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不知何处羌笛鸣 第140章 浓情今日为君倾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9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啊!”令狐忍不住发出低呼,第一个反应就是拦腰抱起她,劈头问杨亮:“哪儿有医帐?”这儿经常有人受伤,必然有疗伤的地方,被生锈的铁器刺伤,据说不及时护理伤口,会致命的!
七郎不等杨亮回答,早就一把拉着令狐的衣袖:“来,我带你去!”两人一溜烟直奔而去,根本没把叠罗施王子和康乃密放在眼里。
这几个人的骚动引起了王子注意,他低声问杨政道:“什么人?”
杨政道其实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看了看令狐和七郎,迟疑着说:“回王子,他们是政道的亲戚……”
康乃密阴沉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然是隋王的亲人,因何看到王子便跑?王爷,请他们回来!”
杨政道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杨亮,提高声音用汉语问:“思昊,发生何事?”
他们几个用突厥语交谈,杨亮尽管听不懂,但也猜了个大概,听到杨政道发问,便上前拱拱手,指了指地上的血迹,郑重道:“王爷,诸位大人,有人被箭镞所伤,鲜血淋漓,恐驾前失仪,因此退避疗伤,谨请诸君莫怪。”
叠罗施王子看了看血迹,开口用不大纯正的汉语说:“由他们去吧。”
康乃密一脸阴翳,没有作声,他认得那受伤之人,就是那夜和萧楚合奏的小家奴,一个小家奴受伤,竟然让两个主子乱了方寸?其中必有诈!
叠罗施王子明显对此事不在意,他用下巴点了点杨亮:“你,就是那个,会造兵器的?”
杨亮微笑道:“王子见笑!我等不过是把兵器稍作改良。”
康乃密大声说:“王爷!可汗午后将亲临,族中诸位元老也会同行,让你们尽快准备准备,来个新兵器的演示!”
杨政道看到叠罗施王子满脸的期待,便点头应允,马上调派人手去整理西边的空地,随时恭迎可汗。
***********************
七郎带着令狐匆匆冲进医帐,一叠声叫人,惊醒了里面在打瞌睡的老汉人,老汉人过来看了看,就指指那边的木板床:“先把人搁那去,老汉去弄点盐水来。”
令狐看不得他慢吞吞的样子,急起来:“还不快去?多叫几个人来帮忙!盐水要烧开,还有,烈酒,烈酒!”
老汉人奇怪地眯着眼看看他们,心想,有钱人家的仆人,也比穷人家的孩子有福气……他点点头:“别急,老汉找人来。”
随风痛得一额冷汗,死死扼住手腕,手掌涨成黑紫色,鲜血还是汹涌而出。她盯着那铁箭镞的斑斑锈迹,恨不得尽快把这该死的玩艺拔出去!
令狐抱着她走近木床,看到这张黄灰色的床单,脸色一沉,干脆用脚撩过张凳子,自己坐上去,一把将随风抱坐在自己身上,沉声道:“别动。”
随风鼻子发酸,忍住要滴下的泪水,“嗯”了一声。
七郎忙忙去翻箱倒柜,把想得到要用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可就是干净的棉花布条总也找不到,翻出来的全部发黄变灰,他火都上来了,跺着脚怒道:“简直太混帐了!这是人用的么!”
令狐捧住她滴血的手,意识到焦急无济于事,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在有限的条件里做到最好!
他果断地叫起来:“七郎,去洗干净手,我们的衣裳不是新做的?把里面最干净的剪下来,放火盆上烤烤,快,快!”
随风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颤声说:“麻烦你们了……”
七郎忙来忙去准备,还忙着安慰她:“没事,没事,包在我们身上。”
此时,老汉人带着个瘦小的男人慢腾腾走进来,带着壶水和一个小皮囊,冲着七郎躬身道:“少爷……”
七郎不等他说完,忙发号施令:“快,浓浓的盐水,给我冲一大碗!烈酒呢?”
那瘦小汉子忙把皮囊递给七郎,七郎望向令狐和随风,问:“都齐了?”
