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林春 第15章 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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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五月,太皇太后窦氏崩,这位杰出的女性历经三朝天子,为“文景之治”的繁荣盛世做出了巨大贡献,她的去世标志着汉朝黄老治国思想的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刘彻为了巩固和扩大皇权而采取的儒家思想。在长安漫天飞舞的白幡中,历史走进了一个新的时代。
由于此前就已经对政权尤其是军权进行了交接,忧虑中的动荡并没有发生。
未央宫中,天子收起了他顽劣的神情,长吁一声。政局已经安定,朝堂军中进行了大胆洗盘,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以治丧不力的罪名被罢免,武安侯田蚡被封为丞相,韩安国被封为御史大夫。
刘彻侧眼看了看正汗流浃背埋在一堆卷牍中的卫青和韩嫣:“有什么要紧的奏章没?”
“多数是日常的奏报,不过匈奴又要派人来请求和亲。”
自从汉朝立国以来,为了交好北方强大彪悍的邻居,每隔几年就要送去一位公主和亲,外带奉上巨额的嫁妆。刘彻的同胞姐姐南宫公主就被送去和亲,当时曾令王太后和年幼的刘彻伤心不已。但即使如此,用不了多久,匈奴又会卷土重来,烧杀抢掠,对汉朝造成巨大威胁。对这件事,汉朝历来引以为耻,却又无可奈何。
“和亲和亲又是和亲,匈奴人到底还有没有完。”刘彻烦乱地站了起来:“李广程不识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亲政不久,他就派出骁骑将军李广和车骑将军程不识分别驻守云中和雁门,力图将匈奴拒于关外。
“李将军和程将军说大军耗费巨大,云中和雁门的屯田不足以保障军需,请陛下增加拨付。”
“增加拨付,他们在那里也呆了三四个月了,匈奴人没见到一个,钱倒是要了不少,这样下去,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被他们耗垮。”刘彻恶狠狠地来回踱步。
“陛下,正因为二位将军堵住了匈奴沿吕梁山入侵的道路,又牵制了匈奴在东线南线的进攻,匈奴无法进犯才会见不到匈奴兵的啊!”卫青对这件事自有一番见解,听刘彻这般说,忍不住出口为李广和程不识争辩。
“哦,没法打了就来和亲?就来找朕要嫁妆?当朕是摇钱树吗?匈奴、匈奴、匈奴,朕总有一天要灭了你。”冷笑了一声忽然转换了口气:“也是,和亲比用这种法子防备匈奴是要省钱多了。”
看着刘彻狂怒的神情,想起他当初送送李广、程不识出征时的殷殷情怀,卫青的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陛下变了,真正成为天下的主宰了。”举目望向窗外,绿荫正浓。
好不容易把手边的事情忙完,卫青便起身告退。
因为职务的关系,卫青常常要在宫中值宿,卫子夫见他辛苦,自己也思念家人,便在朝阳宫设了家宴,将一众兄弟姐妹请来团聚。
到得院内,公孙贺和卫君孺三岁的儿子公孙敬声正逗着不到一岁的阳石公主玩,霍去病大马金刀地闭眼躺在宫阶上,来往的宫人只能绕过他。
卫长公主蹲在他面前,欲捏他的鼻子,被他顺手一巴掌打到旁边,卫长公主小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卫青几步过去将卫长公主抱起来,亲了一下:“卫长乖,舅舅抱。”
公孙敬声见了不依,也跑了过来抱着卫青的腿要抱,卫青正欲把他也抱起来,却见霍去病“霍”地跃起,提着公孙敬声的领口丢在了地上,一把搂着卫青的腰,扬起头恶狠狠盯着卫长,公孙敬声和卫长齐声大哭,阳石听有人带头,也跟着大哭起来。
对于霍去病的独占欲,卫青哭笑不得,只得赶紧叫出卫步,把公孙敬声也抱起来。
这一通吵闹惊动了里面的人,卫子夫扶着卫母走了出来,见这一团乱粥,都笑了起来。
卫长见到靠山,顿时来了精神。仗着自己在卫青臂弯里,有高度优势,张牙舞爪地对着霍去病尖叫:“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舅舅,凭什么不许抱我们?”
“凭什么?”霍去病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凭我比你高,比你大。”
“你……”见母亲并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卫长心中生怯,搂着卫青的脖子继续大哭起来。
“青弟倒有孩子缘,大姐二姐的儿子都好精神。”卫子夫笑道。
卫母也一脸笑容,听到这话却叹了口气:“是啊,都好精神,可惜这最该生儿子的却没有生。”
“来日方长,我还年青。”卫子夫安慰母亲道。
“哎,年青是年青啊,只是这宠爱能有几时?”卫母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宫室。
今日的家宴真正的主角是公孙贺。
天子辅一亲政便在朝廷军中安排了一大批自己的亲信,公孙贺被任命为九卿之一的太仆,负责全国的马事。身为夫人,卫子夫对这种事情不好喜形于色,只好以家宴名义来庆祝。
小孩们不喜欢拘束,各自玩去了。霍去病瞄了继父陈掌一眼,挤在卫青身边坐下,卫青知他嘴刁,夹了块糕点放在他盘中,又把鱼细细去了刺,霍去病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不一会便饱了,又出去躺在宫阶上打起了瞌睡。正恍然间,觉得有人在踢自己。霍去病那受过这个,一声大喝,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把面前的黑衣青年吓了一跳。
“什么人?”
