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篇  五:神明的提醒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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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挑衅。
    一定是,绝对是!她看得出来!
    沉缘脸色一黑,别过头不再看向风月亭,忍住想要把琴扔过去的欲望,心中提醒自己切忌生怒,那位不值得自己飞奔投身死亡之路不复返,要冷静,要平静。。
    指尖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宇宙能量也渐渐弱了下去,化空曲里最强烈的部分已经过去,沉缘心里轻叹,眼神划过一抹失望,今日的抽屉又要添一张新的了。
    当那位稳着脚步徐徐步至沉缘面前,行走间一如以往般的不紧不慢,沉缘心里才刚灭下去的怒意,再度隐约重生。那位此刻的悠然自得,放在她的眼里,彷似每一步都像是在取笑她的能力差劲,被故乡众魂所公认的神之宠儿,居然净化不了一个普通灵魂的执念。
    她抿住唇一声不发,死死地盯紧地上的纸张,那是他刚刚放下的,忆起当天的一时心软,嘴上虽是拒绝,手却很诚实的把它拾了起来,一只手掌拍不响,思及此,心中的怒气顿时散个精光,只剩下一股空虚的无力感。
    她明明已经跟凉川商量过如何应对,却总感觉有一股不安在缠绕着内心,尽管这股感觉已经散去了不少,她仍觉得拼尽精力去净化那位的执念才是最好的上上策。
    眼见那位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跳下巨荷拾起纸张,双手放在背後,每当这个时侯,她的心里便会害怕忍不住偷看,於是迅速转身返回湖泊小屋,心想着快点儿交到凉川手上,一切平安!
    魂体才刚穿进屋里,凉川的脸庞近在咫尺,吓得沉缘的身子後退一步,「你又吓我!」她捂着胸口处,杏眸圆瞪,声线略尖地呼道,只见凉川若无其事的耸耸肩,伸手绕过她的半个身子,抽走她手上的纸张,然後转过身,边走边挥着它,淡淡地道:「拿走了。」
    沉缘站在原地目送凉川进房,然後翻着白眼回自己的房间,好吧,都这麽多年,她已经习惯凉川惜字如金的嘴巴了,至少比起当初的冷冰冰,他现在稍微有点儿人性,学会时不时欺负她了。
    关上房门,她爬上床盘坐起来,深呼吸一口气,如常地调整着心神,欲渐进打坐之境。
    过了好一会儿,她睁开双眼,身子往後一躺,一脸苦恼的盯着上空,她的内心没办法安静下来,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尽快提升天赋,然後把那位的执念速速净化,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不喜欢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每日都在害怕着他对自己说这份谱写好了,虽然自己没有答应他,可当那天来临的时侯,她硬得起心肠拒绝吗?即使凉川会待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完全无忧?
