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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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堤如练,杨柳垂绦,远远飘来雅致的琴音,叮咚如流泉。
    钱霂本欲邀黄莺儿赴宴作陪,不想昨夜她吹了些许冷风又受了惊吓,夜间愈发咳得厉害,故而请了邀月舫的杨柳前来。
    邀月舫的老鸨颇有些手段,将姿色才情俱佳的杨柳娇娇弱弱地惯养着,极力藏掖着从不教她在人多之地显山露水。私底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放出少许艳名暖风,惹得一干好事之徒百般探究追寻,即便如此也只弄到几幅小像在坊间流转。
    杨柳年方十四仍是清倌之身,自恃才貌挣着气要当花魁,偏被妈妈婉言推脱了仲秋赛诗会,眼见黄莺儿拔下头筹,心高气盛的杨柳难免忿忿,听妈妈说起少府给事钱霂大人宴请何雨蘅缺人作陪,当下自荐前往,也教何雨蘅等公子哥见识见识新人。
    夕阳漫天,湖面泛起一片璀璨夺目的金芒。钱霂负手立于船头,远眺湖光山色。
    昨日痛醉,钱霂睡了大半天仍觉头疼得厉害,何雨蘅自然比他好不了多少,只是碍着湖上那场突变,钱霂不弄个明白心下毕竟难安,是以迫不及待地遣人回请他。
    郑岢、郑峄兄弟精于弓马,能百步穿杨,自愿担下偷袭赵侑的重责。钱霂负责策应,却被父亲设计灌醉,差点使友人蒙难。
    临出门,钱霂向母亲请安,偶尔听父亲说起何雨蘅府中闲养着许多异人,平日里以兄弟相称,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暗中与赵侑斗得天翻地覆,赵侑吃了他不少哑巴亏,碍于颜面不好对外宣扬。昨日之事十有八九是他从中相助,今日探探口风,拉个帮手入局也不错。
    “何公子安好”。杨柳上前欠身行礼。
    何雨蘅微微一怔笑应道:“柳姑娘可是此间稀客,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正是赏月的好时节,难得姑娘应景前来,何某人有幸聆听姑娘雅韵倒是借了钱大人的光”。在座相陪的还有钱霂的几位朋友,虽是白衣却为雅士。
    杨柳对何雨蘅的名讳久有耳闻,奈何妈妈不许她抛头露面,今夜得见果然风姿绰约,随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诸般技艺,只为博得男人关注的目光。
    天色渐渐黑沉,船舷两侧挂满红灯,影映于水面,宛若行驶于浩渺星河。杨柳一连唱了六支咏月的词曲,清音杳杳荡气回肠。画舫划破幽静湖面驶入芦苇荡,钱霂命人撤去酒宴,奉上时鲜瓜果、各色糕点。
    一支小舟将杨柳送至湖心的栖霞岛,高挑琉璃宫灯焚起檀香,清澈琴音飘渺掠来,犹如天籁。
    何雨蘅躺在湘妃榻上闭目养神,钱霂知道他近来忙于应酬又不擅吟诗作对,便撇下他与诗友们联句消遣。
    芦荡深处水巷曲折、雾霭缭绕。好酒、好景,应着古琴飘逸的泛音,交织成一幅天光云影、气象万千的水墨画。
    钱霂原是直肠之人,心里存不住事,走出船舱,冲高卧船尾的何雨蘅拱手称谢道:“昨日承何兄盛情,无以为谢,区区薄酒邀何兄同饮”。
