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施善义取义成仁 高敬斋死里逃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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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敬斋的老家,原来在茶埠镇西乡六十里外的高家湾。后来为方便孩子们读书,也是为了方便经营生意,高敬斋决定举家定居茶埠镇。他在镇上买下一处宅基地,建造了一个公馆式的新宅院。后来,茶埠镇的人们都把他家称为高公馆。
高家大少爷叫高自清,长春兰一岁,二少爷高自云与春兰同年小六个月。施春兰一到高家,跟高家的两个少爷一起进学堂念书。高敬斋世代书香,自己也中过举人,他对孩子们的学业自是非常重视,每天都要查问作业,有时还亲自给他们讲解唐诗宋词。这三个孩子本来就都很聪明,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成绩突飞猛进。高自清先先一年上了中学,高自云与春兰念第二年随即一起考上茶埠镇中学。
多年来,高敬斋家里面上上下下的佣人,都称小春兰为大小姐。施春兰一到高家,就随高敬斋姓了。人们都知道高敬斋对这个抱来的女儿,看的极重,视为掌上明珠。用管家老陈的话说,叫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钟爱之情,胜于两位少爷。
在春兰上中学的第二年,高敬斋叫管家老陈传下话,要公馆里的下人们记住,从今往后,一律改口,称呼春兰为施小姐,而不称大小姐了。在“小姐”这个称呼前面,冠上了小春兰的原姓,下人们都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高敬斋原意是把春兰作女儿的,随着春兰一天天长大成人,高敬斋看着她和高自清经常在一起耳鬓厮磨,那种亲密无间的亲热感染了他。高敬斋改变了主意,想把春兰说给高自清做媳妇。
一来,高敬斋实在舍不得春兰将来离开高家,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春兰已经到了说婆家的年龄,也有人上门提亲,都被高敬斋拒绝。把春兰嫁到别人家,实非高敬斋所愿;二来,高太太比高敬斋更喜爱春兰,打心底里认上春兰,想让她嫁给高自清,做自己的大儿媳妇。
当然,最重要的是春兰与高自清相处得十分融洽,真正是情同手足。高自清大一点,已经知道关心爱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了。因为高自清知道这个妹妹的父母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她家里的亲人是为了搭救父亲被土匪杀害的,所以他更疼爱这个妹妹。
春兰的娘家已经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高敬斋主意打定,和夫人一筹划,便差人到兰花山柳树湾村,把春兰的舅舅请来商量此事。
春兰的舅舅一听,自然是喜出望外。能攀上这门亲事,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啊,
于是,高敬斋隆重请大媒,选吉日,下彩礼,张灯结彩,按乡下规矩,热热闹闹地定下这门亲事。
春兰知道自己悲惨的身世,高敬斋也没瞒她,这些年春兰的舅舅也常来走动。但春兰对于男女间终身大事还不甚明了,听到大人们把自己定给高自清做媳妇这个消息,不由怦然心跳,羞喜交加。
她自小和高家两兄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整天生活在一起,从无他念。如今她一直视为亲哥哥的高自清,忽然要成为她的“男人”了,怎不叫她又羞又怕?
高敬斋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春兰在十七岁那年与高家两兄弟同时离开家乡。
春兰考上汉口师范,高自清上了武汉中山大学,高自云别有怀抱,考上了黄埔军校。
高家一门三及第,一时间成为当地美谈。人们在羡慕之余,都敬重高敬斋教子有方。茶埠镇的学究学子以及商界、政界名流们,为褒奖高敬斋,决定给高家送一块匾额。
那天,高公馆大门前街坊云集,在鞭炮声中,人们敲锣打鼓给高敬斋送来一块披红挂彩的黑底金字大匾额,匾上“一门三及第”五个大字金灿灿赫然夺目!
