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识 第 十 章 上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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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天气晴好。艳阳高照。
一只早起的云雀沐浴着阳光,展开羽翼在空中嬉戏。它俯瞰着街上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向城中几处聚拢扎堆。看起来好不热闹!
忽见城西南隅,一行衣着华丽鲜亮的人群从未央宫东阙而出,正恭恭敬敬地尾随着几辆明黄帐幔的步辇,向长安北郊的渭水徐徐而去,宛如一条纤细绵长的锦带。
小云雀灵巧地穿过云层,俯冲而下,越过了长安西大街的一处高墙,栖落在一棵海棠树枝上。它用喙细细地梳理着自己柔软的羽毛,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冲着窗棂内发出几声婉转的啁啾。
一个墨绿色人影在院内的石子甬道上匆匆行步,惊飞了花间的鸟雀和蜂蝶。那人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轻轻地敲门道:“伯清!”
只听木门应声而开。连漓已是一身整齐的银白锦丝罗衫装扮,正欲出门,见来人正是自己派去金城办事的秦湘,忙让他进入房中。
秦湘一进门便顾自抓过桌上的茶壶,自斟了一杯,仰脖一饮而尽。
连漓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只得轻摇头道:“哎!隔夜的。”
秦湘听罢,倒是不以为然,摆摆手,睁着浑圆的眼睛道:“不妨!能解渴就好。我这不是急着赶路吗?马都累倒了!”
连漓待秦湘歇了一会儿,便神情凝重地询问:“此去金城,可有消息?”
秦湘叹了口气道:“我这几年多次到金城打听丙寅年三月初三出生的氐族孤儿,可是总是无功而返。当年兵荒马乱的,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在战场上不见了真的很难找。伯清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找的那人可能已经……”
“不会的!”连漓不让秦湘说完,气若无声喃喃道:“我感觉他肯定还活着。”
连漓的声音清晰柔和,说服着秦湘,同时也在安抚自己。多少年了,他一直在寻找着当年裹在葱绿襁褓中甜睡的小生命。
母亲虚弱的脸上绽放着明媚温暖的笑容,冲着怀中的小人喃喃地唱着龟兹民谣,然后转头对他说:“琚儿。这是你弟弟。他叫苻瑛。你俩的名字是娘亲从一首歌中取的。姮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
他眨着好奇的眼睛,瞧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娇小可人,不禁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弟弟鼓囊囊的腮帮。小苻瑛在这时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嘟了嘟嘴巴,似乎想对他的手指发出抗议。结果抗议倒是没有出来,嘴里只吐出些呜呜之声。
瞬间一股暖流从指间开始涌动直冲到他的心田。仰望母亲,再凝望弟弟,马上笑了。他突然很渴望弟弟可以快点长大。等他长到自己肩膀高的时候,他要带着弟弟一起去骑马。他要带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去到很多很多地方去玩……
“伯清!伯清?”秦湘忍不住轻拍连漓肩头。连漓这才从往事的点滴中挣扎而出。
秦湘面上略有愧色道:“伯清,怪我多嘴。我再派人去金城细细打听,一有消息我就再去找。”
连漓缓了缓情绪,摇头道:“不妨。倒是这几年辛苦你了。我在商号席不暇暖,不能时常去金城,只得多烦劳你了。伯清再次谢过!”说完,他对秦湘深深作揖。
秦湘慌忙扶住连漓,脱口而出道:“你我自幼一同长大,相交多年。你的事我必定帮忙到底。行什么礼啊!”
连漓蓦然抬头,笑着道:“倒是我礼多见外了!”
