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大小不一的干柴从院外越过院墙，落进院子里，随后一个矮小的黑影骑上墙头，被身后人轻轻一推，翻进院子。紧跟其后动作灵巧，翻墙而过的是个高挑瘦削的人影，正是方才偷了邻村东西，闹得陶家鸡犬不宁的楚寒，而被他推上墙头的是他弟弟，楚烨。
    落地后，两人捡地上的柴火，楚寒轻车熟路取下柴房门上虚挂着的大锁，把手里的干柴和半袋粗糠堆在柴堆上。
    仅这一会儿工夫，屋外的大雪已经将柴房门口铺满。楚寒忙转身关门，将雪挡在门外。就在他转身的工夫，就着屋外的雪光，一旁的楚烨瞧见了两个饼子。
    在关门的刹那，雪光映衬下，两人露出了本来面貌。
    兄弟俩相貌相似，同样的面黄饥瘦。楚寒个子高些，更加凸显了他的麻杆一样的身形，脸颊凹陷，颧骨突出，一张脸上满是脏污，眼睛黑亮，此刻正泛着光。脏兮兮的头发打着结的缠在一起，在外面时间长了些，冻了一头冰碴子，一身破洞棉衣棉裤，脏污的看不到原本的颜色，手脚修长但都生了冻疮。
    兄弟俩一样的狼狈！
    “哥，这里有饼子！”楚烨小声惊叫。
    楚寒喉头上下滚动，抓起饼子搂住楚烨，兄弟俩迅速钻进柴垛下面，那里被掏出一个仅供一人躺平的地方，上面铺着干草，兄弟二人挤在一起，缩着身子在寒冬中依偎着互相取暖。
    楚寒把两个饼子塞给楚烨，嘱咐他，“快吃！”
    楚烨分了一个饼子，“哥，你也吃。”
    “哥吃过了，不饿，你快吃，吃了早些睡。”
    楚烨狼吞虎咽地撕咬着手中冷硬冰凉几乎可以与石头硬度媲美的大饼。冻的如石块一样的饼划进食道，坠入胃中，楚烨大口地呼气，缓解不适。
    等楚烨啃完饼子，兄弟二人缩成一团，躲进干草里准备睡觉。突然，楚寒手下摸到一片柔软，顿时愣住，手脚并用地把藏在干草里的被子刨出来。
    “有被子！”楚烨高兴坏了。
    “小声点。”楚寒用被子把两人裹起来。
    屋外寒风凛冽，暴雪肆虐，村中一片寂静。
    乔家柴房里，兄弟二人抱在一起取暖。两人手脚都有严重的冻疮，有些疮更是化了脓，手背上血色搭着泥土的黑混在一起，斑驳脏污。
    柴房里没有碳炉子，但毕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身体逐渐暖和一些，遍布全身的冻疮便开始疼，红肿发痒，痒的抓心挠肝。入冬之后，整个叶家村，便没有比乔家柴房更好的地方了，在靠近塞北的兴洲，每个极寒的冬天，乔家的柴房就是两兄弟的续命灵丹。
    乔婶躺在火热的炕上，支棱着耳朵仔细探听柴房动静，她知道楚寒兄弟俩又来了。
    这几日雪越下越大，她在柴房里放了一条被子和两个硬饼子，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黑暗中，翻来覆去的乔婶终于躺不住，披着衣服坐在炕头叹气。
    乔叔见她不睡便道，“你又这么善心，若是被村长知晓，我们是要被赶出叶家村的！”
    “我不管！”乔婶梗着脖子气呼呼骂道，“我不管他们到底有什么仇怨，两个失去爹妈的可怜孩子，连口饭都不让吃，住窝棚？我呸！他们做的是断子绝孙的事儿，我做不出来！”
    “行了，行了，你小声点，一会儿让楚寒听见，再跑了。”
    “都怪你，你不说话，我怎么会跟你呛声！”
    乔叔连着说了三个好，“快睡吧！”
    翌日一早，叶茂才早起扫雪，他抄起一把原本打算扔掉的破旧笤帚准备扫门口，刚打开院门，门口一只硕大的被白雪覆盖的高耸鼓包吓了他一跳。
    压抑住惊到嘴边地呼喊，叶茂才壮着胆子用笤帚戳了戳，形似土坡的鼓包丝毫未动，雪被扫下去一些，依稀能看出底下是个褐色的庞大物件儿。
    他深吸一口气，眯起眼，上半身后撤，努力伸长胳膊用笤帚在上面一通乱扫，一只死掉的野猪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娘！他娘！”
    刚喊两声，叶茂才一把捂住嘴，扔了笤帚转身掉头往屋子里跑，跑太快脚下踩雪还打了个滑。
    众人聚集在门口，齐心协力把这个庞然大物拖回院子，关上门，各个喜不自胜。
    “是撞死的。”叶安和说，他担心野猪来历不明，叶家不敢吃，所以率先说出自己地判断，打消所有人的顾虑，让他们先入为主，“头上有个窟窿，应该是在哪儿撞了头，没死，跑过来的。”
    叶茂才弯腰看，野猪头上确实有个窟窿，头顶鬃毛上还满是土，顿时乐出后槽牙，“头上有土，应当是撞死的，咱们家真是行大运了！”
    叶安和镇定自若，当然会有土，冻的结实的土块当头砸下来，没砸出坑这就不错了。
    王雪莲激动地要哭，昨日她还担心家里没有米下锅，今日便有野猪送上门来，真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他爹，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吧。”
    “行！”叶安和刚对自己态度有所转变，叶茂才显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讨好大儿子的行为，他痛快地答应，“烧热水，多烧点，先给它褪毛！”
    叶秋阳拍着手蹦，“好大的猪！”
    “爹。”叶安和唤道。
    叶茂才兀自高兴着，是为自投罗网的野猪，也为叶安和对他的态度，“怎么了？”
    “在院子里不方便，弄到厨房里去吧。”他不习惯将食物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叶茂才愣了下，被叶安和一点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家里仅剩的米和面都是邻居接济的，他虽挂记着村里人的好，但私心里是想把这头野猪杀了给孩子留些肉吃，剩下的肉都背到镇子上换成银子，然后买成粗粮先让自家度过这个冬天。可若是在院子里杀猪，说不准会被来往的村里人看见，到时候分不分，分给谁都是麻烦事，“行！”
    距离叶家村最近的镇是白沉镇，镇上有屠夫，往年谁家杀年猪，都会去镇上请人，可这头野猪来历不明，他又存着私念想换取过冬的粮食，所以这杀猪的活儿只能自己来。
    厨房的大锅烧着滚烫的开水，面对体型巨大的野猪，叶茂才拿着刀比划半天，不知从哪儿下手。
    叶安和从他手里接过刀，“娘，把秋阳带出去，我来！”
    烧热水的王雪莲和被夺了刀的叶茂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