    宽大的床中央躺着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她,她阖着眼睛双手握圆,虔诚地向上天祈求,彷佛只有如此才能令心灵得以平静。
    「神明啊!请祢赐予我生活的安宁以及进升天赋的指引,让我平安度过这段日子的纷扰。」
    当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侯,浑身开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每说出一个字,金光便愈发光亮起来,然後随着字句的落末,金灿灿的光芒形成蛋形,如同至亲的拥抱般包围着气息逐渐平稳的沉缘。
    粉衣的少女侧躺於天空,以白云为床,蔚蓝为被,这里彷似是没有尽头的世界。
    她的姿势与脸容浑透露着不安,蓦然一阵温柔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紧锁的眉头缓缓放松,不久後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神情迷茫,似乎思索着这儿是哪里。
    「儿啊!我已听见你的声音。」慈爱的声音由四面八方传来,寻不着声音主人的方向,彷佛出自她的脑海中。
    「是。。神明吗?」眸中的迷茫依旧,吐出口的疑问带着几分徬徨。
    「你若认为我是,那我便是了。」
    「神明。。」说完,她顿时清醒过来,慌忙的跪坐在白云中,双手握成圆,不安又虔敬的请求着,「请神明给我指引,我已陷入迷途,不知如何是好。」语落,飘渺的叹气伴随着微风吹过沉缘的耳边,发丝轻扬,彷佛无形中有一只手在抚着她的头发。
    「儿,你的确迷途了。」
    「是的,请祢引领我走出迷雾之外。」
    「记得安魂音师的意义吗?」
    「以大爱之心为灵魂洗净执念,祝福他们。」
    「大爱是什麽?」这道温柔且充满包容的声音循循善诱着,就像是父母亲教导着孩儿般。
    「无私丶无别丶无我,一视同人,万物皆有爱。」沉缘把视同宗旨的句子清晰的说出来。
    「祝福是什麽?」
    「。。赠予美好的希望?」沉缘想了想,迟疑地答道。
    「你本已是清透之心,闭上眼,仔细聆听。」沉缘随着这番话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脑里浮现一颗冰洁通透的心,她伸出双手捧起它,往自己的胸前靠近,听从神明的指引,用心感受着这颗心想要传达的说话。
    清透之心散发着丝丝清凉的气息,这股感觉慢慢渗进了手心里,然後往上扩散全身,似乎想要完全占据沉缘的魂体,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怕,反而感觉自己的思绪愈发清晰起来,当漫延至脑门的时侯,沉缘顿时浑身一震,彷佛眼前出现了一条光明大道,一切疑问瞬间浮出了答案。
    「感谢神明的指引,我会保持本心,怀着大爱与祝福之心感化他的。」沉缘张开眼睛,杏眸清澈如水,脸上流露出感激,心里为自己适时祈请神明指引的明智决定,感到万分庆幸,要不然时日再久些,她定会深陷其中,清透之心亦因此不再至清至透。
    「是你拯救了自己。」说着,沉缘的耳朵开始听到这道慈悲得几乎使人落泪的声音愈发渐远,「儿啊!该回家了,神的儿女终是被祝福拥抱着,回去吧。」语末,她的眼皮不自控的愈来愈重,最後再次合上眼睛。
    窗前的琉璃球摇曳着温暖的火光,床上的金光已消失得亳无影踪,只剩下睡容安恬的粉衣女子。
    不一会儿,沉缘渐渐醒了过来,她默默坐起身抱着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回想着梦里的一切,思索着里头的真伪,然後自嘲一笑,她应该是离生出执念的这步不远,神明才不得不入梦提醒她。
    因为灵魂从不用睡觉,更不用说作梦,简直天方夜谭,然而她刚刚便体会了一遍。
    经过这个梦境,沉缘确切地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叫作「习惯」的错误。
    习惯会使人麻目。
    五百多年了,她不知不觉地习惯了这种安静的日子,也习惯了那位的存在,而致内心不知由何时开始,默认这个人已无药可救,一度漠视了他,将大爱与祝福留给除了他以外的旧魂,但是她忘记了安魂音师这个存在的背後意义,也忘记了大爱的本意。
    直到那天,他向自己递出那皱巴巴的纸团。
    现在一想,这相当於是另一种求助吧?然而,她丝毫没有察觉出这一点,甚至打从心底里觉得是麻烦,厌恶他无端端的打扰自己的清静,像入魔似的一直利用琴曲与宇宙能量,妄想可就此击溃他的执念。
    呵呵,是了,她想要击败他,而不是用心想要净化他,这是她的第二个错误。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沉缘恍惚间下意识的回了一声,凉川便扭开门把,一进来看见她抱膝缩成一团,心中直觉不妥,他快步站到床前,「偷看谱子了?」他俯视着沉缘的头顶出声问道,沉缘摇头,仰首注视凉川,神情颇为木讷,彷佛受了些什麽刺激,一时接受不到似的。
    他们无声对视几息,凉川无法从她的眼里看出什麽端倪,心里升起几分疑惑及担忧,只因他未曾见过这样古怪的沉缘,平常的她总是笑容挂脸的。此刻的沉缘在他的眼里,宛如无助的孩儿,凉川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轻抚沉缘的头顶,彷佛这样的举动能给予她一点儿安慰。
    头上传来的暖意,让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依赖感,下意识地想要躲进一个厚实的拥抱里,彷佛那里是一个绝好的避风港,可以尽情任性选择不面对外面的一切。
    脑袋一边这麽想着,身子一边不自觉地往凉川靠近,直至她的目光对上他的,这才回过神来,於是赶紧垂下眸,避开凉川的视线,顺势扳直微斜的身躯,她忍住想要拍拍胸口定惊的举动,心里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入魔了,她真的是入魔了。。
    居然有一天,她会想要一个冷冰冰的人,给予自己半点儿温暖的念头,他要真敢摊开双手,她敢抱上去吗!?
