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折 妆成只是熏香坐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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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燥热,虽有荷衣扇风,还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不一会儿背上就漫出汗意来。迷迷蒙蒙中只听见有人客气的笑语,睁开眼一看,寝殿里竟坐着一个神色极清稚的少女。我一惊便坐了起来,荷衣连忙过来服侍,悄悄以只我和她二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蚊音道,“那是韶英居欧阳常在,还未满十五岁就入了宫的。”
    我微微颔首,她已走开去浣手了,见欧阳常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不由面上飞红,“欧阳妹妹好不害臊,怎么这样看着我!”
    少女听我这么说,自己也羞红了脸,道,“碧儿进宫以后,就没看见过姐姐这么好看的女子了。”
    那少女扎了一个云髻,穿了一袭深青色薄纱裙,然发髻厚重,青色太深,搭在她的青春容颜上,只觉得不伦不类。我心中哀婉,如此不知世事、说话毫无避忌的年纪,正宜在双亲膝下承欢,奈何入了宫,这头一等娇痴脾气,便是害人的了。
    如此我对她更增了几分怜惜,笑容微见苦涩,“妹妹这话可别乱说,皇后娘娘国色天香,定妍夫人端庄肃雅,俪妃娘娘秀丽婉柔,在清阑上头的妃嫔,没有一百亦有五十,传到她们耳朵里,保不准生什么事端。”
    欧阳碧一听便有些着慌,一手掩口道:“碧儿也不知道会有这番情由,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见她不安,忽然笑若春花绽放,促狭道:“这处只有你我和丫鬟们,想来胡说八道也是无妨的。”
    欧阳碧一呆,好半晌回过神来,羞恼至极,娇嗔道,“好啊……姐姐拿我打趣……”
    我只微笑看着她,她自己亦不好意思起来,不待我问,就先开口了,“碧儿听说今天饮雪阁新进了才人姐姐,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带姐姐去见冯德仪……”
    我眉锋微攒,“可是妹妹和冯德仪相处不合性子?”暗自思忖,这冯德仪虽不得宠,位分总在欧阳碧和我之上,若她是存心为难同宫中人的脾气,也很是难办。见欧阳碧目中果然颇有些畏惧,便有了计较,缓缓道,“德仪主子清阑本就是要去拜见的,只不过清阑刚午睡醒,衣冠未整,不如妹妹与我先行更衣,然后清阑去妹妹的韶英居与妹妹一同去拜见,如何?”
    欧阳碧见我条理很是清楚,语意也颇为坚持,只唯唯应了,欢喜地告辞。
    她前脚踏出饮雪阁殿门,我便垮下脸来,一边捡了一件颇为素净,但衣料极为罕见的蜀锦缎子天青色常服,让菱袖给我换上,一边就问荷衣,“可打听清楚欧阳常在什么身世了么?”荷衣低下头,只说进宫不久,有些事还打听不到,我只觉烦躁,又不愿无理责骂丫鬟,只看着雕花窗棂出神。
    却听背后一清朗女声恭恭敬敬道:“欧阳常在是徐州富商之庶女,其父之意在于欧阳常在得宠,说不定可令其父变为皇商。”
    我一惊,回头一看,却见岳修宁向我恭谨地行了一个福身礼,“奴婢参见才人小主。”
    荷衣菱袖见不知不觉中进了一个人儿,都面容失色,正欲斥骂,被我冷冷一挥手拦住。我含了得体的微笑道,“姑姑在宫中资历比清阑长得多,不必多礼。只是欧阳常在再低微也是个小主,姑姑怎会知道她的身世?难不成内务府的记录,也全在姑姑的眼皮底下?”
    我这句话甚是阴酸,若是坐实了,岳修宁便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她却不动声色,只欠了欠身,“才人小主说笑了。这些也是蒙欧阳常在不弃,有时候奴婢陪常在说话,常在自己说的,说着说着还常常流泪自苦,奴婢亦很是不忍。”
    她话里虽并无多少感情,然是何等的寂寞才会让一个小主对姑姑说出这样贴心贴肺的话来,我是懂得的。脑海中只要一想那天真烂漫的少女为家中所弃,孤身入宫的凄苦来,就觉着辛酸,这样想着,对欧阳碧的疑心也去了大半,只想用自己的家世,也许能多疼这个妹妹一些。
    我朝岳修宁一笑,“姑姑告诉清阑这些,清阑并不是分不出好歹的人,自然很是感激。那敢问姑姑冯德仪在姑姑眼里,又是什么样的人?”
    岳修宁也不多话,只慧黠言道:“奴婢觉着不足为虑,小主一会儿见了不就知道了?”说着从我的妆奁里挑出一支攒金白玉芙蓉簪,将我的青丝绾了一个平常的云朵髻——发收于顶,玥血上梳成云朵状,髻前随手取了几颗珍珠润饰。菱袖嘴快道,“到底姑姑是宫中资历深的,给小姐弄的头发是又简单又雅致。”我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多言,见从岳修宁那儿套不出话,只淡淡道:“菱袖在饮雪阁看着,荷衣和修宁姑姑,随我去看冯德仪吧。”
    我悄然改了称呼,岳修宁会意,脸上却庄肃不露,我不由暗地里赞了一句“好”,这岳修宁深通宫中人事,与下边小主关系似乎也甚好,若能为己所用,无异于如虎添翼。
    到韶英居门口,欧阳碧已换了一件簇新的淡粉色长裙,只是好似她的侍女不够灵巧,绾了绾去,只会绾几个简单的发式,这不这次出来,依旧是一个简单的倭堕髻。倭堕髻本来虽简单也没什么不好,尤显得大气稳重,只是从来都不适合她这般年纪。我努了努嘴,荷衣便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小主,容奴婢僭越,为小主换个发式。”说着灵巧地抽出她的发簪,将她的青丝编成三股,轻轻绕上,再用原本她的珍珠银簪固定,正是一个精巧的三环髻。这样一来,她的额头更加突出,发式也不沉重,越发显得活泼娇俏。
    欧阳碧不知我意欲何为,直到我笑着从袖中取出一面小铜镜,她取了一看才感激嗫嚅,“碧儿宫里的丫头真是不如荷衣姑娘手巧……”荷衣谦道:“哪里哪里,是欧阳小主天生丽质,头发又密又软,不嫌弃奴婢手艺罢了。”
    我挥了挥手,不值道,“这有什么,妹妹若是喜欢这些玩意儿,回头我让荷衣天天上你韶英居给你梳就是了——只不过,荷衣是我陪嫁过来的,可不能送与你了。”说着自己也咯吱笑了起来,惹得欧阳碧又是跺脚又是捧着肚子笑,连岳修宁也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杜才人可真真是伶俐嘴,奴婢们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我见她们好一会儿渐渐止住了笑,然喜色终是挥之不去,才施施然往流光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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