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立春:万物复苏(45)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8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你怎么来了?”傅沈泊眉宇舒展了起来。
丹绪一脸扭捏,欲言又止地看向他,还频频往回看。
傅沈泊双眼微眯,眉宇开始浅浅地蹙了起来。
不多时,千牵手上提着食盒,迈着悠然的步伐缓缓而来。
傅沈泊一张俊脸满是冰霜,回温的心里瞬间铺上了坚冰。
“千牵姑娘果然神通,竟能找到丹绪来当说客。”
“不是,不是。”丹绪连忙摆手否认,有些无措地站立原地,伯鱼道友所言的“循性而行”,着实让他难以拿捏分寸。
“就这傻小子?”千牵挑眉,“你看不起谁呢?”
丹绪错愕,感觉自己接不上这话茬了:“千牵姑娘?”
“没事。夸你呢。”千牵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傅沈泊道,“我进去陪无双姐姐用饭,你们随意。”
傅沈泊见千牵进了屋里,将丹绪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她让你来做什么?”
丹绪便将沧海城城主府的事情讲了一遍,又按伯鱼所说,将白瞳术以及六道修炼的法则安上点苍书阁的名头讲了一遍。
“静远。”丹绪拉住傅沈泊的胳膊,“这伯鱼道友所言,我都按阿飞说的,去书阁核查过了,他并无虚言。”
静远,是傅沈泊的字。他已经许久未曾听过有人这样喊了,一时还有些愣神。
“丹绪,不是我不想救娘亲。”傅沈泊苦笑一声,“我求过她。可是,她不愿意说出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
“静远。那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不愿意相信千牵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她才不告诉你?”
傅沈泊正想怀疑道:“你莫不是被他们蒙骗了?”转脸却又看见了丹绪恳切真诚的一双眼,这让他想起了千牵那双澄亮清透的眼。
“你……让我想想。”
“那得想多久啊?”千牵鼓脸。
“急什么?”伯鱼用手上的竹箫敲了敲千牵的脑袋,“他愿意想想,那便代表着松口,愿意卸下心防。你这饭送的,便不算白忙活。”
丹绪问道:“这怎么说?”
伯鱼道:“不用说,你们再多送几次饭,用你们的眼睛多盯他几次,盯的时候多想想,他要是不肯相信你们,入了鬼道,万世不得轮回,还拖累了他娘亲要怎么着,就行了。”
于是,深夜摸进书阁证实了丹绪所言非虚而内心煎熬的傅沈泊,他发现,这两日千牵和丹绪的目光越发奇怪了。一个眼神越发愤愤,恨不得将他盯出火来,焚烧个干净;一个眼神越发悲天悯人,似乎他下一刻就要挫骨扬灰于天地之间,还不得轮回了一样。
“泊儿。”无双笑着朝傅沈泊的方向招了招手,“你过来陪娘亲聊聊。”
傅沈泊是个孝子,依言坐到了无双身旁。
无双伸出手,在傅沈泊脸上仔细地摸了摸:“我家泊儿长大了,真好。”
“娘亲。”
“泊儿,娘亲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娘亲请讲。”
“我们泊儿受苦了,不敢相信别人了,是不是?”
傅沈泊马上否认:“我没有……”
“泊儿不用急着否认,先问问自己的心,是或不是。”无双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从小便是个聪慧的孩子,也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娘亲从来不曾干涉过你的决定,从前不曾,以后不会。你要如何,娘亲总还是陪着你的。”
“娘亲……”
“泊儿啊,人活一世,若是心中不曾松快,活着不比死去好多少。”无双语重心长道,“丹绪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他,我们活不到如今。千牵也是个好孩子,她与我们并无渊源,可她不嫌弃我,还愿意哄着我,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们都与我说了,不曾瞒着我……”
“娘亲……我……”
“我们泊儿也是个好孩子,坚韧,不屈。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只盼你们都好好的。”
“娘亲。”傅沈泊握紧了无双放在他脸侧的手,忍住泪意道,“泊儿不会让娘亲有事的,绝不会的。”
“哟!稀客。”千牵抱臂立在桥边。
院中,阿稚和丹绪正玩着六博戏,丹绪听着千牵的声音,回首一看,傅沈泊正迈步前来,便将手中博筹一扔,一骨溜爬起来,奔向傅沈泊。
“静远!”
跑到傅沈泊旁边时,又喊了一声:“静远。”
“嗯。”傅沈泊应了一声,看向移了棋盘,陪阿稚下棋的伯鱼。
伯鱼头也没抬,举着红色的子,“笃”一声落入棋盘中,又捧起了清茶慢品。
阿稚抬头,遥遥看向门外桥边的傅沈泊,笑着招呼道:“傅公子不妨先看一局?”
傅沈泊那日不曾细瞧过两人,此时倒是得了机会,依言盘坐在一旁,看起棋局来。
伯鱼攻势凌厉,下手果断,看似鲁莽,实则眼光精准,谋虑深长,并不在意一时之损耗;而阿稚看似温吞,下手也带了些绵软似的躲避着,损耗极少,可结果往往是奇兵突降,扭转乾坤,其结果与伯鱼较之不相上下。
老话总讲,棋品看人品。傅沈泊看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这二位铁了心要算计他,他哪里会逃得过。
阿稚握了三根博筹,对伯鱼笑道:“平手了。”
伯鱼换了只手撑着膝盖,闻言也笑道:“嗯。平手了。阿稚厉害,才学了半日便能与我打成平手。”
阿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沉默不语的傅沈泊:“傅公子喝茶吗?”
