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 大梦人生 第一章 奶皇帝童言无忌,少平章悲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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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战舰排成浩瀚的阵营,在海浪推涌之下此起彼伏,将大海这端堵了个密不透风。从宋军这边极目而望,黑压压一片,仿佛是成群结队的黑蜂直逼过来,越看越不禁令人头皮发麻。
浩海之上两方军旗猎猎作响,合着辛辣的海风仿佛要把两军人马皆撕成粉碎。甲板上不时有持枪的军士走来走去,到处巡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惊得船舱内的黄衣小儿一直缩在床内,抱膝垂目,一下都怕地动弹。
一名十六七岁左右,身着米白长褂的男子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赵昺缩成虾米状,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轻轻走到床边,小声叫道:“皇上……”
赵昺颤了颤,瓮声瓮气地问:“是云溪哥哥吗?”
云溪“恩”了一声,转身对守在船舱内的两名护卫说道:“你们先下去,我来服侍皇上用膳。”
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声地离开。
“昺儿,你为什么不吃饭?”云溪见船舱里已无他人,就不再拘束。他看着桌面上的粗茶淡饭皱了皱眉。
赵昺始将小小的头颅抬起,眼窝里还淌着眼泪,一下子扑进云溪的怀中哭道:“我不吃,我饿死好了!”
云溪轻轻拍着赵昺的背,这个身系大宋国祚的小娃娃,原本是锦衣御食,酒池肉林中养着的,来的时候白白嫩嫩,如玉雕粉捏似的,而现在却身无几两肉,全身骨骼一摸便搁得人心疼。
还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话,只听赵昺又哭着说道:“我不吃,我吃了就得做皇帝,我不想做皇帝,做皇帝会被蒙古人杀掉,我不想死……”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皆抹在云溪的衣服上。
云溪微微叹了口气:“昺儿,生为大宋的龙脉,是不能说这种话的。如果让陈丞相知道,又得惹出什么大波大浪来。”
“哼!”赵昺抬头,将两股又小又黑的眉毛拧成一团,骂道,“陈宜中这个奸贼,我恨不得杀了他!”
云溪怔了怔:“为什么?”
“是他害死哥哥,他害哥哥死了……呜呜呜呜……”赵昺抹泪握拳,一拳打在云溪的肩膀上开始大嚎。
拳头是小,可这拳的重量却似千斤。云溪被这一拳捶地说不出话来。
赵昺说的是端宗赵昰,在谢太后临安投元之后被国舅杨亮节等人连同赵昺在内一道暗中偷了出来,一路逃往福州拥立其为宋端宗,开始流亡也似的小朝廷。景炎三年,也就是今年的年初,小朝廷在南下行船中突遇台风,赵昰不慎落水染恙,以至沉菏甚久,再难回天,于四月崩于雷州。
起初赵昺并不知情,直到几日前丞相陈宜中与太傅陆秀夫谈到了此事,他在一旁假寐才得知赵昰去世的原由,当时就气得恨不能一拳毙了两个老头。可陆秀夫是云溪的老爹,故不能杀,所以一腔怨愤都撒在了陈宜中身上。
云溪思忖着,赵昺虽口口声声骂的是陈宜中,可教他的耳朵听来,却与骂自己的父亲无异。当下只能叹气,任这小皇帝一番捶打。
赵昺捶完,仰头看着云溪,见他两眼泛着水光就问道:“云溪哥哥,你哭什么?莫非陆太傅也逼你做皇帝?”
云溪莞尔,摸了摸赵昺的头:“昺儿,你真的不想做皇帝?”
赵昺点了点头,既而又摇头:“如果做皇帝不用死,那我就做。”
这九岁小娃儿几近天真的回答却真正愕住了云溪。何时这“皇帝”一词于宋人心中,竟是这么的岌岌可危了?做皇帝不用死,那便做——这真叫大宋祖宗情何以堪?云溪惨淡地笑了笑:“昺儿,吃饭跟做皇帝是两回事,不吃饭哪怕是皇帝,连人也做不得了。”
云溪看着赵昺长大,这几年间赵昺也唯认他,其他人概是不亲。故两人私底下也无什么君臣之分,一个唤昺儿,一个应云溪哥哥,处得倒似血亲一般。今天赵昺的一番话可让云溪像吃了黄连一样,苦不堪言。大军二十万,也只有赵昺一人才敢将这些言之于口,是幸也,或不幸?
大浪拍击船身,船舱内摇摇晃晃,荡的酷似大宋如今的军心。
赵昺张大眼睛,嚅了嚅嘴:“如果做人一定要打仗,我就不想做人。”
云溪又是一愣:“说什么胡话?”轻轻打了一下赵昺的脑壳,然后端起白饭,扒了一口到他嘴里。
赵昺吃得极其委屈,苦着一张脸瞅着云溪,两只眼珠滴溜溜转,好觅着什么时机能将白饭吐出来。直到云溪看破他的诡计,瞪了瞪眼珠,他才“咕噜”一声不甚甘心地将饭吞下去。如此吃了几口,倒也觉得肚子真饿了,云溪再将饭送到他口边的时候,他就胡乱地下吞,一会儿功夫一碗白饭加三碟小菜皆见了底。
“咳咳咳……”
正吃得开心,舱门口突然传来几声老者的咳嗽,云溪顿时触电一般将赵昺放开,转过身道:“爹。”
赵昺被突然放开,一下子重心不稳跌进棉被里,摔得晕头转向,待露出脑袋,狠狠地瞪了陆秀夫一眼。
陆秀夫哑言,捋了捋胡子,犹豫地走进来,起了个顿首道:“叩见万岁。”
赵昺别过脸,本打算不予理会,但想想云溪,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起来吧!太傅找我什么事?”
陆秀夫看了看儿子,云溪马上心领神会,道:“太傅找的是下官。”
赵昺撅起了小嘴:“那你就随太傅去吧!”
云溪口中应着,便与陆秀夫一道出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