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彩排完已经很晚了，那次我很卖力，在教室里尽心尽力地帮助有节目的人彩排，跑来跑去，居然出来汗，大家都说散的时候，突然被打开的教室门，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黑如泼墨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柔柔软软，婀娜着身姿，黑沉中的那抹白，散发出奇异的瑰色，风花雪月的场景，我一时大脑当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苏扬总是会笑得很温暖，我发呆的时候，他拿过我放在一旁的围巾，轻轻地一圈圈帮我围上，脖子上的柔暖让我回神，惊诧地看着面前的男生，眉眼不够精致，却英气勃勃，教室里还有很多人没走，我下意识地去推开他的手，指尖碰到他的手掌，干燥温暖，我冰凉的指腹一阵颤抖。
    他明明穿得那么少，可是手却那么暖，我不服气时，他已经帮我系好围巾，只是奇怪，一向讨厌别人碰触的我，这次没有觉得反感，周围的人，对我们之间如此亲密的动作，居然也像漠视了一样，没人觉得奇怪，我仰着头傻傻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看看里面是不是干净得如江南初雪。
    黑深的眸子，没有任何杂质，我以为是看到了阳光，全身暖起来，脸红透了一片，有点狼狈地，落荒而逃。
    很久之后，我再想起那个场景，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心跳加速得不知所措，离开那道视线，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走得很慢，我一向怕冷，可那次就想一直伫立在雪地里，“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样美的诗句从心头滑过的时候，我想着的是周苏扬温暖的笑。
    恋爱中的人是傻瓜，而暗恋中的人那就是白痴加傻瓜，我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个秘密，连寝室的人都不敢说，莫名的害怕像有一千只小手在心里挠，患得患失。
    我一直都不是个勇敢的人，林笑可以在好几个男生中周旋，还游刃有余，那些男生在她面前像奴隶，发话权主动权，在一起或是分手都是她说了算，可我不是林笑，我是简颜，我连一个裴风都赶不走，让他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那么对周苏扬我更没有把握，是谁说的，先喜欢上的人，就给了那人伤害你的权利。
    我像一切暗恋中的人一样，默默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也不敢太明显，只是看一眼，就慌忙地转开眼，像做贼一样，我乐此不疲。
    幸好我也是班委，只要我对班里的事积极一点，和周苏扬接触的机会很多，等我们慢慢熟悉后，我再也不会在上网的时候隐身了，我担心他看不到我，就不会找我聊天。
    周苏扬主动找我聊天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反倒是裴风一看到我上线，就缠着我不放，总是哀怨我的无情他的痴心，他甚至大放厥词，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爱我。
    他这样说，我就郁闷了，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急切，我不要裴风变态的爱，如果周苏扬也喜欢我的话，我相信他也会对我好一辈子。但我看不懂，他看我的眼神明明是不一样的，我每天守在电脑旁等着他来找我，也总是失望大于希望，我傻傻的，什么事都不做，看着他的头像发呆，等到他的图像一暗，我就二话不说地下Q，打开网页看小说。
    他发过来的短信我舍不得删掉，移到文件夹里永远保存起来，和他的聊天记录我也是看了无数遍，好像要从支言片语里面找出他的心意，那个时候，我喜欢坐在他的后面听课，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看他，就算被老师一次次训斥，我也眉头都不皱一下，我以为，喜欢一个人，什么样的付出都是无足轻重。
    刚好那段时间裴风好像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样，我很窃喜，以为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出现，老天怜惜我，让我不再苦恼那种不堪的纠缠。不过事实证明，我真的是被猪亲过的，裴风玩起欲擒故纵，不再打电话烦我，甜得发腻的短信某一天开始一条接一条，起风了加衣，下雨了送雨伞，打雷了恨不得用他高大的身躯（他也没多高）为我挡去惊扰。
    我又开始得短信恐惧症，他每一条短信都写四五百字，我的手机三天两头就提示信息存满，这些都无所谓，我只要删掉就可以了，反而让我更加觉得周苏扬的好，相比较起来，裴风那种人，真该下辈子轮回畜道。
