找，还湿哒哒的，很难烧着，要是有了这炭，咱就不怕了！”村长难得灵活转悠起自己的脑子，这一动脑，居然抓住了重点。
    村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再看这木炭的眼光，都完全不同了。
    这哪里是炭，这分明就是救命的家伙啊！
    造出了木炭之后，村民的热情高涨，也不再提什么怀疑肖尧的话了。
    不仅如此，还积极地催促肖尧，把生铁和熟铁给炼出来，改明儿他们就开始锤钢铁！
    肖尧：“……”
    想是敢想，但是今日顶多试一下窑炉能不能用，想要一举成功，那还是痴人说梦了。
    炼铁的窑炉用巨木围成框，然后用盐泥塑造成炉，如果盐泥有裂缝，很容易就会前功尽弃。炼一炉铁要装入二千余斤铁矿土，燃料用硬木柴，用煤炭，或用木炭，其实都可以。
    在炒熟铁的时候，需要倒入黑泥或者木炭。
    在整个炼钢铁的过程中，木炭的消耗是惊人的。
    不敢保证一两次就能成功，所以肖尧更想让他们现在多备一些木炭。
    果不其然，等木炭有了一定量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肖尧让村长把村民遣散，明日再继续。
    村民们满怀热情，还不太乐意这么早回去呢。
    那嘀嘀咕咕，不情不愿的样子，把肖尧都看得笑了。
    反正都是一群青壮年汉子，肖尧也就任由他们自己决定了。他明日还有课程，需要提前准备教案和演练的教具，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消耗。
    为了方便肖尧炼钢铁，颜容与主动将他的课程全部调到了上午，数学和物理接连上，这样他的时间就不会太过散碎，不好处理事情。
    肖尧还挺不好意思，想着要不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这有什么的。”佘叔立在树荫底下，看着热火朝天的村民，“我们不是从怀远身上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造福族人吗？”
    自从昨日过后，佘叔就改了口，不再叫什么“肖公子”、“肖少爷”的，而是像对待一个亲近的晚辈一样，唤一声“怀远”。
    “佘叔说得对，怀远兄就不必多言了。”
    话说到这样的地步，肖尧也不好过多客气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肖尧上完课就到村子里去了。
    今日是尝试炼钢铁的第一日，肖尧自己也有些激动。
    铁分生铁、熟铁，出炉后未经炒过的是“生铁”，炒过的是“熟铁”。生铁与熟铁混合一起熔炼后，才会变成坚硬的钢。
    窑炉边上，聚了好几个大汉，那个地方正是安置鼓风箱的地方。向炉内鼓风的风箱，必须由四人或六人共同推拉，才能使炉内的木材或者木炭充分燃烧。
    等矿土熔化成铁水后，就会从炉腰的孔中流出。炉孔事先用泥塞住。每日白天六个时辰中，一个时辰出一陀铁。出一次铁后，立刻叉上泥将出铁孔塞住，再鼓风熔炼。
    这里没有铁叉，要用木棍，用了几次之后就会不行，所以要大量储备着才行。
    生产出来的，铸造用的生铁，就让铁水流到条状或圆块状的模型中，再从模子里取出使用。如果想要造熟铁，就要在生铁水流出几尺远，并且低几寸的地方，筑一个方形的塘，塘边砌一低墙，让铁水流入方塘内。
    事先将黑色的湿泥晒干，或者拿木炭使用，捣碎并用细箩筛成面粉状的细面。一人迅速将泥面撒在铁水中，数人持柳木棍并立在墙上，用柳棍急忙搅拌，生铁即刻就能炒成熟铁。
    日光烈烈，在炉子旁边工作的人更热。
    他们连赤着的脚底板都冒着汗，把脚下汗湿了之后，又被高温蒸腾去。
    肖尧怕他们没到夏天就中暑，让村长准备好盐水，又拜托南星开了个避暑的药方，用灵植煮了降暑的凉茶，让他们消消热气。
    这一顿消暑茶，价值三十个银铢，让肖尧差点想要自己去挖车前草煮水。
    村长喝了一口透心凉的灵植凉茶，差点就要老泪纵横了。
    肖少爷对他们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普通人穷，没法修炼，命也就不值钱，或者说是没办法值钱。往年农忙抢收的时候，他们累到晕倒，也就是眯一会儿，灌两碗水，就继续干活去了。
    哪里舍得花那个钱，去喝一口灵植凉茶。
    在墙上站着的几个大汉，喝完灵植凉茶之后，都不舍得抹到衣袖上去，舔着嘴边，将水都吸干净。
    喝完凉茶，他们干活就更有劲了。
    柳棍每炒一次，要烧损二、三寸，用过几次就必须要再更换新的。炒过后稍微冷却的时候，或者就地在方塘内将铁水切划成方块，或者提取出来捶打成圆饼，然后这熟铁就成了。
    颜容与瞧着那笨重的一坨东西，问道：“这就是钢铁了？”
    肖尧摇了摇头：“还早着呢。我们现在弄出来的，是生铁和熟铁。”他抬眼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接下来，我们还要将生铁和熟铁混到一起去，才能练出钢铁来。”
    像昨天一样，肖尧先把步骤和村长讲了，再让村长这个喇叭成精一样的存在，吼出来告诉村民。
    村民们听命行事，一队人先将熟铁打成薄片，大约像指头一样宽，长度约摸一寸半。紧接着，另一队的村民用铁片包扎紧，将生铁放在扎紧的熟铁片上面。再用粘带有泥土的破草鞋覆盖在最上面，铁片下面涂一些泥浆。
    颜容与看着村民拿破草鞋抹泥，好奇道：“怀远兄，这草鞋抹泥，是何意？”
    肖尧道：“有泥土的破草鞋比较耐用，不会很快就烧没。”
    “原来如此。”颜容与点头，继续看着村民们的动作。
    将破草鞋和铁片再次放入熔炉内鼓风，火力到时，生铁先化成铁水，渗淋到熟铁之中，生铁、熟铁就会混为一体。
    在那之后，把它们从炉里取出来锤打，反反复复地锤打。这样得到的产物，俗称“团钢”，也叫作“灌钢”，通俗一点，可以叫渗碳钢。
    如肖尧预料的一样，第一炉出来的钢铁质量都不是特别好，用那铁片挖土，割草，很快就卷了起来。
    村民们倒是挺满足的，毕竟每个村子的农具有限，他们更多时候只能用石斧、石镰，一点也不方便。有了这铁块之后，他们上山割喂牛的草都要快点了。
    肖尧不是很明白牛为什么不放，还要圈养。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要在能提升的空间里尽量提升。
    听到可以做更好用的铁具，村民们更加火热地投入了。
    一路烧到第四炉，肖尧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拉回来的铁矿，也都快要见底了。
    肖尧心里暗忖着，不知道能不能拉个赞助，把炼钢铁的活弄到铁矿附近去，也省得那么麻烦。
    肖尧瞥了颜容与一眼，思索着这件事情成功的概率。
    不等肖尧开口，他的目光落到了颜容与身上之后，颜容与就察觉了。
    他甚至主动开口问道：“怀远兄，我对你这炼钢铁的法子，还挺有兴趣的，不知你可否将这法子卖给我？”

    作者闲话：

    备注：炼制方法参考由明代著名科学家宋应星初刊于1637年《天工开物》里面的“炒钢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