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弑父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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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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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少年似是炫耀般道,“你是萧平!天下第一杀手,正被唐门追杀,隐姓埋名躲在这,至于你要干什么……”少年沉吟的一下,“你要去杀薛苧!”
萧平双眼蓦然大睁:“你如何知道?”伸手掐住少年脖颈,“你是何人?一年前我在清河县找十三爷的时候,你在清河县说书,叫丁晓三,那时我便知,你武功极佳,却查不出你的来路。难道你竟是薛苧的人?”
丁晓三扒着萧平的手喘着:“你放开我!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只是瞎猜你要杀薛苧,谁知道竟真的猜中!”
萧平的手松了松:“你真名叫什么?”
“就叫丁晓三!你别动气,刚喝完药,别运真气,无悔拳的伤势一旦发作,不是闹着玩的!”
萧平想起这一个月来丁晓三的照顾,心中一软,虽觉他来历可疑,言语中不尽不实,还是松了手。“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原来身形魁梧,虎背熊腰,辛庄之战后受伤势所累,身形极度消瘦,头发变得半黑半白,与以前大不相同。你从未见过我,如何猜中?”
“我一看你长这个样子,武功又这么高,就知道你是萧平,除了你,谁能长的这么……啊!我不是说你丑啊!哎呀呀,我怎么越描越黑啊!其实你长的很有男人的味道啊,根本不像外界所传人如其名,扔进人堆就找不到了,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丁晓三苦恼地抓着头发。
萧平道:“我们谈论的不是这个吧?”
丁晓三恍然大悟,随即又神色迷茫:“那我们原本谈论什么来着?”
萧平心中叹服,不再理他,上床歇着。丁晓三挠挠头,不知萧平是不是生气了,探头探脑地去看。萧平转头瞪了他一眼。丁晓三吓得赶紧一缩脖,假装收拾药碗,又拿过抹布擦桌子,几次没话找话。萧平自是不理。丁晓三愈发觉得萧平是生气了,气自己说他长得丑,便忐忑不安,哆哆嗦嗦地在屋里忙来忙去,不时偷摸瞟一眼萧平,偶被发现就赶紧移开视线。
萧平仰躺在床上,突然开口道:“你说,我们算朋友吗?”
丁晓三一扔抹布,屁颠屁颠地蹦过来,大声道:“当然算了!”
萧平道:“我平生杀人无算,仇家无数,刀口上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从来不敢交朋友。”转头去看丁晓三,“想不到今日,竟有了一个朋友。”
丁晓三激动得都磕巴了:“我……我……”
“我拜托你一件事。”萧平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身上,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十三爷。玉佩上刻了薛家的祖先图腾,十三爷见了就会明白我的身世。切记一定要在十月初三之后。”
丁晓三不解。萧平解释道:“薛苧十月初三宴请武林中人举行金盆洗手仪式,他一定会在此之前偷偷失踪。我已经暗杀了他八次,这次若再不成功,只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丁晓三大惊:“你疯了!你的伤……”
“我的伤根本不可能好。从未听说无悔拳的伤势能好,治也无用。”萧平坐起来,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神情悲凉。每次伤势发作的时候就把全身乱窜的真气引到左手,这样虽可暂时压制住伤势,但左手却会毫无知觉,不停抽搐颤抖。辛庄之战到如今,四五个月过去了,这种痉挛渐渐蔓延至整条左臂,萧平心知,伤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重。纵使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亦回天乏术。
“武林中使过无悔拳的,好像全部未得善终吧?算起来,我竟是头一个连续使了四招无悔拳的人了。我以前骗十三爷的时候总是赌咒发誓的,说若是骗他,必不得好死。”萧平想到薛敛,神情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想不到,如今,誓言就要应验了。”
丁晓三大急:“你千万不能这么想!我带你去找江楼主!他擅长治内伤,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走!”
萧平不为所动:“不用浪费时间了,我想趁着还有点力气,替十三爷做最后一件事。”
“刺杀薛苧,无论成败,必死无疑!”丁晓三急得团团转,“那个薛敛再重要,有你的命重要?你傻呀你!”
萧平看丁晓三急成那样顺口解释道:“他比我的命重要,我一直是为他活着的。”萧平说的云淡风轻,就像在说今天风和日丽一样。
丁晓三一下子没声了。
萧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在别人眼中,这跟今天风和日丽不一样。可既然说了,也不打算再掩饰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压抑着对十三爷的感情,就在今日,放纵一次吧。
萧平道:“我十七岁跟他,今年三十四岁,去掉清河县的四年,我们也有十三年的朝夕相处。这些年来,我作为奴才,其实总期望有朝一日摆脱奴籍,以平等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后来辛庄之战他给我自由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想明白,如果自由要以失去他为代价来换取,我宁愿不要。如果他能让我永远呆在他身边,别说自由,我连自尊都可以不要。”
丁晓三听傻了。
萧平喘息了一下,继续道:“我为他杀薛苧,若是侥幸不死,也许还可以重回他身边。”随即自嘲地摇摇头,“当然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丁晓三也不知萧平是说重回薛敛身边不可能,还是侥幸不死不可能。萧平之前一个月内说过的话,都没有今天一天多。与其说萧平是说给丁晓三听,不如说萧平是说给自己听。
“若是我不幸死了,你就帮我把这块玉佩给十三爷送去,告诉他一句话。”
“什么话?”