门被叩响,管家秦伯缓缓进屋来,却见长子秦湘在此,略显诧异。秦伯递给连漓一个墨绿色拜匣道:“公子,这个是京兆尹的石三少给公子的请柬。”
连漓打开拜匣,取出请柬。原来石三少石靖于今日未时在菡萏园请了文人公子们举办“曲水流觞”。看来今年又要去和那些士族公子们应酬一番了。“曲水流觞”本是很多年前的上巳节里,王右军先生和一群文人在兰亭清溪边饮酒赋诗的雅趣活动。
秦伯记起一事,说道:“老爷说,今日公子哪里玩哪里去尽管随性便是。这几日他要等一位老友上门,故而会一直在商号呆着,暂不会去带商队走西北去。”
“若真是纯粹的赋诗倒也是个静雅的去处!只是……”连漓轻叹道。
连夫人一大早便让人准备兰草更衣沐浴。飞雪问了才知,这个叫做祓禊驱灾。祓,是祓除病气,禊,是修禊净身。祓禊,就是洗濯身躯以除去凶疾的祭祀仪式。早在周朝时,周天子会指定一个女巫带领众臣在水滨举行祭祀和沐浴,来祛除冬天积累下来的污秽和病气。只是如今,很多百姓家已变成在自家用兰草来简单祓禊了。
飞雪心里松了口气,心中暗想,还好还好。若现在还要到外面水边去沐浴举行这个仪式,打死我也不去。姐姐我可没有暴露癖!
其实祓禊仪式并非如她所想那样,只是不巧刚听说,附近某纨绔子弟为了刺激老父,竟然一丝不挂地在院子里裸奔而行。把飞雪惊得目瞪口呆,对这个时代某些人的壮举颇是汗颜。
鹊喜在大家沐浴后,开始摩拳擦掌,忙不迭地给飞雪从头到脚打扮起来,显得比她本人还兴奋不已。
飞雪身着撒细碎花瓣的银色对襟罗衫,浅蓝色留仙绫裙,腰束绿色丝线勾勒的藤蔓纹白色帛带。袖口、衣襟、裙摆纷飞着银色丝线绣成的小蝴蝶。有那么点百蝶戏花忙之风,却又不花俏。
这套衣裙是飞雪从一堆绫罗绸缎中选出的几套不太张扬的其中一套。摸上去质地轻柔舒适,颜色淡雅素净。她让鹊喜改短了裙裾,穿上后裙摆刚及鞋尖。袖子从大袖改成窄袖。鹊喜说瞧着倒像鲜卑人的服装样式。
鹊喜开始给飞雪梳髻。飞雪本以为只有出嫁女子才可梳髻。但鹊喜说未嫁之女也有能梳的发髻。
乌亮顺滑如丝缎的长发向后梳理,略往高拢。用天蓝丝带细细绑好,再从发中理出几束发丝,反绾花式。最后在反绾发髻下留一绺发尾垂于身后。一个简化的百花髻就完成了。
鹊喜瞅着眼前的飞雪,觉得还不够满意,便从自己的妆奁里取出铅粉、石黛、胭脂、口脂、鹅黄、花钿,准备在飞雪的脸上大显身手。飞雪惊得紧抱桌腿不放拼死摇头。最后还是禁不住鹊喜的软磨硬泡,上了个简单的妆容。
“完成!飞雪姑娘你看看!”鹊喜眼中闪烁着满足的成就感。
飞雪略带怯意,微微地张开眼睛,怔忡地凝视着铜镜。她从没认真看过穿越后的“自己”。样貌算不上极美,只是中人之姿。但经过鹊喜丫头这么一打扮,竟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秀丽,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娇美。她本来就是个不会打扮的大大咧咧的女生,从没见过自己也是可以走古典路线的。
飞雪忍不住转身兴奋地抱住鹊喜笑道:“哈哈!鹊喜你真棒!我好爱你哦!”
鹊喜听不明白飞雪的意思,但她显然能感受到时因为自己的作品成功而激动不已。她心想,看来从打杂丫头到梳头丫头的蜕变提升,指日可待了。
待连漪与她碰头,连漪神神秘秘地把她拽到一边说道:“看!这个是给二哥的请柬。他不在我就收了。未时我们还可以去菡萏园瞧瞧士族公子的曲水流觞哦!”
飞雪来不及问什么是曲水流觞,就被连漪和鹊喜拽着出了房门。三人刚出二门,就见门口齐齐地站了两个护院。一个叫连安,一个叫连平。一问才知是连漓怕三个女子出门不安全,就安排好他们一道去。飞雪记起突袭事件,心里暗暗感激。倒是连漪撇撇嘴,觉得玩起来会不够尽兴,但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