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孟常良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坐在床边守着悯夕睡的，没想到自己也跟着睡着了，想必是悯夕扶自己躺下的吧。
    孟常良算算时辰，差不多该是去巡检司的时候了，撑起半身，却看见枕边有一个闪着森冷银光的事物——正是昨日从悯夕袖中摸出的那把匕首，匕首下压着一张纸条，短短几行字：
    “爱妃孟氏，进几日天气甚佳，你去京郊别院住几天吧，咱家可能要来客人…不过你放心，无论来的是谁，阆翠阁和我的心里都只住得下你一人。”
    孟常良苦笑；客人？未来的淳王妃，长翁主殿下能算是客人么？这算是‘重整王府待准妃’吧？有些不甘，有些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孟常良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就赶往京郊别院。临走时走时想了想，又带上悯夕的匕首。
    去巡检司请了假，再道醉仙楼买了几十坛上好的美酒——孟常良决定在京郊别院隐居一段日子，在这期间，他是不打算回城了。他怕回城后会看到自己不喜欢的景象，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淳王府的京郊别院坐落在一片湖光山色中，背面又湖，两旁靠山，像神话中的仙境一般。
    孟常良左右打量，满意地哼哼。别院中唯一的管理人员——老罗头带着他在别院转了一圈后就遁形得无影无踪了，偌大的别院成了孟常良一个人的天下。
    于是没心没肺的逍遥日子就这样开始了；临湖而坐，摸鱼捉虾，下水潜游，上山打猎，林间放歌，偶尔打点也为回去扔进厨房，下一顿就会多好些美味。一切看来都是那么逍遥自在，除了时常会想起那个小孩儿。
    他在干嘛呢？在于诸侯百官周旋么？还是忙着哄长翁主，好早点儿拿到她爹手上那点儿兵权？他在吃什么？肯定不会是这些个野味了，该是什么山珍海味吧…真奇怪，那些东西一天到晚地堆着吃，他是吃不腻？他住在哪儿呢？宫中还是王府？要是住在阆翠阁就好了…不！不！不！他绝不是想要悯夕想他想得睡不着，只是希望有人可以进去打扫一下卫生…毕竟他说过阆翠阁是不会让别人进去的…
    日子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过去了，数数还剩下的酒，算起来也离城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悯夕从未来过京郊别院，也没有任何音讯。只是老罗头时常回城时会带些东西回来——一两件衣服，一些书籍，一点小食什么的…都是以前在王府内用惯了的货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给的。不过孟常良没落实过自己的猜测，老罗头也不说。说起来是有点赌气的成分，自欺欺人地假装不在乎那位为自己做的事，假装自己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但是假装的就是假装的，孟常良一边对悯夕为自己做的事视而不见，一边猛灌酒。等酒喝完了，孟常良急的跟什么似的就往城里冲。
    “我的酒喝完了，喝完了就要去买，买酒就得回城…我只是为了买酒才回城的，和那个谁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才不是为了去打他他的消息呢…”孟常良怀着这样的想法偷偷摸摸地骑马进了城，悄无声息地从淳王府门口路过，再小心翼翼地坐在王府街口醉仙楼靠窗的位子上，大喊：“小二！十坛桑落酒！在上一份凉食一瓶桂花酿！”声音大得全楼都听得见，知不知道能不能传到淳王府去？
    不一会儿酒和菜就上桌了，孟常良看着桌上的两盘凉菜笑问：“怎么多送一盘儿凉食？莫不是你家掌柜的终于把他家胖丫头嫁出去了，多送的一盘吧？”
    小二嘿嘿地笑：“瞧您说的，我家小姐出嫁也用不着这手笔啊；是长翁主要出嫁呢。咱皇上说了，普天同庆，减税一年呢！”
    “长翁主出嫁？嫁给谁？”孟常良双手一抖，浓香的桂花酿洒出大半。
    “当然是嫁给咱们淳王爷！我跟你说，我瞧见淳王府近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呢，大大小小的物品往府里搬，时不时还有粉红的小轿进进出出，说是今天晚上就拜堂呢…哎哟…你是没见着长翁主长的…那可真叫一个俊啊…天上仙女儿似的，跟咱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小二打开了话匣子，手舞足蹈地把淳王和长翁主这一对璧人形容成金童玉女都嫌不够。
    木然挥退了小儿，手中香甜的桂花酿不知怎的酵成了苦酒，一啄一饮皆是苦涩和伤痛。说什么不要离开、说什么不离不弃？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当一切的山盟海誓摆在皇族面前时，都会变得微不足道，都会变得轻于鸿毛。可这怪得了谁？怨得了谁？只有淳王与长翁主联姻才能使国家安定。这是淳王的责任，他别无选择。只有将一杯杯变得苦涩的桂花酿倒进嘴里。希翼这些液体能将自己掩埋，这样就不会承受其他痛苦了，不会看到淳王府里那一对俪人，也不会想起那人好与坏…
    从艳阳高照到月朗星稀，今天一天都是好天气，整个国家都在为两个人的婚礼而欢喜。可这些欢喜的气氛，对孟常良来说无疑是伤口上的一把盐。可再疼也无所谓了，如果能把心口上的一块肉挖下来，那还有什么是有所谓的？
    遥遥晃晃的回到京郊别院，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悯夕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像淳王，那么精致锐利，却又那么冷傲孤寂…
    这匕首像淳王，却不想悯夕、
    悯夕是暖的，悯夕有全天下最甜美的笑颜和最苦涩的泪水，悯夕是活生生的人，会哭会闹会笑会跳的。他不是淳王，悯夕不是淳王…
    孟常良笑了，释怀的笑容中带着疯魔的癫狂，他缓步走向那把匕首，小心地捧起“悯夕，我们成亲吧…”
    ——
    “一拜天地！”
    孟常良手中牵着一段红绫，红绫的另一断系着悯夕的匕首。
    “二拜高堂！”
    孟常良向桌上的两只酒杯拜了拜，有水珠落尽杯中，香醇的桑落有了苦涩的咸味…不好喝了。
    “夫妻对拜！”
    孟常良转过头，森冷的匕首不见了，一只葱白的手拉着红绫的另一端，孟常良说不出话来…
    悯夕对着孟常良盈盈下拜，扬起如花的小脸凑到孟常良唇角
    “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