    我在为周苏扬发呆的时候，差点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顺道给删了，看完那条短信，我觉得生活真狗血，我看过的言情小说多了去了，三角恋四角恋，怎么虐怎么看，不过最后女主和男主都是很难走到一块，当时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故事冠上那样的结局呢，其实，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能明白其中的辛苦。
    陌生短信上面写着，他是裴风的好友，和他也是一个高中，说裴风以前是多么潇洒得意，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可他却认死理地只喜欢我一个，可是自从他喜欢我以后，就没有真正地笑过，脾气也变得暴躁，心里郁闷得太久，终于出来事情，每天晚上都会莫名咳血，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心情的缘故，只要放开心绪，就没有问题，那人还特煽情地求我，这个世上只有我能救裴风了，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求我，对裴风好一点。
    看完那洋洋洒洒近千字的短信，我直想骂粗口，说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但还是忍不住主动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裴风立马就回复，我不怪你，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怪你。我心里更加郁闷，就算他真出了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啊，感情是两厢情愿的事，总不能我不喜欢他，就是犯了错吧。
    可是这种话我没说出口，裴风的声音确实嘶哑得很，他好像也故意错开话题，问我一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手机又开始发烫，不知道裴风怎么话那么多，洪水爆发一样，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小时，我差点哭着求他，手机真没电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挂掉。
    那天晚上，我又没有等到周苏扬找我聊天，他的头像一直亮到凌晨三点才变暗，我也陪他，看书来纾解心中的郁闷，楚衣不知道跟谁在聊天，叽叽呱呱地，我从椅子上爬下来，搭耸着脑袋去倒水，饮水机就在楚衣书桌的旁边，我不是偷窥狂，只是不小心看到QQ页面上周苏扬的名字，心狠狠一沉。
    我的电脑上他的头像显示他已经不再了，而楚衣却和他语音聊得正起劲，我心疼的想，也许他是喜欢像楚衣那样单纯的女孩的，不像我，总是传出被这个追被那个追的，还有男生为了我打架，这样的名声，在周苏扬的眼里，不会有好印象吧！
    可是那天，他怎么会，为我戴围巾？
    我很笨，男生的心，我猜不懂。懊恼地关掉电脑，转身看着楚衣一点都没有要睡的样子，沉沉的失落感几乎要将我吞噬，手机这个时候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写着：裴风突然吐血不止，我们正在送他去医院。
    我拿着手机愣了几秒，粗口差点就蹦出来，又不是杨过小龙女，这吐血不止我实在是不能接受，凌晨四点多，我无力地关掉手机，没心没肺地想，我又出去不了，就算裴风真的死掉了，我也出去不了，睡觉吧。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心酸地想：简颜你现在算什么，要是还能像以前一样，没有裴风，没有周苏扬，没心没肺地活着，那该有多好。
    可是，回不去了，不是吗！
    我把那人很深很深地放在心底，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如果有一天，楚衣告诉我她喜欢周苏扬，或是周苏扬乐滋滋显摆他找到心上人了，我都能全身而退，笑着祝福。
    我在网络上醉生梦死，看小说看到天亮，然后再爬到床上去失眠，迷糊中接到裴风电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想砸掉电话，这不能怪我，当初他锲而不舍地打我电话，一天无数个，林笑她们严禁我用歌曲作铃声，因为再好听的歌，都会因那无止境地骚扰而变得厌倦，林笑当初很喜欢《老人与海》这首歌，我也喜欢，拿来做铃声被裴风给蹉跎后，直到现在，我和她听到那个旋律还是会全身不舒服。
    “上次我去医院的事，你别担心，他们怎么告诉你了呢，那么晚了，你肯定睡了，吵到你我会心疼的。”
    我忽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其实我很想告诉他，要不是他特意打电话来提醒，我根本就记不起来他进医院这件事，还有，我没有担心过，我不是坏心肠的恶人，但我真的一点都没有担心，那天我好像还咒他死来着。