高敬斋喜不自禁,拱手迎上前去,连声推辞说:“这个万万不可的,乡亲们,考上大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况且现在是民国了,金榜题名,状元及第这些话都是老皇历啦。”
一个长者说道:“高老爷,虽然现在是民国了,但考上大学也就等于是过去的状元及第,起码也等于是考中了举人。你家这三个孩子一齐考上大学,这也是我们地方的骄傲。何况其中还有一位女公子,这可是了不起的事情啊!你家的喜事,已经是我们这一带城里和乡下的新闻美谈。高老爷,你就把匾额挂起来,不要薄了乡亲们的面子。”
“不敢,不敢,高某在这里谢谢乡亲父老的美意!”高敬斋长揖一躬,略一思忖,说:“但现在是民国,要按新规矩办。这样吧,老陈,你拿张大红纸来。”
老陈连忙拿来一长大红纸,又取来笔砚。
高敬斋把红纸铺在匾上,拿起大号腕子笔,饱蘸浓墨,在红纸上潇洒地写下“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然后,他真挚地对送匾的人们说:“乡亲们,你们的情意我领下了!现在,我要请工匠把这个匾重新做一下,换上国父孙先生‘天下为公’这四个字,把它挂在咱们的学堂里。让我们这大别山山里小地方的学生们,也要有心怀天下的大志,也要有大公无私的襟怀,学堂才是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的地方。”
高敬斋的一席话,让乡邻钦佩,大家都点头认同。
表面上,高敬斋也为“一门三及第”的佳话高兴,但实际上高敬斋却心事重重,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当晚,高敬斋把高自清、高自云、施春兰三个孩子一起叫到客厅进行训诫。
高敬斋和夫人正襟危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高敬斋面色严峻地对他们三人说:“你们三人都给我听好了,在外场人看来,我们高家是轰轰烈烈,树大根深。其实不然,我们高家骨子里很单薄。从你们曾祖起到我这一代,已经是三代单传了,我也只有你们两个孩子。春兰的命更苦,我就不说了。对你们这次上大学,上军校,我有话要交代。”
高自清、高自云和施春兰都点点头,应声“是”,但不知道老爷子今天这么严肃,到底想说什么。
高敬斋略带忧伤地说:“年轻人外出求学,长长见识,多点阅历是好事。但你们不要好高鹜远,忘乎所以。现在时局动荡,正是多事之秋。各党各派,各种主义,名目繁多。正所谓良莠不齐,正邪混杂。你们三人,切不可误入歧途。君子不党,我不许你们参加任何党派!辛亥革命前后以来,国家从康梁变法到袁世凯称帝,从三民主义到军阀混战,哪个党?哪个人不是为自己?国民革命我也出过力,戊申安庆战役,我还给光复会的熊成基司令筹过款,买过枪。回头看看,没意思。这国民革命是成功了,但万变不离其宗,还是当官的发财,老百姓受穷。”
高敬斋一一看了孩子们一眼,接着说:“将来,你们要是有志气的,就在家乡办几个学校,学校可以开启民智;有能耐的可以办几个工厂,工厂可以惠及地方。要是没本事,只要能安分守己做点学问,老老实实过日子,我也就知足了。君子安贫,达人知命,你们切不可给我在外面惹事生非!”
三人都一起点头称是。
高敬斋从怀里拿出一个怀表,递给高自清,说:“这块表,是熊成基当年送我的,上面‘天地正气’四个字,是孙中山先生手迹,还是他请在上海的德国工匠刻的。你是老大,我把它交给你了。你们要记住,凡事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他这番话,是怕孩子们在外面走上邪路,惹是生非。
高敬斋并非多虑,以前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什么事情都能看得见,可以随时提醒和管束。如今他们离家远走,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自由了,这虽然可以培养他们的自立能力,但潜在他们身边的危险也随时可能出现。而且,他们未必能意识到。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高自清、高自云、施春兰三人这一走,真给高敬斋找事了。
高自清和施春兰在学校很快就信仰了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学说,第二年他们秘密参加了共产党地下组织。
而高自云一到黄埔军校就加入了国民党。
他们都大了,都胸怀大志,都想治国平天下,要为国为民干一番大事业。
内院起火,这是高敬斋始料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