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篇 二、一九四零·夏·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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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由两条河流孕育而出,是法国东南部仅次于巴黎的大城市。
拂晓刚过,里昂上空有一层遮天蔽日的烟霭,阳光迟迟透不过这团死气沉沉的乌云,沉闷的空气让人喘不过起来。
安里·雷江端坐于餐厅,桌上摆着一份火腿三明治和一杯黑咖啡,边上是刚刚送到的报纸。
不光是安里,餐厅里的其他男男女女都一样,无心于早餐的美味,人人都将心放在窗外。
这是一个糟得不能再糟的早晨了,没有欢声笑语,没有鸟语花香,更没有往日里轻松活跃的氛围。就连餐厅的侍者也心不在焉地干着活,时不时看向一夜沉寂后的天空。
毫无预警的,却又心照不宣的,在德国人绕过形同虚设的马奇诺防线踏入法国国土后,谣言便汹涌而至,而今全都讽刺般的一一兑现。
1940年6月14日,德国士兵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巴黎,法国沦陷了。
几天前就能听见里昂城外大炮的怒吼,断断续续的枪声搅得人心惶惶,心惊肉跳的嘶吼令人寝食难安。
安里买了单便匆匆离开了餐厅,相较于前阵子市民们激烈的反应,眼下实在安静得可怕。街上的行人不多,而像安里那样匆忙的却是没有,人们大都神情紧张地望着纳粹冲锋队的摩托车疾驰而过,眼中充满了惊惧和戒备。
“卐”字旗到处都是,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搁,安里越看越心烦。
他把巴拿马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穿过几条街,期间有一小撮行人从他身旁擦过,慌张地往家的方向跑去。而更多的人则躲在家里,拉上窗帘,透过缝隙战战兢兢地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切。
当他就快到达临时租来的房子时,一个身着灰色军服的男人正举着一把冲锋枪对准一名褐发青年,他们的脚下竟是一具已经断气的尸体。
躲在暗处的雷江缓缓抚平起伏不定的胸膛,他基本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总是喜欢意气用事,自以为很英雄很伟大,从来不计后果。就像那位死去的小伙子,从枪口的位置以及灼烧的程度看来,他应该是自己将胸膛对准了枪口,而他将为此付出的代价不仅是可怜母亲的悲哀,更主要的是他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了称不上完美的句号。
好在那名褐发青年最终被人拉走了,德国人也并未再干什么,只得意洋洋地绝尘而去。
惶惶不安地躲进卧室,安里猛地灌下一大杯冷开水,未经食物滋润的肠胃一阵痉挛,他也懒得去管。
“作为医生这么不注意饮食卫生太不象话了。”
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声音,分辨不出声源何在,就好像整个房间都是声音传导器。
“有空管别人倒不如管好你自己。”
早已习惯此人的出其不意,雷江没好气的顶回去,他可不需要一个老古董来管教,何况这个古董还没实体。
天际终于浮现出暌违多时的霞光,橙红中带了点暗红,明明是破晓后的第一缕朝阳,却没有一丝清晨的蓬勃生机。
“看不出来你也挺冷血的,就这么躲一边看热闹。”
“你不也一样,有什么资格说我。”
“呵,别忘了地球的是于我无关。”
“是是,只有地球的盒子与你有关。”
“确切的说盒子本来不是地球的东西。”
安里但笑不语,依照法律,盒子若不属于任何国家的话,谁发现了它谁就是主人,就像海瑟尔分别以不同方式获得两个盒子的主导权;同理,落入地球的异世界盒子就该是地球的所有物。不过这么理解过于牵强了。
雷江确实担心盒子的问题,两年前好不容易沉入湖底现在却要捞上来未免有点可惜,但那时战争还未开始,而且临时也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
就客观而言,盒子的现任主人是海瑟尔的孙女,他顶多说服她埋藏这个危险品。现在德国人遍布欧洲各国,盒子简直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屋外天气晴朗,赤红的骄阳驱散了云层,光线倾泻而下,一览无遗。罗讷河与索恩河的交汇处闪烁着瑰丽的斑驳,水面清澈荡漾,如丝般顺滑。安里住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清辉撒落后的水面泛起的轻微涟漪,而这一切看在他眼里却覆了层讽刺的意味。
下午三点多,雷江又是神色匆匆离开住处,祖国的衰败确实给他的打击不小,可他竟然忘了自己出门的根本原因,难怪刚才在家里一直忐忑不定。
由于两天后一艘民船出航,他得作为船医随行,所以他打算今天把钱汇到老家。
说起来也多亏了医生这个职业,他才不致在之前的大恐慌中流落街头,而且在衣食无忧的同时还能不定期地往乡下汇钱。
雷江的穿戴一向很朴素,头上的巴拿马帽还是上次大战结束后不久买的,而身上的一套衣服也是普通平民衣柜里常见的款式。也许正是因为太普通了,普通到直接挑起了纯正日耳曼人的兴趣。
“嘿,先生,太阳还在天上你这么匆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么?”
这个男人的穿着与上午遇到的两个不同,他的黑色制服表明他在纳粹中的地位不低,至少他金发碧眼的外表确实是希特勒钟爱的特征。
令安里深感不快就是这个愚蠢无聊的标准,那个总没事找事的真王也一样是金头发蓝眼睛。
“说起来的确是很重要的事,若你继续挡道我会相当困扰。”
“那我能有这个荣幸帮忙么?”
安里挑眉,要是今天搭了这个德国人的车,估计明天就会被认定为叛国贼。
“嘿,你的眼睛真漂亮,我见过不少亚洲人,虽然他们的眼睛也是黑的,但没有一个像你一样黑得如此透彻。”没有对安里眼中的不屑恼怒,他扶正了头上带有骷髅徽章的帽子,脸上写满了兴趣,“怎么说呢,就像是来者不拒的黑洞。”
就算他的法语说得跟他的母语一样流利,可对于形容词的用法显然不到家。
“这是日耳曼民族的搭讪方式?”
他不怒反笑:“好吧,那我直接点,我能否知道你的名字?”
安里慷慨地报上了姓名,反正名字只是代名词,而且他不敢保证在他无礼的措辞之后再拒绝敌人的要求会不会下一秒就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结果这个人一听安里的名字后很是兴奋。
“嘿,你有着跟你们的背叛者相同的名字。”
没说几句已经用了三个“嘿”,敢情这家伙对叹词过敏。
“很遗憾先生,HENRI是个很常见的单词,恐怕你以后会经常遇到。”
闷热潮湿的空气使不透气的衣服紧贴皮肤,浑身不自在。一片流云遮挡了红日的光辉,地面暂时覆上一层阴暗。
当德国人终于决定驱车扬长而去,安里已经在原地站了二十分钟有余,他可以感觉到背后生硬冰冷的视线,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与党卫军平静“对话”是个十分诡异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