汩汩而出的鲜血足以让人心慌虚脱,随风觉得自己越来越轻飘飘,钝钝地看着七郎,良久没反应。令狐心痛极了,一手搂紧她,点点头:“七郎,还是你来!”
七郎用力点头,便用布缠住右手,小心捏紧箭镞外端,低喝:“来了!”
“当心倒钩!”令狐忙提醒他。
老汉人在旁边说:“先两边摇摇,就知道有没有了。”
七郎依言捏住箭镞轻轻尝试,还好,觉得没有阻碍,可这一摇,随风痛得面色惨白,咬着唇泪水直流。
令狐环抱着她,稳稳托住她发抖的双手,不顾粘稠的血液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淌,急促低呼:“拔吧!快,清洗伤口!止血!”说完,忽然语调变得出奇温柔,在随风耳边说:“别怕,表哥是疗伤圣手,很快就过去了,很快……”
她泪眼朦胧,抽动嘴角:“行!没倒钩,不算倒霉!”
七郎其实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装得很在行的样子,狠狠心,把箭镞往外一拔——
鲜血霎那间如缺堤的洪水急涌而出!
在老汉人的协助下,七郎忙拿起浓盐水泼在创口上,一遍一遍清洗伤口,唯恐有残余的脏物留在里面。
剧痛如滔天巨浪,迅速把随风吞噬,她倒抽着冷气,坚忍的低吟不受控制滑出喉咙底,令狐觉得眼睛鼻子在涨痛,用力搂紧怀里簌簌发抖的人,仿佛这样可以分走她的痛楚,连声催促:“动作快点!快!别留下铁锈!”
七郎背上冷汗热汗狂流,喃喃道:“别催,别催,镇定,镇定!”
紧接着,七郎乱中有序地继续用白酒冲洗,然后敷上金创药,再堵上棉布,把刚才从自己和令狐身上剪下来的白布,层层包裹……
总算包扎好了,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终于熬过了苦难的随风为着更好止血,很自觉地举高右手,勉强笑着,嗓音颤抖:“没事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七郎白她一眼:“你说什么呢?这么见外!”然后掉头去让人多打几盆水来,给他们几个洗手。
此刻,令狐手上身上都是血迹,她的血仿佛透过皮肤渗进自己的血肉里,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能在嘈杂中听到她的心跳声,渐渐地,自己的心跳被她牵引着,一下一下,在追随、在和应、在共鸣……
随风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脸上泪痕未干,右手象被烈火灼过般抽着痛,痛觉逐渐向上蔓延,慢慢地整条手臂都在痛,仿佛要躲避痛楚,她不由自主往令狐怀里缩了缩,马上感觉到他的双臂紧了紧,她顿时恍惚堕入温柔守护的暖云里,缓缓抬起眼,迟疑着去看这个从来没有如此沉默的人——
令狐微微低下头,默默看着随风,那双总是带笑含情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变得肃然深邃,无声在倾诉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愫……
象流浪在凄清夜风中的孩子回到亲人怀抱,说不出的委屈、道不尽的感动遽然袭来,她的视线再次被泪水遮蔽,很想说句什么,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令狐的心被她的泪水浸泡得又酸又痛,茫茫然伸手去擦拭,触手冰凉丝滑,指尖的血被泪水稀释,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简陋的帐篷里,阳光划破初冬的寒冷空气,融融洒下一地金黄,因背着光,令狐的发丝鬓梢都给描上一圈金边,俊美的眉目越发显得深情动人。
从前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在心头,这一刻,她觉得从前的猜疑全是多余,只要从今往后,能有他这般相随,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她那原本苍白的脸,早给令狐无意中涂成了大花脸,一道道血痕泪迹纵横,青白的唇却可爱地向上翘起,笑得释怀温馨,大眼睛里盛满了爱慕……令狐越看越移不开目光,一股热力在体内流窜,从来没有过的激情在胸口澎湃!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傻小子,风流才子在胭脂堆里长大,什么女人没见过?
可是,没有谁能象她一样,可以同甘共苦,可以结伴在沙砾泥泞中打滚,一起浴血奋战,并肩面对死亡的威胁和恐惧!
他真心愿意从此去守护着她,和她分享今生的喜悦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