    但是听着裴风可怜兮兮，刻意讨好的声音，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是他喜欢我，所以怎么伤害他我也不觉得愧疚，他只是可怜，比我可怜多了，起码我是暗恋，就算失恋了，也只是躲起来哭哭，谁也看不到，而他，几乎是孤注一掷，对所有的人显摆过，非我不娶，追不到我就去死。
    所以，我害怕起来，他发过那样的毒誓，就算我不相信那是真的，但只要还在这个大学，那就是一柄双刃剑，是裴风的心头痛，我也好过不到哪去，估计永远没办法站到周苏扬身边去，我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男生，就算他未娶我未嫁，可是，恒在我们之间的，怎么像是三座大山一样，沉重得让人透不气起来。
    裴风约我出去玩的时候，我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拒绝了，既然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他，就不能给他什么希望，我最怕麻烦，而现在，他却是我最大的麻烦，我没有办法给他好颜色。
    电话那端他久久不说话，这种情况在我和他之间太正常，我往往接他电话可以一个小时不支声，而他都能讲两个小时。
    “简颜，我求你好不好，我身体刚复原，医生说多出去散散心，才恢复得快。”
    “找你同学去吧，我怕冷，不想出门。”
    “我们去公园玩，你要是怕冷，我把我的大衣带上给你穿就不冷了。”
    “裴风，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这么不待见你，实在连应付下去的心都没有了，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我不会喜欢你的，答应做你女朋友，这辈子都不可能。”
    最近，周苏扬和楚衣走得很近，每天晚上总得语音几个小时，我心底窝了一把火，又不能把周苏扬抽一顿，就全数发在裴风身上。
    又是静默，在我快睡着的时候，裴风的声音悲哀得令人心悸：“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只想和你单独出去玩一次，这次之后……我放手。”
    也许是那句“我放手”诱惑了我，我百转千回地绕了好几道肠子，终于答应了裴风的请求，我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纠缠，放手对我好，对他更好，明明在一个学校，很多人都知道，他一个月要花五六百的话费跟我打电话，我于心何忍！
    像偷情一样我跟着裴风去了一处公园，我是标准的路痴，不认识路，在公园里面逛了几个小时，就想回去，裴风一副享受的样子，让我觉得上当受骗了，心里直发毛，一直嚷着要回去，他没法，就带着我找出口，后来又找了三个小时才找到大门，我几乎冷笑，这个公园他以前就跟我说过很多次要带我来玩，我推脱说不识路，很容易迷路，他说他来过不下于十次，就算是黑灯瞎火他也能从里面出来，那现在算什么，拖延时间到晚上。
    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我赌气地一个人往前走，被人当猴耍的滋味，并不好受，并且还是被人这样算计。裴风想拉住我，我素来都不让他碰我，就算拉胳膊也不可以，可是那次却惹急了他，他伸长胳膊一用力，我站不稳，落在了他的怀里，陌生的气息铺天盖地，我懵了，急急想推开，远离那份让我不舒服的地方，裴风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倾身向前完全抱住我，我们站在公园路口的暗处，旁边有人经过，不远处灯火通明，我被吓傻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拼命挣扎，脸颊上突然温湿了一下，我反应过来，才知道是裴风想吻我，要不是我大力挣扎着，还真会被他得逞。
    我用尽全力远离裴风的身体，直直往后面倒，他抱不住我，怕我摔到地上，才放开了我。我心有余悸地往有灯的地方跑去，眼泪终于滑疼了眼角，我想起了周苏扬，害怕他以后都不待见我了。
    裴风追着跟我道歉，说是一时激动才会冒犯我，可我不相信，这是一个阴谋，我太笨，现在才觉察出来，我跑上公交，裴风也跟着上去，他试着接近我，我却像躲开脏东西一样后退，绝望而又愤怒。
    直到走进校门我的心才安顿下来，恐怕这辈子我都不敢再随便跟男生跑出去了，特别是像裴风这种又变态又神经质的生物，裴风不舍地在后面追赶我，一直说着道歉，我在心底骂粗口，要是道歉有用，我能当自己是被猪亲过吗？
    我也不敢太刺激裴风，我怕他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的眼里，这关乎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不允许任何人亵渎，还有周苏扬，我……
    周苏扬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我差点一口闷血吐出来，他还是那样，笑得暖暖的，我却有想哭的冲动，心里既安稳又不安稳，如果不是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我也不会如此绝望。
    “裴风，今天出去玩了吧。”
    站在我后面的裴风笑得欠揍，阴谋得逞的得意：“是啊，刚回来呢。”
