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薛苧不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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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别短,当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老百姓才恍然发现,原来秋天已经过去了,冬天说来就来,都没事先打个招呼。仿佛有一只神奇的手,拿了巨大的画笔,沾了白色的颜料,在一夜之间把天地涂成一片刺眼的晶莹的洁白。翌日清晨,人们打开房门,看见汹涌澎湃的寒气透骨而过,凝成剑光在人群中穿梭,终于不得不承认:冬天,来了,一年,又快过去了。
    天降大雪,连下了一天一夜,次日,各家各户都忙着扫雪,薛家亦不例外。薛苧站在阴暗寒冷的祖宗祠堂内,背脊像标枪一样挺直,毫无年迈之态,从背影上看,简直像极了薛敛。辛庄之战后,薛苧极少出门,经常在放有白鹤灵位的祖宗祠堂内一战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从早到晚,从鬓染微霜站到形销骨立。偶有要事出门,必遭伏击,三个月内,共遭遇了八次暗杀。近一个月来,薛苧足不出户,没遇到任何伏击。但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当一直呼啸怒号的狂风收起了它的利爪之时,亦是暴雨倾盆之刻。
    昨夜下了场大雪,寒风凛冽,薛家的下人今日起的晚了些,当厨子生火做饭的时候,天光已快大亮。
    厨房突然嘈杂之声大作,连在祠堂的薛苧都听到了。早有下人飞来禀告,在做饭的几口大锅内发现了报晓的鸡和看门的狗,不知被何人用掌力震碎内脏而死。占地甚广的薛家庄园内鸡犬甚多,竟在一夜之间全部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残忍杀害,实在让人惊怕。凶手昨晚若是杀人,岂不是也……恐惧像荷塘里被风吹起的波纹,迅速地蔓延。
    薛苧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鸡犬不留吗?呵呵,杀人之术,攻心为上,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果然青出于蓝,没让我失望。
    薛苧从祠堂里走出来,被天地间的白茫晃花了眼。出人意料的,雪后竟是个晴天,但冬日里的太阳病恹恹地没有什么力气,懒得给世人施舍光热。薛苧细细地看了看这个自己生长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个回忆一场梦,一辈子,跟一瞬间,有何区别?一世繁华,跟一生受穷,又有何不同?抬头看看天上苍白的太阳。世人只见阳光,有谁会注意阳光背后的阴影?薛家是武林世家名门望族,为了维持表面上的风光,那些暗地里留的血汗,又有谁会在乎?薛苧叹了一口气,萧平啊萧平,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身为族长的苦衷呢?为达目的,只能不择手段,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过于重情,焉能成就大事?
    脚步声打断了薛苧的思绪。薛家老四被下人请来见薛苧。
    薛苧开门见山道:“薛家大厦将倾,想必你也明白。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薛家就交给你了。那些个见识短浅的若是闹着分家,你千万不能答应,祖宗留下的家业,绝对不能就这么散了。兄弟十三个,薛敛素来只与你交好,想必不会过于为难你。”
    薛四爷大惊:“二哥,你这是什么话!你身强体壮,如何便……”
    薛苧打断:“多说无益,我已把所以事情都安排妥当,十月初三那天,正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薛四爷再劝,终是无用。薛苧向薛四爷交代了一些事宜,让其退下,薛四爷临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哥,你要退隐,是因为白鹤吗?”薛四爷对薛苧与白鹤之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薛苧闭口不答。薛四爷又问道:“对白鹤,二哥可曾后悔?”薛苧道:“我此生唯一真正开心,值得炫耀,值得永生铭记之事,便是得到白鹤。”薛四爷听了,不由又问道:“那,冷家庄,紫依,云烟十三,还有萧雨歇,二哥有后悔过吗?”薛苧斜着眼睛,嘴一撇,傲气冲天:“从未做错,为何要悔?”薛四爷心中暗叹,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躬身告退。薛苧眼中狠历之色愈来愈盛,心道:若说后悔,我平生只后悔一件事,就是没有早点杀了萧平,养虎为患,才有今日的下场。
