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林春 第14章 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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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拢起绣着云纹的白色广袖给刘彻添了一勺玉脂,刘彻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目光涣散。
看了看屋外,不见卫青。转头再看刘彻,象一只喂饱了的猫,一脸的餮足,嘴角还牵出一个浅浅的笑。
韩嫣的心中被猛地击中,不禁一痛,深深吸了口气,才挤出个笑脸:“他都给了陛下了吧?”
刘彻的笑容更深了,连眼中也荡漾出波纹来:“嗯!身子是给了,可是心嘛,朕还要继续努力。呵呵!”
刘彻是喜欢韩嫣的,毫无疑问,韩嫣是个聪明人,他外表看来虽然骄横善妒,但其实他永远明白什么醋吃得,什么醋吃不得,什么醋吃了是情趣,什么醋吃了会令人厌恶。
韩嫣浅浅一笑,万种风情:“如此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刘彻涎着脸凑近韩嫣:“朕得偿所愿王孙好像不高兴啊!”
韩嫣看也不看他,继续专心搅着碗里的脂浆:“怎么会,陛下是天下的主人,也是韩嫣的主人。主子高兴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日子也好过点。韩嫣巴喜得陛下日日都得偿所愿。”
“王孙,那你也就让朕得偿所愿吧。”趁韩嫣不注意,刘彻奸笑着一把将他拉进怀里,重重吻了下去。
“陛下,这是大清早,陛下、陛下一会还要去巡视南军………刘彻,你个色狼……”一阵轻笑,将韩嫣的话语变作了暧昧的呻吟。
天子仪卫浩浩荡荡绵延数里,龙凤旌旆猎猎随风招展。金镶玉饰的车銮前是六匹雪白如云的骏马,红羽黑甲的期门郎威武雄壮,列列员员。
卫青骑马随侍在銮驾右前方,头盔上的红羽和甲上天青色的璎珞随着身体的起伏飘动,英风四溢、英姿飒爽。
韩嫣和刘彻同坐在銮驾里,看刘彻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心道你个色猪,刚才不是精神好得很么,怎么现在就这付样子了?
到了南军营地,卫尉李广和儿子李当户已经早就等在军营前迎接。见天子銮驾到来赶紧上前拜倒。
李广素来治军涣散,对待部下十分宽容,将士们都很乐于为他所用,但南军是宫廷禁卫,仪容要求本就要严格些,加之今日天子来巡,李广特意整肃了军容,倒也整齐威武。
韩嫣先出来,和奉辔的公孙贺一起将刘彻搀扶下銮驾。韩嫣从侍卫手中牵过马交到刘彻手中,单膝跪地,让刘彻踩着自己的腿上马去。但刘彻精神不济,心不在焉,上马时一阵恍惚,一个用力不当,将韩嫣踩得跌坐在地,手硌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顿时流出血来。
“你在干什么?想害死我啊!”韩嫣手上一痛,忘记了场所,如平时两人在一起时般嚷了起来。
刘彻愣了一下,正想说话,却见李当户几步来到韩嫣身边,挥起手上的马鞭劈头盖脸打了下去。韩嫣本来武艺颇好,但丝毫没有防备到会有人打他,被李当户一顿鞭子抽得滚在地上,脸上、手背上顿时肿起血痕。
“好你个佞幸,竟敢对天子无礼,看本将军如何教训于你。”
韩嫣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偷眼看了刘彻,但见他端坐马上,一脸平和,仿佛在看着歌舞百戏一般,心中顿时痛如刀绞,也不翻身去夺李当户的鞭子,只是以手护住头脸倒在地上将身体缩成一团。
出奇的静,除了鞭打声和李当户的呵斥声外便只有风卷大旗上下翻飞的声音。
“好,李将军不愧将门虎子,有胆识、有气魄。”刘彻笑道。
“陛下,当户失仪了,请陛下治罪。”李当户一脸坦然,单膝跪地施礼。
“将军勇猛,何罪之有?我大汉又添勇将,可喜可贺啊。”刘彻一声长笑,转过马头,带领众期门卫士入营而去。
天色暗了下来,浓黑的云自天边涌出,渐渐闭去日光,山雨欲来。
韩嫣懒懒坐在甘泉居室的廊道上。虽然敷了伤药,肿依然没有消退,拿起铜镜细细照了下脸,还好伤得不深,擦上宫里秘制的药膏应该不会留疤吧!仰头倒在木质的地板上,往事如潮水般袭上心来。
还在刘彻还是胶东王时,两人就已经在一起了,那个时候的刘彻长得圆滚滚的,就如他的名字刘彘般,活像一只小猪,老是追着自己跑。有一次他跟父亲回府,五天没有回宫,刘彻居然偷偷从宫里溜了出来,晚上趁人不注意混进了自己家,结果走错了门,跑到弟弟韩说的房里,把韩说吓得哇哇大哭,惊动了全家人。结果父亲第二天就急忙把自己送回了宫。
那个时候刘彻老是说:“嫣儿,给我做媳妇好不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每当这时,韩嫣就会板起脸来道:“不好,你这只色猪,见到漂亮的孩子就流口水,我才不要你。”其实那个时候,刘彻充其量只是表现出对美的超乎寻常的热衷,还没发展到好色的程度。
后来刘彻做了太子,韩嫣猛得发现自己身边热闹了很多,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这些人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好得让自己不知所措。