    我四肢僵硬在当地，冰冷的气体呼进肺里，撕心裂肺，夜幕中周苏扬的眼睛，明亮得烫人，我不敢对视，只是扶着胸口，逃离出那个视线，路灯打碎的光圈，明明晃晃，我对自己说，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裴风还是周苏扬，都结束了，我已经很累了。
    大学生活过得异常快，我没心没肺地说着笑着，吃饭上课上网看书，偶尔写一些感伤的文字，一次次拿着手机翻看以前的信息，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将它们删掉，我安慰自己，就当是为初恋留下一点可以回忆的证据吧。
    我终于还是学会跟男生打太极拳，不让人靠近，也不会刻意去疏离，那样很累，林笑说我终于长大了，以前的我，她总担心会被人骗去卖。
    每个学期终的班委聚餐，我和林笑抵死不肯喝酒，那群男生偏不肯放过，一人倒了一杯，不喝完不能交待。我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酒量，那天也是突发奇想，想尝一下，周苏扬就坐在我旁边，我一直无视他的存在，卯足了劲吃菜，他也不跟我说话，可我一端起酒杯，他就将自己的杯子伸过来碰我的杯沿。
    我小抿了一口，又苦又凉，不好喝，我悻悻地放下酒杯，周苏扬却突然凑过来，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你第一次喝酒是跟我喝的。
    干净的气息占满我的呼吸，不知道是酒的后劲还是我吃得太多，脸上烧了一把火，久久都平息不了。
    酒席间还有个小插曲，坐我另外一边的男生站起来敬我酒，我敌不过，又喝了一口，我们学习委员就开始八婆起来，宋昊你怎么只敬简颜，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学习委员大人嘴贱大家都知道，只是轰然一笑就过去了，我也没放心上，可是不小心瞥了一向沉默少言的宋昊一眼，他也正看向我，腾了一下，男生脸红得将本来黝黑的皮肤衬得发亮，我转开脸，不知道他们正在说什么，我听到周苏扬慢悠悠的调子说道：我说不出表白的话，要是女生能主动跟我表白，我肯定死心塌地。
    酒桌上的气氛达到高潮，大家都站起来哥俩好地相互敬酒，我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睁着眼睛发呆，嘴角有一点暖意，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抬起脸，周苏扬无辜地眨着眼，他指尖上是一颗白胖胖的米粒，我的脸红得快要爆掉，他转身过去吵着和男生喝酒。
    那天晚上回去后，我一上QQ，周苏扬的头像就蹦了出来，我几乎有点胆怯，磨蹭半天才点开，却是一句你吃饱没？
    我想了又想，我知道我不是勇敢的人，但不知道哪来的决心，我发过去一句话：你就这么被动，非得等人家来表白吗？
    “我怕……被拒绝呗……暗恋的滋味你怎么会懂。”
    “谁说我不懂，我才是那个暗恋的人。”
    “傻瓜，有时候暗恋要比明恋轻松得多，很多事情，太复杂，你不应该接触的。”
    我不懂了，一点都不懂周苏扬的意思，我以为我们刚才的对话已经算是彼此表白了，可是又觉得，自己是被拒绝了，我不傻，我看得出来。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整个被子和枕头湿了好大一片，才昏睡过去。第二天顶着超级大的熊猫眼走进教室的时候，周苏扬就坐在第一排，我是不小心看过去的，他却明显地躲闪，我眼睛痛得厉害，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笑说，惨啦，我的心都碎了。
    林笑鄙视地瞪我，你不是要做没心没肺的人吗，哪来心碎啊。
    是啊，我说过的，我是没心没肺的人，不就是失恋嘛，伤心一下子就过去了。
    时光流淌得不近人情，青春倾轧在惶恐不安中。我咬着苹果看着屏幕听着歌，正想感叹一下生活的美好，林笑这个女人却不放过我。
    “简颜你就没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我最近才发现周苏扬看你的眼神不太对……他绝对喜欢你。”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却悲惨地卡住了喉咙，一顿猛咳，我怒不可遏，“林笑你找死啊，我差点噎死。”
    楚衣一副八卦总管的模样，兴奋得叽叽喳喳，是啊是啊，我早就觉得周苏扬对你有意思，有段时间我们经常语音，他总是问你睡了没，问你在干嘛……
    我面无表情地扔掉苹果核，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喜欢我啊。
    林笑不以为然，你不知道吗，他和宋昊还有之前缠着你不放的裴风是好朋友，还有他是助学贷款才上的学，你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自尊心那么强，肯开口表白才怪。
    林笑说话总是一针见血直指死穴，我哑口无言，手心的苹果汁黏黏的，我跑到水龙头旁边洗手，俯下脸，眼泪却流了一地。
    我无疾而终的爱情，就这样，碎成了一地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