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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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战醉了,而且是酩酊大醉。他的酒量已可以算是不错,但与楚涵之相比,显然是有几分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在与他对饮之前,楚涵之已经喝空了三个酒坛,加上两个人喝的是急酒,李战没想到先醉倒的居然还会是自己。
醒来的时候,李战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而舒服的大床上。撑起因为宿醉而疼痛麻木的脑袋,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是一家客栈,而且,也许是一间上房。李战从来没在这么好的一间屋子里住过,虽然他并不短钱,但如此引人耳目的招摇是杀手的大忌。他总是要想尽办法的把自己假扮成人群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可托着楚涵之的福,李战也算是尝过了高床软枕的滋味。
想起楚涵之,李战不由啧啧称奇。这样好酒量的一个年轻人,真是平生罕见。然而他又记起自己醉酒后的毛病来。其实他身上已没有什么钱,就算是有,都赠给楚涵之那样一个人物,也不算是可惜,只是希望自己那样突兀而笑人的举动没有把他给吓着了。李战伸手进怀中摸索着,希望还能剩下些散碎银两来结账,然而却摸了个空。看来自己真是把全部家当都拱手送出去了。李战苦笑了一下。那么,他这次想不赖帐怕也不行了。
李战站起身来,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随便抹了把脸,思索着要怎么去和掌柜的商量夜宿的房钱。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些脚步声,房门被轻轻的敲响了几下。
进来的居然是楚涵之。李战有些惊奇的看着他,心中又有些微微的欢喜起来——也许自己不用犯愁该怎么和掌柜的解释了。“先生竟然没走?”
楚涵之清淡的一笑:“我若是走了,那昨晚非逼着我收下怀中所有钱财的某人该如何是好?别叫人给当作了霸客教训一顿,再扔出街去,那岂不就成了我的不是?”说着掏出些碎小的银锭来搁在桌上,“这是李兄昨夜酒醉之后塞给我的,请李兄清点一下有无短少。”
李战心中讶异更深。换作一般人,有个醉鬼往手里塞银子,当然是拿了走人,哪还有再送回去的道理?这楚涵之若不是手头太阔绰,便是个傻子。于是李战摇了摇头:“既然送出手的东西,自然就是先生的了,我又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昨夜的酒钱也是先生掏的,我这些碎银子怕是连酒钱也不够偿的,更是没道理再叫先生破费。”虽说楚涵之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可李战这种仿佛同银子过不去的做法,岂不是更像傻子?但李战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的便宜,他是断然不会轻易去沾的。
楚涵之听他这样说,也不多加争执,只是问道:“这么说固然是不错,只是不知道身无分文,李兄接下来要吃什么,这房钱又怎么结付?我看这客栈大得很,伙计也多,怕是不缺李兄这个以工抵账的。”
“这……”李战犹豫起来,半晌,才讪讪的说,“先生说的是。那么,就当是先生借给我的可好?以后我定当全数归还。”
楚涵之笑意更深。这李战还真是有趣,世上还有如此老实的一个人么?若不是早知他的底细,自己倒真不认为这样厚道的汉子会是个杀手。“无妨,全当是李兄欠我一个人情,我这人也不是那么大方的,欠我的人情,总要想方设法讨回来才是。”
李战哂然一笑:“那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我这块不成器的料,糙皮厚肉,却不知道该怎么还先生这个人情呢?”
楚涵之伸手指了指他腰间的刀:“好说。我见李兄身上带着家伙,必然是出来行走江湖的练家子,所以还望李兄能出手帮在下一个忙。”
李战脸色微微一变:“别的尚且好说,只是若是杀人寻仇的事,我却怕是帮不了先生了。”
“哦?为何?”楚涵之奇道。李战本是个杀手,怎么会反而对自己本应拿手的行当如此避讳呢?他并不知道,按照七星会的规矩,会里的杀手是断断不能私自接下买卖的。这个理由偏偏又说不得,生来不擅措词编谎的李战不由难堪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楚涵之见他支支吾吾不出个所以然来,联想到他的来历身份,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于是便也不多加为难,只是解围道:“看来李兄是有自己的苦衷了。不过放心,我并不是要你去做这些,只是想请李兄帮个小忙而已,绝不会让李兄难做的。”
李战长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知道先生要我帮什么忙呢?”