然后呢?韩嫣在心里一阵苦笑,他其实也不知道和刘彻是怎么变成这种关系的,那个时候两人都处在青春期,对性异常好奇,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自然而然,该发生的就发生了。本来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该更亲密了才对,谁知刘彻尝到个中滋味儿后立刻暴露出好色的本性,身边的美女秀童一日也没断过。自从和阿娇成婚,被管制得美女基本不敢碰,只好在美少年群里厮混。只是那个时候,刘彻无论是对谁都只是一时新鲜,要不了十天,就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直到遇到卫青。
自遇到卫青,韩嫣第一次发现这位只顾自己快乐的天子居然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欲望,虽然这种克制其实也非常有限。
佞幸,想起这个词,韩嫣长出了一口气。自己是肮脏的佞幸,那个看上去那么清透干净的卫青也是肮脏的佞幸。只是这个世界本就这么脏,又有谁干净得了!一丝嘲讽的笑挂在了脸上,却不知嘲讽的到底是别人还是自己。
“韩大人,韩大人。”韩嫣睁开眼,见眼前一双及膝的黑色战靴。
“卫青?”
“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转过身,面对卫青坐了起来,抚弄着自己手上的鞭痕。“韩王信的曾孙自甘下流,以色事君,挨鞭子算轻的,再说这打本就是我自找的。”见卫青神色严峻,知他有心结,扬眉笑道:“李当户打了我,大家都会拍手称快,都会夸他敢作敢为、嫉恶如仇,夸他李家世代忠良,没想到我韩嫣还能扬了将军美名,哈哈。”
“但,但陛下……。”卫青没有说下去,韩嫣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莫怪陛下,那种情况下他没法帮我。他若帮了我,我便是佞幸误国,他便是荒淫无道,得罪的是满朝文武、是天下人,陛下还没能亲政,他得罪不起。”顿了顿又喃喃自语般道:“既然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我该挨打,那我便得挨。人道我轻狂傲慢,却是因他们既看不起我,我又何苦看得起他们?”
卫青低头看去,透过韩嫣密密的长睫,但见一片烟霭茫茫。
风雨已至,槛外风吹长杨、雨打芭蕉。
是夜,卫青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胸中被塞进一块烧红了的铁,五脏都似乎要被烙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起身骑马进宫。
今天是卫长子当值,过去兄弟二人都是一起入宫,沿途说说笑笑倒也热闹。自从那夜之后,卫长子就再也不理他,就连入宫也是早早走了,避免和他一道。
到了天子寝宫,刘彻不在,卫长子正在收拾卷牍,见卫青进来,垂下头也不理睬。
卫青默立了片刻,轻声道:“大哥,对不起。”
卫长子手上僵了僵,把头垂得更低,半晌才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没有本事,保护不了你,哥哥恨的是自己。”
以为弟弟已经摆脱了被玩弄的命运,心中一直暗自庆幸,这庆幸却在那个夜里被彻底击碎。奴隶的命运原本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其实在平阳公主开始训练卫青的时候自己不就清楚结局了吗?为什么还要存着希望和侥幸?一滴泪水顺着鼻翼滑落,重重滴在手背上,赶紧用另一只手拭去。
“如果这就是命,我只有恨,却改变不了。我只想跟你说,有的东西我们保不住,那没有办法,谁叫我们天生微贱,本就该受人欺凌。但有的东西能够保住,你千万莫要失了,也莫妄想得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虽说面子这个东西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奢求的,但天子的恩宠能维持几时,自古以色事主的几个有好下场?你自己好自为之。”
“哥哥,陛下对我们全家有再造之恩,对我有授业之德,更曾舍身相救于我,我……”
“我言尽于此,听不听是你的事。”卫长子匆匆收拾了几下站起来,目光却在门口一滞。卫青回过头,见刘彻正站在门口拍打着披风上的落叶,笑容晏晏,仿佛刚到的样,。
“卫青,朕带你去看件东西。”语气中尽是兴奋。
卫青赶紧走到门口,却见一匹浑身黝黑却唯独四蹄雪白的骏马正被宦官牵着立于门外,竟是那匹乌云盖雪。
“这匹乌孙马可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在长安可是出了名了。朕想卫青的坐骑折了,就把它买了下来送给卫青,卿可喜欢?”
喜欢!怎会不喜欢?名剑宝马皆是卫青最爱,只是君恩如此深厚,又叫卫青如何报答?
“臣谢陛下。”趁跪倒谢恩之机偷偷看了卫长子一眼,卫长子对当下的情形恍若未见,那神色淡若远山,看不出一丝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