    雪后的空气很清新,吸进去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但对于病弱体衰的人来说,这场雪所带来的寒冷,无疑使他们的日子更加难捱。薛家南面,转过几条街,是一家药铺,这几日的生意出奇的好。每天正午时分,总会有一个中年男子来买药。今日,当苍白的太阳有气无力地移到人们头顶时,那名男子果然又走向药铺。
    此人身穿青衣,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式样,中等个头,体态瘦弱,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走一路,咳一路。每一声咳嗽都带了种空洞的回音,似要把人的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一般。隔着老远,药铺掌柜一听这咳嗽,便知人来了,忙把他总买的药包好,放于柜台之上。
    厚重的门帘一掀,男人躬身走了进来。只见此人眉毛粗短,眼睛不大,塌鼻梁,厚嘴唇,颌下无须,面色黝黑。五官本来平平,但因其瘦弱,脸上显出了棱角,稍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特有的英气。眼珠间或一轮,便有一种阴森冷冽的寒意悄然四散。最奇特的是头发,发梢墨黑,发根雪白,未束冠,随意扎于颈后。这诡异的半黑半白的头发,衬得毫不出奇的五官,有一种无以名之的邪魅和煞气。药铺掌柜看了一眼,赶紧移开视线,竟不敢多看。
    男人把银钱放在柜台上,拿了药包,转身而去,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边走变咳,习惯性用布巾捂嘴,布巾移开的时候,嘴角边触目惊心的红色便现了出来。掌柜的出言相询,是否这几日已在咳血,又向他推荐了几种药。男人低头看了看布巾上的殷红,不以为意道:“无妨,在下的身体,在下省的,多谢掌柜厚意,告辞。”出了药铺,来到大街上。冷空气呛进肺里,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药铺门旁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清秀的少年,见状急忙凑过来,面带关切,犹犹豫豫地伸出手,似乎想拍拍男人的背又不敢,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男人回头,眼神冷冽,杀气四溢,少年吓得急忙把手放下。男人起身往前走,少年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男人用了轻功,身法极快,想甩开他,但少年的的轻功亦是十分高明,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
    屋内生了火炉,温暖如春,男人一进来,只觉热浪扑面,已经适应了寒冷空气的身体忍不住又咳了一声,只一声,便一发不可收拾,内息紊乱,身体里像有千万根针在刺,一呼一吸间像有锯在锯着胸膛,喘不过气,脸色憋得紫红。少年急忙过来扶男人躺下,掖好被角,飞快下去煎药。男人昏昏沉沉,渐渐进入梦乡,临睡前最后的意识是:真不该招惹这个麻烦……
    片刻后少年端着药走进来,男人素来警醒,门一开便醒了,喘息着坐起来。少年过来,想喂他喝药,被他冰冷的眼神制止,唯唯诺诺地想说些什么。男人一把抢过药碗,仰脖像喝酒般喝了下去。
    “你跟着我也没有用。”男人把空碗递给少年,声音沙哑,“我不会留下你的。”
    少年见对方主动跟他说话,神情明亮起来:“我,我就是要跟着你!你赶我走也没有用!你救了我的命,我无父无母,无财无势,只有终生为奴为仆,方能报答。再者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身边总要有人照顾才好……”少年絮絮叨叨,重复着自二人相识以来说了无数遍的话,浑然不觉自己在对方心中,已跟苍蝇一般惹人厌烦。男人揉揉额际,头又疼了起来,眉头紧锁。回忆起那个所谓的救命之恩,肠子都要悔青了。
    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男人伤势发作,晕倒在荒郊野外的草丛里。少年被人追杀,慌不择路,跑了过来。也是事有凑巧,少年在躲避仇家的进攻时,向后飞跃,落地时刚好踩到了男人的手。男人被踩醒,睁眼就看到迎面飞来一人,手提长刀,满面杀意,当下未及细想,武人的自然反应,抬手便是一掌。男人功力深厚,竟一掌将人打死,把少年惊了个目瞪口呆,感激涕零。这便是,所谓救人的全过程。自那以后,少年每日缠着男人,誓要报恩。
    此刻男人的口气充满不耐:“你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逮着谁缠着谁呢?你知道我是何人,欲做何事?你跟着我,早晚横死!”
    “我知道!”少年似是炫耀般道,“你是萧平!天下第一杀手,正被唐门追杀,隐姓埋名躲在这,至于你要干什么……”少年沉吟的一下,“你要去杀薛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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