看那架势,若是他说不喝,阿稚是绝对不会给他倒的。傅沈泊心道,世间竟还有如此不谙世事,不通世俗,不知世故,清澄透彻的人儿吗?
他便道:“那就多谢了。”
阿稚眨眼,了然,正想抬手从小几案上斟一杯清茶,便被伯鱼抢先了。
散着清香热气的淡褐色茶水从铜壶中泻出,注入薄瓷杯中,拱起一片杯中云雾,茶中山水来。
薄瓷杯被伯鱼用两指捏起,单手举向傅沈泊:“我们这没规没矩的。随意。”前一句是解释,后一句勉强算是招呼。
递完茶水,伯鱼又重新和阿稚下起棋来。
“喂,讨厌鬼,你注意点时辰,今晚还要煮饭呢。”千牵蹲在伯鱼旁边看了一眼棋盘,嫌弃地转过脸去。
“修道之人,一顿两顿不吃又如何了?”伯鱼头也没抬。
千牵正想反驳,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道:“我之前在皇宫搜集了一些菜谱,其中有一道白桃乳酪,香软嫩滑,好吃得不行。阿稚要是吃过,绝对会喜欢。”
听见美食,阿稚抬头看了一眼伯鱼,眼里有光。
伯鱼笑道:“阿稚放心,我会记着的。”
千牵一副料到的模样,放心地走到树间,翻身躺在了两树中间的摇床上,做个香甜美梦。
天色渐渐转黑,伯鱼挥手布下一院的夜明珠,院子瞬间明亮如白昼。
千牵伸了个懒腰,跳下摇床:“讨厌鬼,好了没?”
伯鱼收拾棋桌:“饿死鬼投胎?”不等千牵呛嘴,又径直吩咐道,“丹绪去拿柴,要果木的;周飞去山上捡些四五拳大小,易热的石头来,刷洗干净了备着;惹祸精,你去抓只小羊羔。”
千牵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打起了此间山神的主意来:“马上回!”
院子瞬间剩了三人。
“傅公子今日且先坐着,多来两日,姑且瞧瞧我们是好是坏。”伯鱼将洗好的白桃递给阿稚,“你先吃着。”
傅沈泊忽然开口道:“为何要帮我?”
阿稚眨着水湛湛,黑溜溜的一双清明大眼看他:“帮人为什么需要理由啊?”
傅沈泊哑口无言。
阿稚又问:“不是不帮人才需要理由吗?诸如,实力不足不能随便招惹、事有蹊跷需要看清、这人太讨厌不值当帮等等。”
傅沈泊失笑:“是我偏颇了。”
阿稚没有接话,“喀嚓喀嚓”地啃着清甜的白桃。
傅沈泊只能自己接着道:“这几日,便叨扰了。”
阿稚点头:“没事,随便叨扰。你不来,我们就没法子帮你了。”
傅沈泊问道:“为何一定要我相信你们才能……”他斟酌许久,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来,“帮助”一词,在他心里,总觉不合适。
阿稚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便道:“有些术法,如果施展的时候,双方互相之间不信任,是会有危险的。”
傅沈泊便明白了过来:“为何……”他本想说,“为何不直接言明?”又想到若是那样,自己是决然不会相信的,便没再往下说。
便是此刻,他也犹疑着,不敢相信,天下间会有人如此婉转接近他,只是为了助他,而不是害他。他们料到了,便给了他机会让他亲眼来看看。如斯厚意,如何承载?
他是有愧的,也是害怕的。
不多时,千牵便提着一只被剥了毛的小羊羔回来了。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伯鱼,又看看傅沈泊,神色复杂地道:“你居然没被讨厌鬼奴役?今日太阳下山错了地儿了?”她摇着头,啧啧着进了厨房。
没两息,就被人赶了出来。
“讨厌鬼!你居然敢嫌弃我的刀工!”
“错了。”伯鱼悠然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来,“是十分嫌弃。”
千牵怒而折断手上上臂一般粗细的柴禾,扔到了一旁。
伯鱼又道:“薄如蝉翼的肉片以料汁腌制,用汁水浸渍过后,入味非常,届时往那以用果木烧红的石头上一铺,热气”噗噗”蒸腾而上,肉片瞬间熟透,果木清香、自然烟火与鲜嫩肉香一道四散逃逸,满院乱跑,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岂不快哉?”这一段显然是说给趴在木框上看他处理食材的阿稚听的。
伯鱼从门缝中看向表情瞬变的千牵,嫌弃道:“你那肉片切得敦厚,放到石头上只能茹毛饮血啖生肉。”
千牵嬉笑道:“你来,你来,我刀功不好。”
说话间,丹绪和周飞都回来了。
千牵快跑过去,催着二人赶紧弄好。催赶之间,自己干脆挽了衣袖亲自动手。
彼时,三人之中除了傅沈泊隐有猜测之外,其余两人还对伯鱼的手艺一无所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人也能热火朝天的千牵。