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入世 第十四章 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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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若寒先回过神来。他又盯住温暖暖,说:“我们一起报仇吧。我已经让柳家小子去取千机图了。相信不日就能得图。我们有了图就可以寻到前朝旧殿,起正义之师,将历老贼的罪行昭告天下。”江若寒说的很激动,明眸闪着激动的亮光。
温暖暖却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叹气。“你已立誓不出谷又怎能兴兵复仇?”“我三十岁之后就可以出入自由。”江若寒辩驳。
温暖暖深深凝视江若寒的双眼。“你可知道什么是百姓想要的?”江若寒语塞。“百姓要的不过是三餐有饭吃,睡觉有屋顶,寒天有棉衣。历帝即便千万个不好,但是他却是施了仁政,现在的百姓衣食丰足,你凭什么以为他们会为了你片面之词就举兵器行金戈?”“我……”江若寒辞竭。“你我在意不忘的恨对他们而言不自一提。你我家人百来口性命名跟天下千万条性命相比算的了什么呢?怎么可以要求千万个人为了他们不认识的百来号人抛头颅洒热血?”
“我是拨乱反正,好叫他们认清楚奸邪。”江若寒终于找到了虚弱的反驳之词。
温暖暖依旧是摇头。“百姓心中,能饱他们丰足的就是明主。他们不管这皇帝是姓历姓万,他们只管粮食足布帛丰。”
江若寒深深的沉默。“那你是说,我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着根本就是白费心机?难道你就不管你家人的冤屈,难道你就由着仇人们逍遥来去?”江若寒不明白这样的温暖暖,思绪混乱。
温暖暖惨然的笑了。仔细看过,竟是双目含泪。
“我本以为,我一直以为,那群恶人只是为财。那样我还有个指望。想行正义之举。免得别人重复我一样的命运。没想到,这身后藏匿的竟是朝廷。历帝上位的行径再不光明,但是大家有目共睹他确实是明君。而且你知道的,前朝已无皇室遗孤。你反了历帝,谁又上位呢?你么?不管谁上位,你又能确保他能够英明神武受人爱戴么?如果我家人的牺牲是为了天下黎民富足安康的今日,我又谈什么仇恨呢?毕竟生死别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父亲母亲虽然死的冤枉,但是如果他们的牺牲换的现在的四海平定,我想他们的希望也不过就是我要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再制造混乱,使得百姓流离。”
江若寒堂目结舌,似乎完全无法理会温暖暖的思想言论,最后只得狠狠撂下一句“妇人之仁。”就展了轻功几个起落不见踪影。
温暖暖也不追,只是在原地缓缓滑落。泪流满面。不停的说“对不起。”
虽然狄叔从来不说,但是她知道狄叔也是有恨的。恨生杀他妻女的凶手。但是他怕暖暖涉险,所以从来不提。反而教暖暖宽善为怀。但是暖暖还是发现他在妻女忌日,黎府灭门的忌日偷偷握紧的双拳。以及暴露青筋的额角。虽然宫主从来也不提她的灭门深仇。但是她偷听过宫主和狄叔的对话。她说:“暖暖是好孩子,但是资质有限,此生想练就奇功甚难。能得我两成便是大成。好在年纪浅,就叫她向佛吧。复仇记恨的实在难为这孩子了。哎,若是黎府遗的是男丁多好。”
从此暖暖发奋读书。惹得狄叔老笑她想考状元不成。她说要写状纸去官府申冤。狄叔却紧张的捂住她的嘴巴。只因黎府惨案官府对外只称走水。此等举动只怕早已是官匪一家。现在贼人以为黎府全亡,暖暖告状之举无疑飞蛾扑火。狄叔好说歹说,终于暖暖虽然还是不明不白却也就听话的没再提起这茬。但是读书的发奋劲头一如既往。她想,武功上比不过个男人,这智谋学识一定不能再输了。于是读破万卷书,早晚更是颂读佛经。
久而久之,造就了暖暖今日的宽仁。即便遇到不平的事情,也只是小以惩戒,多数还是过度到官府那边依法处理。
从前,暖暖可以说不知仇人是谁所以无所动。今日知道仇人是谁,却是不能有所动,叫她情何以堪。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不能有所为,痛恨自己不够自私,痛恨自己不是江若寒那样的人。她的父母真的就愿意含冤莫白,真的不希望自己去报仇么?
她第一次迷茫。如此心痛。
而那一头。江若寒已是奔到了谷口。他慌乱。他几乎就要踏出那违背誓言的一步了。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大家就都甘愿被奸贼给奴役。是不是如暖暖所说食之如怡满意非常。他想要揪住那些路人的领子狠狠的问,你们难道忘了前朝,忘了太子忘了太傅,忘了那些人?
但是那举起的右脚终于还是收回了。江若寒盯着那石洞。那看了无数次被誓言所束缚住的出口。他第一次不是焦急期待想要出去,他第一次迷茫失落害怕出去。他怕,外面真如暖暖所说。他怕看到的不是民生哀悼而是满面春风。他怕,他记了十五年,在意了十五年的东西最后就是镜花水月。
他从十年前开始未曾梦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以为那是父母怨他一直不去报仇。不去雪耻。所以他开始纵容弯弯出谷胡闹。他有私心,他其实是希望透过弯弯了解江湖的动态。他是答应师傅不出谷。但是没有答应不让弯弯出谷。所以他多少还是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他从未细想,这样的天下是百姓甘愿的,欢喜的。他总是过分的注意着哪派兴盛了。谁又当了武林盟主。江湖怎么传神奇的四个人。
他苦心经营着,他一直打听着,终于他听说,就在被萧敬平一炷香时间灭了的夷族山匪的藏宝洞里出落了一张来自中原的水墨画。因为一直无人认领便被萧敬平带了回去。
太子最宠爱的第三个姬妾正是夷族人。太子府被抄的时候独独少了三夫人的一个近身侍婢。然不久后在太子府的井中被捞出。虽已面目模糊,但凭着身上的衣饰被认为就是那名走失的侍婢。只是前后连起来一想。那井中尸的身份实在可疑。为什么夷族的匪徒会藏着中原的山水图。而且若只是平常的山水图萧敬平又怎么会带回府。所以他断定,这图八成就是千机图。
他坐立难安。他多少次徘徊到洞口就想出谷去取图,但是又想着紧箍咒一般的誓言不得而出。终于,天不负他。让他捡到了柳亦风。他以为是天意。他寄望柳亦风去得图。但是他又意外的多手救了一个温暖暖。这个害他混乱难堪的女人。这个即将要颠覆他一生夙愿的女人。这个让他杀不得吼不得怒火不得熄又不得不叹服没法反驳的女人。
他在想。难道自己错了么?
他在想。难道这仇就这样不得终了么?
当家恨被碾进朝代更替的车轮之中便如同一笔佘了本追不回的烂账。也如同卖不出的死当。除了自认。没有他法。
但是,叫他如何甘心。
这支撑着自己十五年来的精神支柱,在一夕轰然倒塌,还用嘲笑的声音很好听。叫他情何以堪。
“我没错。我是对的。”江若寒喃喃的对自己说。不停的说。但是越说越迷茫。到最后竟成了“我没对,我是错的。”
天渐渐黑了。夜幕深重。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但是却有两个人视若无睹。他们还在尝试着理清无望的混乱。不知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