楚涵之从腰中抽出一把折扇来打开,轻轻的扇了扇:“李兄不必这么客气,先生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有些太重了,我看李兄的年纪像是要比我大上几岁,不如就直接唤我涵之吧。”
李战嘿嘿笑道:“那敢情好。只是先……涵之你也别李兄长李兄短的,叫我名字就好。我是个粗人,不讲这些。”
楚涵之看他只不过为了还那个所谓的人情,便也不管自己要让他做什么,只要不同他的“苦衷”相妨害便一口允下,足见此人不仅老实,还相当的爽快,果真是应了自家先生所说,这三个月的时间找他消磨便对了。
“其实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一桩——我是第一次来江南这片地方,想要到处走走看看,却又听说最近世道不太平,所以想要请你这一路保护我的安全,也顺便为我做个向导,不知你意下如何?”
楚涵之这个谎其实编的很拙劣,但李战却好像并没有丝毫的察觉,只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大喇喇的一拍胸脯:“这有什么难的,一般的小毛贼我倒也不放在眼里,你只管放心好了。只是,我也不能耽搁太久,过阵子还有笔买卖等着我去做。”
楚涵之微微一笑:“原来你是个生意人。”说话间竟见李战耳根一红,不晓得是不是在羞愧于没有对自己说实话呢?天下虽大,大概也找不到几个比此人更老实到可爱的人了。“不打紧,我自然不会挡着你发财的路,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就好。”
李战在心中暗暗算计了一下,距离八月十五,不多不少,也就有那么三个多月,真是巧了。自己入了七星会一来,一直疲于奔命,死在他手下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他却从未真正的休息逍遥过。想起那个半夜里跑来找他,武功奇高的红衣人,李战心底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这真的会是他在人世间接的最后一单买卖么?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又何妨放纵一下,恣意而为。也许这便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也是一种暗示,叫他莫再白白浪费掉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李战想,说是陪面前这人同游,或者反倒是自己趁机沾了光也说不准。于是再无犹豫,爽快的一口应承道:“好,三个月,我带你游遍江南!”
楚涵之见他答应下来,心中一喜,手便在那小木桌上轻轻一撑,站起身来:“那就事不宜迟,你稍事梳洗一番,我们这就出去走走吧。”
苏州城说来倒也不算大,只是一路走走停停,看了几处风景,吃了些许美食,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待两人回到之前下榻的客栈,时候已经不早。
目送着楚涵之回房之后,李战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才推开门进屋,李战耳根微微一动,心中暗觉不对——房中有人。虽然四下里寂静的仿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李战的耳朵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些许轻微的气息声响。
“是哪位朋友,既然来了,为何却又躲在暗处,不现身一见呢?”李战已经隐约猜到了来者是谁,按理来说,他如果想要保命,应该现下便夺门而出。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有时候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佳之选,急于逃命反而给了对方可趁之机。身为一个杀手,李战自然是深谙这其中道理的。所以他只是定定的站住了身,一只脚腕略提,在地上缓缓画了个圈,不露声色的将手扶住了腰间的刀。
来人却也不是位暗箭伤人的主儿。一个黑影缓缓的从床边帐帘处走了出来。屋中的油灯还未点着,李战眯起眼睛,看着那人一身仿佛在凄清的星光下依旧红的足以灼伤人眼的绯色衣裳,毫不讶异的说道:“是你?”
这红衣人便是之前夜会李战,且身手不凡的男子。李战的眼睛眯的更紧。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得可笑。这样的一身红衣,且还有着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他早就该猜到,面前这人,便是传说中的费红月。
“是我。我说过还会再来找你的。”费红月淡淡的说道。他在房间里已等了一段时间。
李战苦笑了一下。他当然没有忘记费红月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到来的如此之快。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右手紧紧的握住了刀柄。不管对手的实力如何,他总是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对,更遑论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能算作一个人。他已经是一个仿佛神化了的人物,就像是一个老人口中的传说,这世上已鲜有人见过他,却亦没有人敢轻视和淡忘。能死在这样一个高手的剑下,也算是自己的福气吧。
“你是来要我的答复的么?”
“不。”费红月轻轻瞥了他一眼,只不过是那样一个淡然的眼神,却已足以让李战如芒在背,手心渗出些许粘腻的汗水。“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所以,这次我是来取你的性命。”
话音甫落,一个身影便如同惊鸿一般掠起。不知何时,李战的刀已经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