“杀父之罪,我来背,你欠我的,来世还。”
萧平今天说了太多话,终是倦了。丁晓三服侍他睡下,把炉火弄得更旺,走出房间。丁晓三心情沉重,脑子乱成一团。从一开始,跟萧平的相遇,就是一场戏。这场戏从开场就不顺,先是损失了一个人,再来,萧平戒心极重,防备别人几乎成了本能,近一个月来,丁晓三毫无所获。想不到今日萧平把他当朋友,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可丁晓三宁愿萧平从未信任过自己。
丁晓三施展轻功,转瞬来到一家民居。主人对他视若不见,想来是早已熟识。丁晓三不知从何处摸出个信鸽,将写好的密报让信鸽带走,又将玉佩贴身藏好,做完这一切,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客栈。萧平还在熟睡。
萧平经常去的那间药铺,今日打烊的极早。太阳还未下山,药铺就已关门。药铺的密室之中,掌柜的跪在地上,恭敬地向坐于上首之人禀告:“萧平伤势极重,已在咳血。他近日买的药多用于镇痛,只能暂时压制伤势,治标不治本,且药性极烈,长期服用,对身体有害无益。”
坐于上首之人慢慢抬起了头,密室内没有窗户,暗不透风,幽暗的烛光下,只见此人左眼带了一只眼罩,面上一条狰狞的伤疤,气势阴沉,面容邪魅。竟是冷雨山。
掌柜道:“薛苧前后遭遇八次暗杀,昨夜薛家庄园所有鸡犬被人屠杀殆尽。属下已查明,正是萧平所为。本来无悔拳的反噬之力不至如此,若是使过一招后立即修养,也是无妨,但萧平连续使了四招,又不停刺杀薛苧,从咳血的态势来看,属下估计萧平已五脏俱损,命不久矣。”
冷雨山沉吟了一下:“如此说来,萧平一定会在死之前杀了薛苧?”
“主上英明!”
冷雨山冰冷的面容露出一丝暖意,心想:薛苧一死,冷家庄灭门惨案,就此尘埃落定,真相总算被掩埋住了。吩咐道:“在萧平刺杀薛苧的时候暗中帮一把。萧平为人谨慎,取得他的信任不容易,具体方案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是。”掌柜又想起一事,禀告道,“近一个月来,萧平身边多了个叫丁晓三的少年。”
冷雨山的脸沉了下来:“为何才告诉我?此人查清底细了吗?”
掌柜心惊胆战道:“丁晓三以前一直在清河县说书,一年前薛敛重出江湖的时候,丁晓三离开清河县,至于他是谁的人,暂时还没有查到……”
冷雨山心头大怒,愈是生气,声音反倒愈发平静:“一群饭桶,留着何用?”
掌柜吓得不停磕头:“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冷雨山厌烦地站了起来,懒得多说,走了出去。掌柜还在磕头,没有冷雨山的命令,根本不敢起来。
外面有阳光。雪后初晴,一片银装素裹,天地苍茫,万物寂静无声。天是灰白,地是亮白,雪后的世界,平静,安逸,纯洁,干净。冷雨山不喜欢雪,因为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冷家庄的那些陈年往事——那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冷雨山也不喜欢回忆。一个人总愿意回忆,就说明他开始老了。回忆过去,只会使人软弱。可雪和回忆这两件东西如附骨之蛆般,经常找上他,让他无处可逃,摆脱不掉。在每一个冬天总有雪。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梦里,总有一个身穿紫衣,笑容放肆的女子,站在冰面上舞蹈,映着天地间的洁白,是那么耀眼明亮。她飞扬的紫色衣裙就像脸上飞扬的笑靥,旋转的舞步就像令人眩晕的幸福。冷雨山每次在梦里见到她,想要靠近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先他一步,抱住女子。于是女子身后,白色的天空现出一种暗红,迅速蔓延至整个天际,白色的大地涌出鲜血,飞快吞噬掉世间一切生灵,包括那对男女。女子在血海里挣扎,渐渐沉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只手,直立地向上伸展。
于是冷雨山梦醒。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时间过得真快,两年了……
两年前冷家血案发生的那一天,雪,下得可真大……
雪哥,为何老天总是那么眷顾你呢?忘记一切,该有多幸福。两年前你跳崖自杀的时候,可曾想到会被薛敛救活?既然老天让你活着受苦,我便有义务阻止老天,让你永远都想不起过去。可是雪哥,你怎么能跟薛敛在一起呢?你忘了紫依了吗?阿鼻地狱,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