    何雨蘅诧异笑道:“何某一介粗俗,既然在场的名宿大儒同推《小重山》为头筹,想来自有他们的道理。钱大人因此言谢,令何某惶恐”。皮赖自湘妃榻上起身,眼角瞥过船舱,聊赖叹息道:“雏儿毕竟是雏儿,潇湘水云经她之手只剩下吟、猱、绰、注的技法,满耳的心高气盛,可惜这一汪水波秋月了”。
    钱霂只道他是个手段高明的奸商,心下正自懊恼请了杨柳这闹人且不应景的歌姬,不想竟被何雨蘅一语道破心思。但见他神色平淡,双眸尚且充血,顿时按下探究之心,笑应道:“难怪黄莺儿将何兄视作知己”。瞥见独自靠在船舷旁赏月的天璇,盛了盏桂花酿给他,手指不经意掠过他的腕脉,天璇宛若未觉,称谢接过。习武之人绝不会如此松懈地任人试探,钱霂这一试探愈发教自个心里没了底。既然何雨蘅仍心存芥蒂,钱霂当下岔开话题,笑谈了些无关紧要的坊间传闻。何雨蘅目光流转,时不时瞟过船舱里闹酒吟诗的酸腐文人,令钱霂不得不提起警觉之心。
    一叶小舟将杨柳载回画舫,闻听众人的一片赞喝声,杨柳难掩欣喜之色盈盈欠身谢过。何雨蘅摘下翡翠戒指作答谢之礼赠予杨柳,杨柳见礼物过于贵重,摇摆弱柳般的腰肢,紧紧握着男人冷凉的手指百般推辞。
    仲秋月夕。
    何之忝半躺在暖炕上翻阅账册,虽说这几年由儿子当家,难为他夹缝里求生,将沁园春的生意打点得还算不差。何隆派人四处寻找少东家,只说与天璇一同出了门,去了哪里却无一人知晓。何之忝倒不以为意,两个大男人还怕丢了他们不曾。
    屋里满满当当坐了四十多号人,其余的只能站在院子里听候吩咐。何之忝又拨出十万银两增补庆春花销,沁园春上下个个喜上眉梢。听得众人齐口夸赞何雨蘅,做老爹的自然很是欣慰。
    何雨葶坐在暖炕前替父亲捶腿,何之忝轻轻抚摸女儿的发辫,含着笑咳喘不止。
    沁园春无论管事账房、跑帮杂役皆如家人。何之忝难得回来,不免留众人一同用晚膳。何隆怕东家过于伤神,早早提议散席,何之忝却不忍扫了大伙的兴致,教何隆替自己一一敬酒,自个歪在暖炕上相陪,瞧精神尚且不错。
    何雨葶粘着父亲,连茶也不让多喝。何之忝总说女孩儿要娇养,素来疼爱她更胜于何雨蘅。倒是儿子自幼随他在丝路上奔波,十三四岁便风餐露宿带领商队远赴大食贸易。不见面尚能体恤儿子的辛苦与不易,见了面难免瞧他不甚顺眼,唠唠叨叨一通训诫反倒有失父子和睦,干脆落得省心,对他的言行充耳不闻。
    何雨蘅每日里应酬不断,不是烂醉如泥便是彻夜不归。何雨葶亦难得见到他,既遍寻不着,省得绞尽脑汁地替他圆谎。将温热的参汤奉至父亲唇边,何之忝揽着女儿,笑道:“都说女儿是父母贴身的小夹袄,有女若斯做老爹的即便窝了一肚子火气也只好忍下了”。
    何雨葶倚靠在父亲身畔,笑应道:“有这许多叔伯帮衬大哥,爹爹且容他躲几天懒,中秋节忙得他人仰马翻,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您就饶了他”。招呼门前的男仆进屋,抬了父亲回卧房休息。
    “你且到床前来”。何之忝低声吩咐。
    “义父”。帐幔后闪出一个白影。
    何之忝从枕下摸出一串钥匙递给他:“可曾查到财主的线索”?
    白影摇了摇头:“而今我闲赋在家,很难涉足朝事。”
    何之忝颇感失望,沉寂片刻:“你入朝之事容我再想想法子,既等了二十年,再熬三两年又有何妨。你要耐着性子联络财主,绝不能贸然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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