“你问朕是什么人,朕还要问你呢!”为自己的失态小小汗颜了一下,刘彻低头俯视眼前握拳皱眉的小人儿。
“我是霍去病。”
“霍去病是谁?”
“霍去病是我。”
“好,有威势。”刘彻笑道:“呵呵,仔细看头发还是红的呢!”
“你带剑入宫可知这是死罪?”刘彻恶作剧地想吓一吓这个小霸王。
“剑没有开锋。”
“没开封的剑也是剑。”
“剑是用来杀人的,不能杀人的剑也算得上剑?”霍去病嗤笑一声,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傻。
“那你一天带在身边做什么?”刘彻故意问道。
“现在虽不算剑,但总有一日会开锋,开了锋便是剑了。”。
刘彻觉得越来越有意思,这个小孩竟跟天子针锋相对。
“你的剑能借给我看看吗?”
霍去病仔细打量了他,觉得他不象骗小孩玩具的坏人,才迟疑着把腰间的剑解下交到他手上。
剑果然没开锋。
“碎星,剑的名字?”看到剑身刻的字,刘彻问。
“是,我起的。”
“什么意思?破碎的星星?”
“不,是将星辰击碎的意思。”
“大胆,还不参见陛下。”卫青听到霍去病似乎在跟人争执,走出宫室一看,见霍去病正和刘彻怒目相向,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臣的外甥,臣管教不严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微臣。”深知刘彻阴晴不定,时而大度时而刻薄,只怕去病得罪了他,赶紧上前跪下。
“这小子好样的,朕喜欢,卫青的外甥也是朕的外甥嘛,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伸手扶起卫青:“不是家宴吗?怎么就不叫朕?”卫青一时无言以对。
里面的人一阵忙乱,赶着换位置,重新布菜。
“公孙贺啊,你要时时准备着,朕下次对匈奴用兵你可敢领兵出战?”刘彻咽下一块酥嫩的牛肉,眼也不抬道。
公孙贺立刻离座,来到刘彻面前跪下:“陛下不弃,委臣重任,臣万死不辞。”卫君孺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一阵忧虑。
“我也要去。”霍去病跳起来叫道。
“你啊,再吃十年娘奶吧。”刘彻大笑,霍去病一脸愤然。
刘彻端起酒樽时,只觉得一道失落的眼波扫过面颊,再看时,却见卫青低下了头。
“卫青也想出战?”第二天刘彻凑到卫青面前,抚弄着他的头发问道。
卫青咬着嘴唇狠狠点了点头:“陛下,臣是军人。”
“你是朕的近卫队长,不是一般军人,你的职责是保护朕的安全。而且你走了谁来帮朕打理这些锁务。”
“有韩大人。”
“韩嫣贪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累死朕啊?”
“韩大人哪里贪玩了,再说还有那么多大夫、侍中、尚书。”
“卫青这是想推卸责任啊。”刘彻眯起眼睛侧脸看着卫青,见他不语,伸手将他搂到怀中:“沙场苦寒、刀剑无眼,朕的卫青还小,朕……舍不得,万一出来什么事,不是把朕的心都要挖走了吗?”抬起他的下颌,将一个重重的吻落在光滑的颈上。
卫青暗自苦笑“又得穿好几天封领衣了。”
不久,刘彻采纳了大行王恢的建议,在马邑设下伏兵三十万,由久经沙场的御史大夫韩安国任护军将军统帅全军,欲诱使君臣单于前来并伏击之,不料消息走漏,功亏一篑。
这次的失利让了刘彻和卫青再一次认清,传统的防守型对匈奴作战方法是不可行的,要掌握对匈奴战争的主动权就必须主动出击。但是,这个认识事实上是历代的共识,在长期与匈奴的争斗中,军事家们早就意识到漫长的边境线根本无法防御彪悍勇猛具有极强机动性的骑兵,要想掌握主动就必须深入敌境。然而这却有着诸多问题,尤其是粮草的补给、没有固定的军事打击目标、容易受到伏击等因素更是无法突破的瓶颈,因而也就拿不出有效地作战方法,长期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刘彻和前人不同,这个天生的王者有着无与伦比的气魄与勇气,征伐匈奴是他多年的梦想,他想的不是因为有了这些困难还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让什么人去打,如何调动全国方方面面的力量进行战备,用什么方法保障战争持久而巨大的耗费,以及全面战争之前的政治、外交准备问题。
而此时,年青的卫青也凭着他的聪慧勤奋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与生俱来的军事天才,成为了刘彻身边最得力的军事参谋,他长期跟在刘彻身边,了解天子平定匈奴的决心,同时他地位虽然不高却处在政治核心区域,对于国家在战争中的优势和所面临的问题都十分清楚。他现在更多思考的是如何去打,为了打匈奴该在训练、装备上做好那些方面准备,怎样的打法才能既有效又能够让国家财力保障长期战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