    先不说於礼合不合,这样是要冷死谁呢?她很惜命的!
    太可怕了,她差点儿被冷死。
    凉川猜不透她的内心想法,不过却把这一连串举止看进眼底,虽然不解背後的用意,但是没打算问出口,毕竟他不感兴趣,只当是沉缘被他的动作吓着了吧?
    这麽多年,除了某些时侯的必要接触以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像是凉川今日那般鬼使神差的举动,还真的是五百多年来头一次,不论是凉川或是沉缘也没预料到。
    不过他们,一个没有反感,一个没有尴尬,反而只看待成是朋友间的互动,沉缘更多的是惊讶於自己的念头罢了。
    凉川收回手,安安静静的坐在她的旁边,等待着她主动开口。果不其然,沉默的气氛是沉缘所受不了的,她启唇,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作梦了。」凉川一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是有些意外,「然後呢?」他低声问道。
    「神明入梦,提醒我差点儿因为那位走火入魔。」她顿了一顿,神情似是突然想到些什麽,猛地侧过脸问,「你没有作梦?」杏眸微眯,充满审视的意味。凉川顶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轻轻的左右晃动了一下,沉缘一下子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惊呼道:「你居然没有作梦!?」说完的下一刻,沉缘被千万个「为什麽」充斥着脑袋。
    「我只是配合你。」凉川回答道,他的内心由始至终都是平静的,从没被刺激过半分,也未曾将那位放过在心上。
    这半个月来,他必须配合沉缘,不然释出的宇宙能量不一样,这会影响其他灵魂的净化,只是没有预料到,沉缘居然因此差点儿生出了执念。
    沉缘用双手摀住脸,语气甚是低落:「我突然觉得自己有负宇宙赠予的天赋,好好的安魂音师也当不好,还要劳烦神明亲自提醒来提醒。」话里带着满满的自责,大有自己不配当安魂音师的意思,「我要是与你一般就不会差点儿入魔了。」她一边说一边用手猛搓自己的脸颊,像极孩子生闷气的时侯会做的动作。
    凉川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拉下沉缘的双手,不许她拿自己的脸蛋泄愤,「与其自责,不如想想,如何才不负衪们对你的期待。」他不擅长安慰,索性一语中的,道出此时她最该做的事情。
    沉缘一听,眼睛瞬间发亮,脸上的烦闷一扫而空,灿烂温暖的笑容重新挂上嘴边,「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麽做了,谢谢你。」她觉得凉川这句话,如同为自己挖掘了一条明路,霎时便晓得接下来该怎样走下去。
    其实如此浅易的道理,她本该是想到的,只是当上安魂音师这麽多年,首次遇到这样的小打击,就好比一直被老师看好的学生,犯了一个不应该犯的错误,然後还被老师亲自纠正,这样的羞愧感使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过来。
    「对了,你找我有要紧事吗?」解决完心头的烦闷,沉缘才想起来这回事,於是便问了起来。
    因为凉川很少主动找她,通常只有自己去他的那儿串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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